钟淮泯唇线抿直,撇脸看向窗外,好半晌都没开口。
纪鸿洲眸光瞬暗,接着视线也落到车前窗,淡声问他。
“你专挑那个节骨眼儿回来,到底是为辅佐我,还是有别的私心?”
钟淮泯冷淡扯唇,“有什么冲突?无论为什么,我都会竭力辅佐你,若你不信我,随时可驱赶我离开。”
纪鸿洲皱了皱眉。
“你这几年在德国,除了我,还与别人有信件来往?”
钟淮泯嗤笑,“你不如直接问,我是否知道了什么,又是谁告诉的我?”
纪鸿洲冷冷侧目睨着他,眸中情绪晦暗。
“没错,你父亲。”
钟淮泯硬朗的下颚线微扬,干脆与他坦白。
“当年五爷五娘相继去世,纪家依然供养我留在德国,你父亲在临终时,与我道明了真相。”
他目色清寒,看着被飞尘蒙盖的车窗,语声也沉冷。
“我母亲死前,根本就没留什么遗书,她的确是自缢,但理由并非是对姓白的生情,而是被纪保盛玷污。”
纪鸿洲眼瞳微缩,面上掠过丝难以置信,随即浓眉紧皱。
“三叔?”
钟淮泯扭过脸与他对视,“不错,你三叔纪保盛,他浪荡风流,在老宅里都敢借酒玷污我母亲,事后还恬不知耻,说自己是因为喝醉才犯糊涂!”
“你父亲和五爷,与他是亲兄弟,包庇他,又自觉愧对于我们母子,这才供养我留洋多年的一切开销。”
“直到五爷五娘相继去世,你父亲临终前,为求个解脱,才敢把这桩事与我和盘托出,否则我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阿鸿,我饶不了纪保盛,哪怕他是你亲三叔!你要拦我,往后兄弟就不用做了。”
纪鸿洲眉眼一厉,“这跟白师长有什么关系?你为何第一个杀他?!”
“我父亲因他而死!”
钟淮泯沉声怒喝,“若不是他,我们不用寄人篱下,我母亲更不用受如此屈辱!”
“阿钟,你被仇恨蒙了心...”
“你懂什么!”
钟淮泯眼睑腥红,“你当他又是什么好东西?倚老卖老,你父亲还没死就想做你的主,如今更是操控着军中多少人的势力,你做大帅,行事还要受一个师长所制,你难道就不想他死?”
纪鸿洲阖了阖眼,“白家兄弟不堪大用,我正腾出手分解他靡下羽翼,是要把他摘出来,但不是用这么偏激的手段。”
说白了,白师长到底是他师父,看着他长大,教育他许多。
未曾撕破脸,纪鸿洲从不愿跟他鱼死网破。
钟淮泯听罢,却是嗤之以鼻。
“我离开这些年,他未曾联系我一次。”
“我喊他声师父,像敬重五爷一样敬重他,如今我回来,他却要我在军中扶持他的人,不过是想要我替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铺路!”
“我钟淮泯敬他三分,但绝不是任他指挥的狗。”
纪鸿洲面色清沉,敛着目沉凝不语。
钟淮泯侧过脸冷睨他,“纪军是你祖父带出来的,你父亲守成有余勇猛不足,我父亲和姓白的在前为纪军冲锋陷阵,但凡我父亲还在,我钟家不低他白家一头。”
“纪鸿洲,我只拿你当兄弟,纪家你无人可用,我回来只为辅佐你。”
“弄死姓白的,是为私仇,也为大义。”
“若你觉我手段残暴,大可跟白家人揭露我,大不了我...”
纪鸿洲倏然抬手给他一拳。
这一拳没用两成力,但钟淮泯还是被打偏了脸。
他住了嘴,僵坐着抬手,以拇指触了下嘴角腥咸。
“下次行事先与我商议,你再自作主张,搅和的军中生乱,我饶不了你!”纪鸿洲冷戾撂下狠话。
钟淮泯半敛下眼,轻扯了下嘴角。
洋车驶入城门,纪鸿洲冷淡下令。
“停车。”
车子立马靠边停好。
他淡睨了眼钟淮泯,意思不言而喻。
钟淮泯却坐着不动,只大喇喇敞着腿靠进椅背,懒声说道。
“一码归一码,姓白的死了,但祸不及儿女,纪保盛的狗命我迟早要拿,阿珠跟景洲的婚事,还是先放一放...”
“不准放。”
纪鸿洲冷声打断,“马上年根儿,白师长一死,军中还很多事要收尾,这个时节,你别再给我添乱。”
钟淮泯皱眉看向他,“我没跟你说,我还要留敏敏在湘城。”
纪鸿洲眸光微顿,凝目将他打量了一番。
“你抽什么疯?!”
钟淮泯浓眉挑了挑,“她以前就喜欢我,你不知道?”
“钟淮泯,她是有夫之妇,还有孩子!”
“没什么大不了。”
钟淮泯不以为然,“这些年除了你,只敏敏从未忘记我,这次她父亲一死,她回来奔丧,顺便留在白公馆陪阿珠一段时间。我会叫她丈夫跟她离婚,否则就弄死他,总之这个女人,我要了。”
纪鸿洲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抬手捏了捏眉心。
“不管你疯什么,但纸包不住火,你要跟白贤敏不清不楚,往后她知道是你害死她父亲,会是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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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淮泯眉目清寒,“不麻烦,我只要得到她,若她找我寻仇,我也绝不手软。”
他真是疯癫到不可理喻。
“白贤敏是白贤敏,白贤珠是白贤珠,婚事不能生变,其他我懒得管你!”
纪鸿洲皱眉不看他,半个字也不想再多说。
“下车!”
*
撵走钟淮泯,纪鸿洲心烦意乱,直接交代章谨回公馆。
他下车走进前厅,大管事的先迎出来。
“大帅,不知您午膳回来用,我这就叫厨房去准备。”
纪鸿洲一听这话,不由皱眉驻足,冷冷瞥他一眼。
“夫人不在?”
管事忙垂手回话,“夫人一早去了医馆,一般中午不回来用膳。”
纪鸿洲又是一阵心浮气躁,转头就交代章谨。
“去接回来,就说爷在家等她。”
“是,大帅。”章谨点头,转身快步离开去接人。
纪鸿洲上楼,烦躁地扯开领扣,顺带呵斥管事。
“去备膳!”
“是。”管事连忙点头哈腰去了。
上到三楼,纪鸿洲正欲回卧房稍作洗漱,尚未推门进去,便见隔壁房间探出一颗头来。
他脚步顿在门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秦峰对视。
“......”
秦峰见是他,活像耗子见了猫,‘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还快速将门关上。
纪鸿洲气笑低骂了声,“兔崽子...”
也没跟那小少年一般见识,径直走进了卧房。
约莫不到一个钟,秦音被接回来时,已经在医馆用过午膳。
她进前厅,交代章谨,“将大帅的午膳送上楼。”
“是,夫人。”
秦音自己上楼回房。
进门就见纪鸿洲仰面躺在沙发上,修长双腿交叠搭在沙发扶手处,身上白衬衣也领口大敞,姿态懒散不羁,像是在午睡。
她放轻脚步走上前,便听那男人阖着眼开口,第一句就是训念她。
“说了叫你好好歇息,喝了药就该立马回来歇着,这么不听话,看来身子不难受了。”
秦音无语抿唇。
她随手将手包放在茶几上,走到沙发前,微微低腰仔细打量他一番。
“听说大帅心情不好,跟钟参谋吵架了,所以大正午地跑回家来,这是想找我撒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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