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洛阳府的人就来了。不只洛阳尉唐纵来了,就连洛阳尹黄志杰都来了。
以前,长安是都城,洛阳是陪都。天下府镇,以这两处地方官员最尊,长安那边叫京兆尹,洛阳这边叫洛阳令。武则天登基以后,定都于洛阳,立长安为陪都。照理说,应该颠倒过来,长安称长安令,洛阳称京兆尹。
可是不知道百姓们是习惯问题,还是骨子里始终不认可这个大周朝,所以尽管在官方文书上已经做了改变,百姓们口头称呼中依旧称长安为京兆尹,洛阳令则提了半格,称其为洛阳尹,就连许多官员在口头习惯上都顺从了大众认可的这种称呼。
黄府尹和唐少府赶到“金钗醉”时脸都白了,梁王和怀义大师遇刺,这案子非同小可啊。武则天也遇刺过,虽然当时严密封锁了消息,洛阳府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一些,那时候他们并不太担心,因为那不是他们的职责。
皇宫大内,是由禁军负责安全的,一旦出了事,他们顶多跟着四处查缉案件,这责任却算不到他们头上,而梁王和怀义大师在“金钗醉”遇刺,这可是他洛阳府无法推卸的责任。
“你们洛阳府是怎么治理地方的这里是天子脚下,大周都城,连本王和怀义大师都能遇刺,嗯你黄志杰是不是不想干了给本王往吏部送一道行本,今年考功,给他黄志杰记上一大过还有你,你这个洛阳尉是直接管理洛阳全府治安的,治安不靖,就是你”
薛怀义把慷慨激昂的武三思拨拉到一边,对不住地点头哈腰的黄志杰道:“洒家的徒儿与那刺客对敌时,发现”
黄志杰直到武三思被拨到一边,这才敢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继续点头哈腰。杨帆迅速打断薛怀义的话,对他低声道:“师傅,此地人多眼杂,线索暂且不宜透露,以免传扬出去,打草惊蛇。若那刺客闻声远遁,咱们就不好追查了”
声音虽小,却恰好让武三思听的清楚,武三思赞赏地瞟了杨帆一眼,暗暗点头:“此子不止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缜密,确是可造之材”
薛怀义呼了口气,道:“罢了王爷,你来说”
武三思咳嗽一声,上前道:“杨帆与那刺客交过手,对于查缉案件或有帮助。本王和怀义大师的意思是,案子固然该你们查,不过杨帆要全程参与其中,你们要服从杨郎中的安排”
黄府尹现在只求这位王爷和那位佛爷能够息怒,什么要求不肯答应再者说,杨帆是刑部郎中,有他参与,有他跟这两位爷打交道,他就能少了许多麻烦,所以马上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唐纵趁机道:“王爷,此事关系重大,是不是暂且封锁消息,不要传扬开来,否则朝廷各司纷纷插手,诸般质询,卑职等穷于应付,只怕就会错过最好的办案时机。”
“嗯”
武三思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经怀疑刺客是武承嗣派来的了,如果说到破案,凭他的身分对洛阳府施加的力度已经足够了,禀报天子并不能增加什么,如今他正承担着“天枢”和“三阳宫”、“兴庆宫”三项重大工程,功成之日,就是可以邀宠于女皇的莫大功劳。
可是这三项工程施建过程中难免有种种杂议,如果遇刺一事现在就传到天子耳中,武承嗣再把他遇刺推说成工役繁重激起民愤,说不定就会剥夺了他的督造之权。武三思心中略一权衡,便道:“可以不过,此案必须正式立案”
唐纵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道:“王爷放心,那是自然”
一时间,薛怀义和武三思也无心饮酒了,这边黄志杰和唐纵勘查现场,严厉告诫“金钗醉”上下人等不得传出消息,那边杨帆则陪着武三思和薛怀义离开了酒楼。
武三思此番赴宴并未携带高手护驾,杨帆把他送回府邸,再护送师傅回转白马寺。进了白马寺的山门,把众徒弟赶开之后,薛怀义和杨帆往后院里走去,这时薛怀义才哈哈大笑道:“这游戏真是有趣,你看为师可有做优伶的天赋么扮的像不像”
杨帆笑道:“师父乃金身罗汉下凡,自然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
薛怀义得意大笑,又向杨帆翘了翘大拇指道:“说起来,我那一惊却不是假的。虽然早知徒弟媳妇有此一剑,可是看那声势真是骇人呐。瞧不出,你那娘子娇怯怯的一个小女子,竟有这般真功夫不愧是梅花内卫里能做到都尉的人,那身武功唔比起为师也差不了太多了。”
杨帆道:“师傅过奖了小蛮哪能比得上师傅的一身精湛武功。这一次,还要多谢恩师援手。”
薛怀义笑了笑道:“这些年来,为师假痴不癫,佯作糊涂,旁人便都觉得薛怀义憨直粗鲁,可以利用。唯有你,肯实言相告,央我帮忙。为师帮你,不但帮的心甘情愿,而且欢喜的紧。再说,这事儿只是有趣罢了,又有什么难处呢不过,我听你所言,那位女子对你实是痴心一片,希望你能够找到她,到那时,为师再去吃你的喜酒”
说到这里,薛怀义渐渐敛了脸上的笑意,轻轻地叹了口气,遗憾地道:“凤肝龙髓,我吃过了;富贵荣华,我享过了;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我有过了。唯独,这世间若有一个女子能如此待我,老薛便不枉在世上走这一遭了”
薛怀义意兴索然地摆摆手,道:“你们夫妻回家去吧洒家还没喝个痛快,自回禅房再饮两杯”
薛怀义迈开大步,向着方丈禅房而去,杨帆站住脚步,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到实言相告,杨帆实是心中有愧,如此举动,岂能只是为了寻找阿奴他终究是有所隐瞒了的,望着薛怀义的背影,杨帆暗暗地道:“某有亏于薛师,来日自当报答”
齐云塔下,已换回一身女装的小蛮,娉娉婷婷地正凭栏而立,看见杨帆走来,便笑盈盈地迎上前,向他扮个鬼脸,小小得意地道:“人家扮的像不像呀”
“杀气十足娘子不去做杀手,当真可惜了的”
杨帆笑着说了一句,突然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小蛮大惊,羞窘地道:“郎君这是作什么,这儿可是寺庙呀,大白天的,小心叫人家看见,郎君,好郎君,快放开我嘛”
眼见挣脱不得,小蛮便央求起来。
杨帆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畔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你。”
“嗯”
小蛮停止了挣扎,眼睛张大一些,然后渐渐明白了什么,她的身子软化下来,轻轻环住杨帆结实的腰背,与他脸贴脸儿地静静站了一会,在他耳边柔柔地道:“傻瓜,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只大傻瓜”
杨帆道:“我哪里傻了”
小蛮道:“世上还有哪个男子会为此内疚偏你自寻烦恼。”
杨帆轻轻离开她温柔的怀抱,握住她的手,轻轻笑道:“我不同嘛”
小蛮眉毛微微一挑,问道:“有什么不同”
杨帆道:“因为你是小蛮,我是我呀”
“嗯”
小蛮细细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双眼有些雾蒙蒙的,笑容却更甜了:“是啊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咱们自己开心就好,理会旁人什么”
这时,一浊和尚从林中转悠出来,忽见杨帆夫妇立在齐云塔下,执手相望,情意绵绵,下意识地呼了一声:“无上天尊”话一出口又觉不妥,马上又纠正了一句:“阿弥陀佛”
“呀”
小蛮看见一浊,心中大羞,赶紧就想把手抽回来,杨帆却攥住不放,对她笑道:“咱们自己开心就好,理会旁人什么”
洛阳城东,三里庵。
庵里香火本就不旺,今天突然有一群人闯进三里庵,没多久,庵里的老尼姑就出面将为数不多的香客劝走,然后关了山门,门前挂了一块牌子:“放香”
寺庙关门谢客,有三种说法。第一种叫“止单”,意思是停止接待四方的云游僧人来寺里“挂单”,第二种叫“封山”,意思是停止接待一切外人,包括游客、香客、四方挂单僧人。第三种就是“放香”了。
放香日,僧侣自修自度,自行安排自己当天的活动和作息,有点儿世俗人休假的意思,只是这三里庵半道儿“放香”,不知为了什么。
庵里,可以出入的门禁处都站了一些魁伟强壮的大汉,他们穿的都是寻常衣服,但是腰里鼓鼓囊囊的似乎都藏了兵器,看他们的神情尤其是站立的姿势,但凡有点见识的,都能忖测出他们应该是公门中人。
观音堂上,两排尼姑合什而立,主持尼姑手里数着一盘念珠站在她们侧面。
一个头戴逍遥巾,身穿皂青色袍服的英俊年轻人背着双手,从那些尼姑们面前依次走过。他看的很仔细,几乎对任何一个尼姑都要认真打量半天,不管她是年老还是年幼,肥胖或是枯瘦。
每当看到那些身材窈窕、姿容清秀的小尼姑,这人更是站住脚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个不停,有时还要绕着这小尼姑转上一圈儿,惹得那小尼姑满脸羞红,浑身不自在,只好垂眉敛眉,佛经呢喃不停,以定一颗禅心。
这年轻男子自然就是杨帆。
要找天爱奴,不容易啊
在杨帆所知的人中,天爱奴是最擅于化装的一个,她可以扮男人的声音扮得惟妙惟肖,还可以从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化妆成一位满脸皱纹的苦行僧,此女神通如此广大,杨帆安能不加仔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