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夏德言正在卧室里,根本没有入睡,这段时间以来,他唯一的工作就是等待影子的出现,为了他的安全,方博逸已经不再给他安排任何其他的任务。
青石茶庄彻底成为了影子专属的联络站,因为影子的每一次音讯都是决定生死的重要情报,这么做绝不过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一次传递出来市委机关暴露的消息之后,影子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传递情报了,夏德言不由得为影子担心,是不是因为行动失败,中央党务调查处内部进行了严密的甄别行动,影子为此出了意外,被捕还是牺牲?自己又不知道影子的真实身份,根本无从打探,只能在这里苦等。
南京城里的变化夏德言都是瞧在眼中,时局是每况愈下,日本飞机的轰炸是越来越频繁,死伤的人也越来越多。
身边的居民百姓都在陆续的离开南京,同时不少难民又出现在街头,这个小小的青石茶庄早就经营不下去了,他也只能坚持着不能撤离。
在他心中也是极为着急,据他估计,难民潮很快就会形成,裹挟之下,自己也不一定能够坚持到最后,到那个时候,和影子的唯一联系就断了,这样一个活动在敌人心脏里的同志,就会成为断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回来了。
夏德言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睡一个安稳觉,就在他脑海中思绪万千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那熟悉的敲门声,他一下子就坐起身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夏得言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敲门声是从家中的后门传来的,很有节奏,这是影子的敲门习惯。
夏德言的心头顿时一阵狂喜,影子的再一次传信,说明他在这一段时间里没有出现意外,躲过了内部的甄别,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夏德言的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可是身体却是一点都没有耽误,听到敲门声的同时,就快速起身下了床,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后门口。
和往常一样,打开房门口,门外还是出现了一口小箱子,他附身拿起箱子,走出门外望向黑暗的四周,这一次夏德言迫切的想要和影子交流,因为他不能够保证,影子下一次联系的时候,这个青石茶庄还能不能保留下来。
可是情况还是同以前一样,漆黑的夜色中,他找不到任何踪迹,半晌后,只好无奈地回到房屋中,关好房门。
家中早就已经停电了,他取过煤油灯,擦亮了火柴,点燃灯芯,将玻璃灯罩放好,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把小箱子放到桌子上,轻轻地打开,和之前几次一样,箱子下面放满了崭新的钞票,是兑率最高的英镑,这么多绝对不是小数目。
可是夏德言没有管这些,他把目光放到了最上面的那张白纸上,他赶紧拿起白纸在煤油灯的灯光下仔细观看。
“农夫同志,这是我在南京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战局不容乐观,时局将迅速恶化,你和组织早作安排,尽快撤离南京,以后我会在需要的时候主动联系你,无需担心失联,期待着继续和你一起并肩战斗。”
“影!”
落款还是那个大大的,行云流水般的字体!
夏德言看着这一段话,不由得一阵诧异,影子这一次的信息传递没有任何情报,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很清楚,影子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南京,以至于无法再和自己联络。
影子是中央党务调查处的特工,估计是因为执行任务或者是部门提前撤离,总之自己在南京的任务已经结束。
可是他所说的无需担心失联,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有信心能够随时找到自己?要知道就连夏德言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将来的行踪,可是影子又何来的信心?
这一切都是一个谜,就像影子本身就是一个谜一样!
宁志恒在黑暗之中看着夏德言将箱子取走,这才转身离去,以后能不能再次联系,他也不能确定,但愿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因为战局紧张,第二天,组织的第二批人员就必须出发,宁志恒将手中的皮箱交给了左柔,仔细叮嘱的说道:“替我保管好这个箱子,如果不能回来,就把里面的字画都烧了,钱财你自己留下来度日!”
左柔看着眼前的青年,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上前一下子扑在宁志恒的怀中,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那样,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的抽泣着。
宁志恒伸了伸手,手掌在她的肩头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将她拥在怀里,静静地不发一言,前途渺茫,生死难测,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说,也不能给她任何承诺,良久之后两个人才分开。
校场上的集结哨声响起,宁志恒拍了拍左柔的肩膀,轻声说道:“照顾好自己!”
这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房门外的手下也都等着他的出现,宁志恒当先一步,所有的军官都在他的身后紧随。
大校场上,军官和军士们排列整齐,处座等人没有训话,只是挥了挥手,便带着几名亲信走向轿车。
这一次的补充人员里,以宁志恒的职位最高,他当前一步,转身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高声命令道:“出发!”
所有人员都整齐有序地登上军车,宁志恒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办公室窗户,左柔的身形映入眼帘,两个人再次相视一眼,宁志恒毅然转身迈上了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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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一向自持能够掌控他人生死,掌握自己命运的宁志恒,也不禁对前途一片茫然,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是棘荆泥泞的道路,甚至是悬崖?还是一片光明的坦途?
叶志武和他坐在一辆军车里,看着宁志恒轻声安慰地说道:“志恒,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别想的太多,想的越多就越怕,都看老天爷赏不赏这碗饭吃。”
叶志武进入军事情报调查处之前就是军队里的厮杀汉,只是跟随了赵子良这才进了军情处做了特工,对战场并不陌生,也没有畏惧感。
他知道宁志恒刚刚从黄埔军校毕业不到一年,虽然了解他的心志坚定,素来以心狠手辣闻名,但是这和上真正的战场是两回事,真正身处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中,在枪林弹雨的笼罩下,没有哪个新人可以做到镇定自若,这需要一个适应的阶段,不同的是每一个人的适应能力不一样。
宁志恒微微笑了笑,只是看着窗外没有回答,叶志武明白这些初上战场的新人,心里难免心绪波动,这就不再多说。
军队行进的很快,一路上不停地有断断续续的军队在行进,只是都是步行,士兵身上的军服破烂单薄,脚上竟然穿的是草鞋,身后背着单被和草席、还有一些头上还戴着一顶斗笠,有些人连军帽都没有。
行进的队列也早就不成样子,还有不少骡马大车拉着军需物资,甚至还有做饭炊事的大锅,上面坐下几个年纪大些的军士,黝黑的脸颊上都是厚厚的灰土和深深的皱纹。
整支部队沥沥拉拉的绵延数公里,倒像是一群要饭花子,身上或背或挂的长枪,随意的耷拉着,就像是一根根要饭的棍子!
“这是哪一只部队?”其他的军官们在军车上看着这些军士,不禁开口议论道。
“还用问,这是川军,不是一三四师,就是二十六师,这是最先头的部队了,从四川走到这里,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就这个样子,上去就给日本人打散了!”
“这都是什么装备,有中正,有汉阳造,这是什么枪?怎么这么杂?”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叫单打一,都是自己造的土枪,就只能打一发,一般都是土匪用的枪,现在也就是川军在用!”
“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
大家不禁议论纷纷,这个时候,宁志恒发出一声冷哼,周围的军官们顿时都安静地坐下来,不敢再出声。
宁志恒冷冷的眼神看着这些军官,低声训斥说道:“拿着这样简陋的武器上战场,就是在拿自己血肉去挡,拿自己的性命去拼,不值得尊敬吗?都把嘴闭上,上了战场你们还不一定能比得过他们!”
所有人都心头一凛,知道这些川军将士的前途将更为凶险,都是默默不语。
宁志恒看着军车两旁行进的川军将士,不觉升起由衷的敬意。
自抗战开始,在国难当头的危急时刻,远离战火的川军却主动请缨出川抗战,这些装备训练低下的杂牌军,却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用自己对民族的忠诚、用自己的热血和生命,向国人展现了四川人的铮铮铁骨,实现了作为军人真正的价值!
甚至是在整个抗战史上有过溃败,有过逃亡,唯独没有投降的地方军队,其表现作战之顽强,牺牲之惨烈,足以彪炳史册。
在之后的长达八年抗日战争,几乎负担起全国将近一半的兵源,征兵总数超过三百五十多万,这几乎就是征召青壮年的极限了。
到了抗战中期以后,几乎每四个士兵里就有一个是四川兵,“无川不成军”的说法也就由此而产生,当然牺牲之惨烈,也是居于全国之冠的,深知这一切的宁志恒自然是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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