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老道人视线方向,我纳闷的回头一看,赫然大惊。
原本只有我和老道人两人的竹筏之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名相貌儒雅、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子。
“你是谁?”我警惕的问道。
中年男子也不回答问话,笑眯眯的看着我,并伸手就朝我脸上捏来。
我此时已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了,又不是五、六岁的幼童,哪里还会让一个陌生人见面就上手来捏我的脸,所以一见中年男子伸手我本能的就想偏头躲避,但没想到中年男子看似慢吞吞的动作却让我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中年男子在我脸上揪了好几把。
这样的行为让我感到很是不爽,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后,怒道:“干什么呀?”
见我有些生气了,中年男子反倒笑得很是欢畅,问道:“你就是王大允吧??”
本来我对中年男子连续两次无视自己的行为已经感到很是不忿,正想发作之际,却见他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登时就感到有些奇怪了,毕竟在我的记忆中可是从未见过眼前这名仪态不凡的中年男人。
我立即想起了当年曾来探访老道人的杜家爷孙,难道这名中年男子和杜衍国一样,也是老道人的同门晚辈?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不好太过放肆了,不过刚才中年男人捏我脸的动作实在让我不喜,虽然心知此人有可能是自己的同门师长,但心情郁闷的我怎么也挤不出笑脸,面对中年男子的询问,只是闷生生的“嗯”了一声。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小小年纪,还挺有个性的。”
我不想和中年男子搭话,回头看向老道人,但老道人似乎对中年男子很不感冒,他那微微变得有些冰冷的眼光已经明确的表达出了对中年男子的出现感到极为不满。
不过中年男子对于老道人流露于外的不喜神色倒是毫不在意,虽然他身上的中山装挺拔洁净,毫无半分污垢褶皱,但中年男子还是伸手拉了下自己的衣襟以示正衣肃容,然后他拱手弯腰朝老道人施了一礼。
“晚辈见过文先生,一别经年,先生神采更胜往昔。”
这恭敬的话语听在我的耳里,心头暗暗“哦”了一声,“原来不是同门呀!”
不过老道人似乎不吃这一套,他冲着中年男子不耐烦的一挥手,说道:“行了,你就不是一个会拍马屁的,我在这十万大山隐居都快四十年了,还神采更胜往昔,你这不是在骂老道么?”
中年男子忙道:“不敢、不敢!”
“不敢!”老道人冷哼一声,说道:“倒是你呀,杜衍国那胡子眉毛都已经白了一大把,你反倒神采依旧、尤胜往昔,只是老道我就奇了怪了,这佛门弟子什么时候也兴讲究驻颜有术了?”
老道人这话讥讽之味甚浓,中年男子苦笑道:“多年不见,您老人家的言辞还是如此锋利。”
老道人眼睛一翻:“怎么?嫌我老道说话难听了!”
中年男子惶恐拱手:“晚辈绝无此意!”
可能是老道人最后那句话的语气过重,中年男子弯腰行礼之后竟是久不起身。
老道人板着脸看着中年男子,过了一会神色忽缓,轻声笑道:“行了,你是什么人老道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如今你身居高位,在我即将大行之际还能亲来送别,这份情老道我承了。”
中年男子说道:“不只我,家师以及杜师伯,还有杜师兄他们也都……”
老道人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音,冲着夜空朗声笑道:“大和尚,多年未见,你那满脑肥肠的模样老道我都快想不起来了,哈哈……”
见老道人对着夜空喊话,我颇感惊奇,难不成还有人藏在这天上不成,不想夜空之中却突然传来一声庄严肃穆的佛号。
“阿——弥——陀——佛”
这佛号声如惊雷,蓦然在这夜空之上炸响,直把我震得耳朵生疼。
我惊骇的望着天空,以为是佛祖显灵,刚想下跪磕头,但却被老道人拎着脖子不得动弹,只得畏惧的看向夜空,但头顶的天空之上除了一轮满月外加点点繁星之外,便再无它物。
这骤然唱响的佛号余音未消,峡谷之间便蓦然刮起一阵狂风,将那声佛号的回音卷起在两侧的峭壁之上来回撞击,声声不息、震耳欲聋。
伴随着佛号余音的狂风来势迅猛,我这才那声佛号震得头皮发麻、心神激荡,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却被这阵突如起来的狂风吹得一个踉跄差点又掉到了河里。
这处河道位于峡谷之间,虽然河面宽阔不输江流,但流势湍急、暗流汹涌,随着这阵乍起的狂风,河道上的水势也在顷刻之间变得更加的猛烈起来,刹那之间浪头四起、旋涡横生,一条不过数十丈宽的河面竟然在瞬间竟然变得如同大海一般狂暴。
而我脚下这条竹筏此时刚好就处在一处旋涡之侧,本来就已经被浪头颠得起伏不定、几欲散架的简陋竹筏,立即便被旋涡引得开始打旋。
我被吓得登时就跌坐在了竹筏之上,双手死死的抓着筏子,生怕被浪头颠下竹筏跌落水里,此时这水面看起来凶恶无比,要是不慎跌落,水性再好恐怕也得喂鱼,尤其水下还有那道我心有余悸的恐怖白影。
面对河面之上的骤然生变,我心里紧张得要死,但老道人却很是淡定,颠簸不定的竹筏好像并未影响他和中年男子,俩人双脚仿佛生根一般,依然稳稳的站在竹筏之上,任由竹筏被浪头颠得忽上忽下也纹丝不动。
“贼秃好大的威风啊!”老道人向着夜空说道:“随便打个喷嚏就把老道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此话一出,半空之中又传来一声极为不满的闷哼:“牛鼻子需要胡言,明明是那妖物受不得佛音感化、自觉惊乱,如何能怪在贫僧的头上。”
我听这声音与方才那声佛号似乎同出一人,正自惊奇何人能够在空中说话,却忽然看见河道前方的一处水面陡生异象,河水在风浪过后仿佛沸腾了一般正咕噜咕噜的不停冒着水泡,这些水泡冒的极为密集,且一个比一个大,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水而出一般,而那水面之下更是隐隐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之声。
听见这个声音,我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刚才在水中见着的那道长长白影,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老道人见状却是哈哈一声长笑,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见他猛地抬脚一跺竹筏,水面上的风浪似乎立即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得弱了几分
“莫慌、莫慌,这大和尚除了喜欢吓唬人外,倒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今日老道既然要助尔渡化天劫,也自会佑尔潜江入海、循往大道!”
随着老道人的话音一落,那冒着水泡的河面一下就恢复了平静,河道之上被狂风卷动的浪头也逐渐停歇下来,峡谷中顿时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这时,半空中那个声音说道:“违誓在先、逆天在后,你牛鼻子就这么嫌命长么?”
老道人看了下身旁的我,伸手摸着我的头说道:“空活百年,一事无成,本来早就该走了,只是尘心难舍、俗务缠身,才守着这副残躯又苟活了几十年,现在时辰已到,自然也就该走了。”
“哎……”半空中传来一声低叹:“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牛鼻子你一世修行、道心通达,怎么偏偏就放不下这份执念呢?”
老道人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