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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七一章没有谁能随心所欲
    长安城的生活节奏很快,快到人们忽略了春天已经到来这个事实。

    五天前的那一场寒风,让人们以为冬天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向阳坡上的迎春花已经开的金黄。

    李治发现了,所以,他摘取了长安城里的第一束迎春花。

    巨熊在被李治折断的花丛上打滚,于是,长安的春天可能还要晚几天才能到来。

    在茶楼歇脚的时候,戴着眼镜的李治突然发现从对面的坊市子里毫无征兆的出来了几十个身着蓝袄,头戴布帕的妇人,她们没有在坊市子停下脚步,而是急匆匆的钻进了另外一个坊市子。

    如果只有几十个这般打扮的妇人也就罢了,偏偏同样着装的妇人潮水一般从对面涌出来的时候,李治就不得不好奇一下。

    云初道:「都是长安第一纺织厂,跟第二纺织厂,以及百骑司纺织作坊的女工,这个时候呢,她们有一炷香的休憩时间,工坊这个时候一般会给妇人们发放一些点心,她们舍不得吃,拿给这边就学的孩子。」

    李治笑的很是开心,问道:「就学的孩子多吗?」

    云初笑道:「女工有多少,学童倍数于女工人数。」

    李治瞅瞅依旧向这边狂奔的妇人道:「啥样的点心可以让这些妇人舍不得吃?」

    云初道:「一枚鸡蛋,一块蒸饼,亦或是半个胡饼。」

    李治道:「怜子吗?」

    云初道:「这是因为她赚到的钱,不足以让母子都吃上这些点心,只能选择一个,于是,所有的母亲就选择给孩子,自己不吃。」

    李治道:「全部都这样选择?」

    云初道:「也有不愿意给孩子吃的,只不过大家都选择给孩子的时候,她就算再不愿意,也只好从众。」

    李治摸着巨熊的脑袋道:「既然如此,为何工坊不能多给一些呢?」

    云初道:「工坊能关注女工本身已经很不错了。」

    李治点点头道:「不可足用,不可给足,驭民之术也。」

    听了李治的话,云初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看来,长安城想进一步提高工匠的待遇问题,还是任重而道远。

    几人离开工坊区,走进了教学区,整个坊市子里只有一种营生,那就是学校。

    在这里有私塾,有官办学堂,有大儒开办的书院,还有很多数不尽的大家族开办的族学,除过这些学堂,这里还有各个行会举办的各种培训学校,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纺织学堂。

    李治才踏进教学区,雍王贤就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云初对李治道:「这个区域里,以雍王为尊。」

    李治瞅瞅街道上名目繁多的学校名称点点头道:「大善。」

    云初又道:「雍王府四年的入息,全投入在这里了,就是不肯归还他欠流水牌子的钱。」

    李治笑吟吟地把自己儿子搀扶起来大笑道:「甚好!」

    李贤也笑着对李治道:「父皇有所不知,孩儿的雍王府已经有六成的地方改建成了藏书楼,用钱之处多如牛毛,教化天下乃是我大唐首要之事,商贾之事且往后拖拖无妨。」

    李治瞅着李贤身后的乌泱泱一片文士笑道:「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李贤乖巧的道:「孩儿遵命。」

    云初在一边幽幽的道:「何时归还,雍王殿下可是一字不提啊,再拖欠下去,恐怕有损雍王殿下的令名。」

    李贤露出自己白的耀眼的镶嵌了象牙的牙齿笑道:「君侯尽管向世人宣扬本王的无赖之举,且看看百姓是赞通本王赖账的多,还是鄙薄本王人品的人多。」

    李治瞅着脸色难看的云初道:「你不成啊。」

    云初长叹一声道:「皇家开始赖账了,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治道:「皇家从不赖账,只是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天下资材就那么多,用在修建学宫,修建藏书楼上的钱多了,用在其余地方的钱自然就少。

    待雍王修建完毕学宫,有了余钱自然会归还流水牌子。」

    云初拱手道:「陛下说的是,不过,臣要稍微提醒一下陛下,流水牌子赚取的银钱,这些年一直在帮助雍王殿下填坑,留给陛下的就少了。」

    李治停下脚步想了一下,还是对一脸希冀之色的李贤道:「国用不可少。」

    李贤恨恨的看了云初一眼,就甩甩袖子走到皇帝侧面,给皇帝领路。

    这一幕让薛仁贵看的眉花眼笑,从皇帝对待雍王贤的态度中,他发现,皇帝虽然喜爱雍王贤,却喜欢的很有限,同样的,对待雍王贤的态度,其实也相当于是对待长安的态度。

    在皇帝心中,洛阳的地位依旧高于长安,他对东都洛阳的看法还是持之以恒的,并不会因为云初在长安干的很出色就有所动摇。

    同时,也可以预判出,皇帝并没有在长安久留的想法。

    他如今将重注押在洛阳,对于皇帝此时有意远离长安的心思,自然是乐见其成。

    李治在雍王贤的引导下,走过了几家学堂,他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一下,反倒是到了雍王府藏书楼,他才开始认真起来了。

    雍王府藏书楼,其实是一座集教学,研讨,展示,演讲,记录,撰书,藏书,印书,以及负责提供书籍,供大唐学子借书,看书的一个大型综合体。

    李治眼看着大群大群的普通百姓进入藏书楼,就有些感慨的对李贤道:「百姓入皇家宫阙如入自家厅堂,李贤,你是真正做到了礼贤下士的。」

    李贤笑道:「身为皇族,自然要为父皇分忧。」

    李治很是欣慰。

    不过,这点欣慰之意并没有保持多长时间,直到他在藏书楼遇见了纪王慎,曹王明一群兄弟之后,原本走的有些疲累的李治立刻就挺直了腰板,摘掉眼镜之后,一只独眼中向外喷射着骇人的寒芒。

    「你们为何在此?」

    纪王慎连忙道:「臣弟来藏书楼看书。」

    李治道:「是该好好的读一些圣贤书,知晓知晓一下何为皇家体面,堂堂皇族,整日里不务正业,只知道雕凿一些妇人用的东西,给皇族抹黑。」

    纪王慎浑身颤抖,连连请罪,最后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掏出一面玉佩双手呈给李治道:「许久不见皇兄,臣弟甚为想念,幸好寻得一方羊脂白玉,雕凿了一对鸳鸯,望皇兄收纳。」

    李治亲自取过玉佩,让瑞春给他悬挂在腰带上,然后对纪王慎道:」起来吧。「

    等纪王慎这四位王爷如同鹌鹑一般跟在李治身后,李治见云初仰头看着天,就恼怒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朕苛待皇族了?」

    云初连连摆手道:「臣下不敢。」

    李治似乎心情差了好多,对瑞春道:「摆驾大慈恩寺。」

    皇帝没有邀请,除过雍王贤厚着脸皮跟了上来,剩下的人不敢跟随,眼看着皇帝上了马车跟云初他们浩浩荡荡的去了晋昌坊。

    晋昌坊这些年并没有变得更加豪华,只是增添了一些古意罢了,昔日低矮的垂杨柳如今变得高大,伸出去的枝桠如同伞盖一般丝绦却密集的垂下落在流水渠上被流水轻轻拂动。

    李治在水渠边停下马车走了下来,瞅着清澈的渠水道:「莫道晋昌渠水浅,观鱼胜过桃花江,云初,晋昌坊终于养出来了你这条红背锦鲤。」

    云初笑道:「一条鱼够什么用的,晋昌坊如今可是藏龙卧虎之地,陛下不准备

    看看?」

    李治笑道:「听说你家的老产业都已经被乡邻夺走,这般虎狼不看也罢。」

    云初道:「伐冰之家不蓄牛羊。」

    李治折一根才发出少许嫩芽的杨柳拿在手里道:「你又有了什么样的发财手段?」

    云初笑道:「臣不喜与百姓争利。」

    李治目光横扫过来道:「所以你在长安加大了钢产量?」

    云初点点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钢制农具可让农夫耕种起来事半功倍。」

    李治点点头道:「确实,这才是大人物该干的事情,不过,上一个这么干的大人物被朕给杀了。」

    云初诧异的道:「难道长孙公之死不是许敬宗这个佞臣构陷的吗?」

    李治莫名的瞅着云初道:「许敬宗与你同为太子傅,如今尸骨未寒,你就说他是佞臣了?」

    云初笑道:「他活着的时候,臣当面也说过他是佞臣的话。」

    李治道:「为何不上书弹劾?」

    云初坦然的道:「当时,许敬宗势大,臣敢怒不敢言。」

    李治冷笑一声道:「长孙无忌便是死于自恃功高,你最好不要走他的老路。」

    云初不以为然的道:「臣下只卖钢制农具,又不卖刀枪剑戟,再者,刀枪剑戟这些东西在军中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东西,往后啊,这些东西只会越来越没有用……」

    不等云初把话说完,李治阴森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脸上,云初自知失言,立刻闭嘴。

    轰天雷研制成功的事情,李治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晓。

    大唐最大的军事秘密差点被云初说出来,李治也就没有了参观晋昌坊的心情,见大慈恩寺就在眼前,就主动走进了寺庙。

    云初落后几步,薛仁贵,李贤两人的目光顿时就落在了云初身上,都是聪明人,云初虽然没有说出什么要害的东西,可落在这两人眼中,明显,云初跟皇帝之间有一个他们谁都不知道的大秘密。

    现在他们都很想知道这个关乎大唐军队武装的大秘密。

    云初自然不会说,这两人的心头也就迅速出现了两道阴影。

    玄奘大师站在暖阁上迎接皇帝的到来,老和尚一身纯白的僧衣,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像是在发光。

    「昔年,玄奘大师曾经给了朕一片沾染了墨迹的红叶,朕,如今想问问其中妙论。」

    玄奘大师轻笑一声道:「陛下着相了,一念生时百花盛开,一念落时万籁俱寂,贫僧已非昨日之贫僧,陛下又何必拘泥于昔日之陛下呢。」

    李治笑道:「当年大师的枫叶送到朝堂之上,朕百念顿生,为这一片红枫叶安置了无数的理由,无数的道理,皇后却说这一片红枫不过是大师瞬息间的尘念,最后让这片红枫随风落入黄菊之中,一夜秋风过后,红枫便找不到了。」

    玄奘大师大笑道:「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李治笑道:「大师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教导朕的了?」

    玄奘双手合十道:「贫僧谨祝陛下能获得无上安宁。」

    李治沉思片刻道:「安宁,挺好的。」

    暖房之中只有皇帝跟玄奘大师,云初等一群人守在大门口,皇帝跟玄奘大师之间到底说了一些什么,无人得知。

    只知道李治从暖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步履变得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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