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离的接近,便能看出其队列绵延,军容整肃,大概两千人左右。
远远看去,汉军大旗迎风,有种大将北征,而今南归,山河皆动,万民来朝的气概。
远征的轻骑兵,一人三马是标配,所以入目的队列,要比实际人数看起来更多,更威武,皆为禁军悍卒,穿红褐战甲,兵锋雄壮至极。
不但一众前来迎接的文武远眺瞩目,站在城墙上值守的长安卫军,看见自家一把手出征回来,也都精神抖擞,站的笔挺无比。
众人注视下,远处的队伍开始出现变化。
两千军伍潮水般侧分,往城郊的卫军军营返回。
两千兵马分左右驰骋远去,每一个马位似乎都是相互对应的,分毫不差。
那种千军策骑带来的整齐性,良好的服从和观赏性,让人莫名动容。
地面轻震,马蹄声响亮。
最终只留下百余亲军,随霍去病接近城门。
他身上的亮银甲,在骄阳下熠熠生辉,甲内的郎中令官袍纤尘不染。
靠到近处,身后部众一起驻马,鸦雀无声。
来出迎的民众却是爆发出惊人的欢呼,来表达他们对战胜归来的汉军的拥护和欢迎。
霍去病翻身下马,等候的众臣亦都迎了上来。
他先来到刘清的车驾旁,掀开车帘探头进去,看向自家倾国倾城的貌美媳妇:“我出征回来,要先去宫里见驾,你随我同去,还是先回府?”
刘清嫣然道:“自是与你同去。”
霍去病抽身回头,内侍董旭才得以靠前笑道:“陛下让我来迎,还赐了皇氅给霍侯驱寒。”
皇氅就是皇帝冬日出门,披在肩上的大氅。
这是一种恩宠到极致的表现,意思是皇氅都和皇帝同披一件。
“陛下和其他文武,还有西域来使,正在未央宫等霍侯归朝。”董旭又道。
霍去病应了,把目光转向董仲舒等人:“劳烦夫子来迎。”
董仲舒身后,站着白羽和司马迁。
两人也在打量远征归来的军伍,神色各异。
霍去病扫了两人一眼,白羽露出友善的笑意,司马迁微微点头,面无表情。
董仲舒道:“老夫能代我大汉民众,代众臣来迎霍侯得胜回朝,甚幸!
老夫且要恭贺霍侯,翌日能再为我大汉立下新功,千古留名!”话罢矮身执鞠礼相拜。
霍去病一边回礼,一边忖道:这老夫子专门来迎,不可能就为了说这几句话……他是在对进一步文武相合进行表态,还是有其他目的?
这时霍去病看见太常周平从不远处快步过来,想到其每次来迎,必要游街示众。
霍去病果断上了公主的车驾,只当没看见周平,遂吩咐起驾。
左右亲军立即簇拥在车驾两侧,将包括太常周平在内的迎接仪仗隔开,扬长而去。
周平目瞪口呆之时,董仲舒笑道:“霍侯不愿示众,也就算了,入城从简吧,陛下绝不会多责。”
周平郁闷道:“这不合规矩礼仪。”
但他也没什么办法,这种事拿来参霍去病,皇帝只会充耳不闻,没任何用处。
霍去病上了自家的车驾后,想起什么般又从车里探头,询问一路回来的道尊要不要登车同行。
而同行回来,身份不便暴露的白南妤,已经先一步独自回城。
道尊骑在马上,在车驾旁随行,看见霍去病探头出来,没好气道:“我要真上去了,你在暗地里非得骂我老糊涂了,看不懂时机。”
刘清从霍去病旁边探出半边俏脸,轻笑道:“师尊,他不会的。”
道尊轻啐了一声:“那我也不上。我先回府去了,让伱府上的厨子把拿手的吃食多弄些出来,比什么都强。”话罢当先策骑往霍府去了。
车辇内,霍去病一上来,刘清便往旁边挪出一个位置,显然想挨着他一起坐。
上次霍去病回来还是新婚不久,如今俩人互相了解过深浅,公主殿下比上次大胆多了。
“夫君。”
刘清轻声唤道。
她一身玫红紧身袍袖的束腰上衣,淡玫色的锦缎领口交叠,下罩同色曳地百水裙,腰间用金丝软罗系结,还挂了个青色的香草荷包。
车厢内充盈着阵阵幽香。
她素白的手腕上,环着精致翠绿的玉镯,叮咚作响。头发只简单梳了个青云髻,斜插双合簪,俏脸如玉,俨然是个羊脂美人,妩媚中带着华丽。
两人闲聊片刻,车辇便到了未央宫。
霍去病下车,到书房面见皇帝。
刘清身份特殊,亦不避嫌,随其一同来到书房。
而在书房里,还有多位文武,以及来自西域的使节罗什娜等人,也是在等候归来的霍去病。
“臣见过陛下,幸得陛下信任。臣已统兵破敌,将扶余,乌桓诸部酋首擒获,押在北关。据臣判断,这几部之首,当在月内来长安称臣纳贡。”霍去病奏报道。
皇帝脸露笑意,伸手虚拂:
“免礼。这几日群臣议论,朕亦看过边关送来的奏报,心里甚喜。”
霍去病和刘清并肩入座,而后才打量书房内的坐席。
文武官员,公孙弘,李蔡,和霍去病前后脚进来的董仲舒,还有程不识等武将,都坐在一侧。
对面的位置,留给了远道而来的西域使节罗什娜和她的随员。
她这次来,同行的还有龟兹和其比邻的姑墨国使节,一个身形瘦高,脸色显得很严肃的中年人。
龟兹的使节,常人身形,面白无须,身穿带有浓郁龟兹风格的青色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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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以罗什娜为首,从上往下列席。
他们也在打量这位征战归来的大汉冠军侯。
罗什娜在西域有其特殊的地位,皇帝也对其习俗表示了尊重。
故而在这间书房,罗什娜仍旧面戴薄纱。
但依然能看出其娇艳貌美,露出来的肤色细腻润泽,眼睫毛浓且密,挺翘如小扇子。
她的目光灵动有神,瞳孔为深邃的暗褐色。
霍去病的视线在几人身上一掠而过,罗什娜侧后位置的帛旗木对他躬身施礼,露出笑意。
汉臣这边只有张骞,坐在罗什娜等人那边,负责翻译工作。
皇帝亲自将一份圣旨,递给隔席的霍去病:
“这是朕新拟的旨意,加封你麾下封地和人口户籍。
其他事稍后再说,几位西域来的使节,近日多次询问你的情况,对你此次出征颇为关注,详情如何,你与几位西域来使谈谈。”
皇帝的意思是让霍去病展示汉军战无不胜之威,帮西域人壮壮胆子,让他们依附大汉,和匈奴对垒。
对面的姑墨使节,消瘦且严肃的中年人,先对霍去病执西域的抚胸礼,遂说出一连串的西域塞族语言。
张骞听完笑着翻译:
“他闻听霍侯曾以万骑破匈奴王帐中军,提出想看看那支霍侯麾下破过匈奴的军伍,问可不可以?”
想自己看看,显然是对万骑破匈奴中军不敢尽信,打算看过再做判断。
霍去病从容道:“原本也有安排诸位使节观我大汉军威的过程,此事不难。”
张骞居中翻译。
姑墨和龟兹的使节对视,微微点头。
“霍侯对我西域如今的形势怎么看?”罗什娜开口道。
她的声音清澈中透着平和,有种别样的感染力。
霍去病略作沉吟,道:“西域各国分散,没有强大统一的政体和武备,缺乏守护自身的力量,所以匈奴视西域为附庸,连年索求而西域诸国无力抵御。
西域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是期望自身能出一位威望,资历都足以服众的人,可一统西域,北抵匈奴。否则西域便要择强而依附,寻求其他出路。”
西域实情如此。
但霍去病的话显然不太中听,把西域说成了任人鱼肉的绵羊,被匈奴欺负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龟兹和姑墨两国使节都有些色变。
只罗什娜目光平静,凝神不语。
那颇为严肃的姑墨使节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声音比之前明显要高了些,借机表达自己的不满。
张骞翻译道:“他问霍侯,你说的择强而依附,这个‘强’指的是大汉吗?”
霍去病坦然道:“没错,除了我大汉,周边诸多游牧部族或能一时称雄草原,但至多不过数十上百年。
唯我神州,夏商,春秋战国以来,千年征伐,诸侯并起,到了秦、汉却能完成一统,可见我汉之强。
匈奴兵马游骑数十万,然近年连败在我大汉兵锋之下。其由盛转衰,已可预期。
我大汉亦是神州之内外,百族当中,唯一能在千年征战后,建立文化完整传承的种族。
由此可见我大汉的民族凝聚力,非任何外族能比,故我大汉为强,且不是列强,而是独强。
周边诸国,若我大汉不允,哪个敢称强?”
霍去病所说,让书房里的满朝文武都下意识的挺了挺腰杆。
姑墨使节微愣,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张骞再次翻译:“他问什么叫文化完整传承?”
霍去病轻哂:“你西域各国,或亦有一时强盛的国家,但往前推上百年,有统一的文字,语言否?有统一的货币体系,统一的制度否,有一统天下的雄主强兵否?
有百家争鸣的修行,思想流派否?”
这次皇帝也暗中挺了挺腰杆,所谓雄主,他显然就是。
说得好!
众臣不由得心下波动,因为霍去病所言,蕴含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听其所言,已是血液为之奔流。
汉不是列强,而是独强,列于百族之首,山河之巅,这是何等的自负和骄傲!
刘清在矮席底下,悄悄伸手去拉住了霍去病。
霍去病又道:“你西域当下正面临一个大危机,尔等却不自知。”
罗什娜以汉语问道:“请冠军侯赐教,我西域有什么危机?”
“你们一路东来,可是沿途无阻,不仅楼兰等亲近匈奴的国家任你们经过,且西匈奴也未有过阻拦?”
霍去病眼神微眯:“你们觉得这正常?”
此时众人都被他的话题所吸引,包括大汉文武,亦将目光转到他身上,专注聆听。
“这有什么不对吗?”
罗什娜等人疑惑不解:“我等此来,有将军所派精锐相护,楼兰和西匈奴不想与汉在此时发生冲突,故而未曾阻挠,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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