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我们就可以实话实说？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方法了？”

    “编造谎言也需要时间和精力，我觉得还是尽量实话实说比较好。”陆早早确实已经直言不讳，“更何况我之前跟你们承诺过，我绝对不会向你们撒谎的，所以编造出一套让你们安心的谎言完全没有必要。”

    沈星遥和陆早早两个人就这么一问一答，沈星遥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关心，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地问，陆早早也只是采取有问就答的方式，在这个过程里面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绪。

    沉默几秒，陆傲天终于在这个时候适时问话，“你的脖子是被人掐成这样的，看你手上的纱布应该也是去医院重新包扎上去的，今天在学校和别人发生矛盾了？”

    “嗯。”

    “你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从小到大都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矛盾，气性真是越来越大了。”

    是的，她过去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矛盾争执，并不是因为她跟所有人都能够和睦相处、亲密无间，只是陆早早惯常学会在各种讽刺之中学会容忍习惯，学会置若罔闻。

    陆早早又嗯一声。

    “这次为什么跟别人发生争执？”

    陆早早回答，“他冒犯到了我朋友，我觉得很过分。”

    “你妹妹今天中午也在食堂跟人发生了争执，还在众目睽睽把人扎伤了，在学校里面也是议论声一片，你知不知道？”

    全程下来陆早早都用很平淡的语气实话实说，“前半段知道，后半段不太清楚，那之后我已经在医院了。”

    “当时你也在场，为什么不阻止？放在过去你不会放任她干出这样的荒唐滑稽的事情来。”

    “过去已经过去了，眼下的生活又不是过去。我当时只能分出一点精力安慰我的好朋友，其他人的事情我无法顾及，也不想管了。”陆早早说，“而且我们两个都是独立的人，彼此的事情对各自来说毫不相关。”

    陆傲天加重语气，“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你过去最疼她。”

    “但她也是独立的人。而且我知道她并没有受伤，完好无损，学校里面的人都知道她是陆家的小女儿，不会有人有胆子伤害和辱骂她的，我相信这一点应该没有例外。”

    “以后不要再跟人发生任何争执，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但凡你忍耐一下，今天就不会受伤了。”

    陆早早看着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沉默以对。

    “不要又在脑子里面多想，只是作为父亲，想提醒你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不要贸然跟人闹矛盾，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不仅不会威慑到对方，还会给你自己带来伤害。”

    陆早早还是不说话，陆傲天叹息了一声，“被掐的时候痛不痛？”

    依旧是沉默，沈星遥这时候在旁边像是已经无法容忍了一样。

    把音量拔得很高，嗓音很尖锐，“跟你说话为什么总是不回答？总是要沉默，对我们两个人已经无话可说了是不是？！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不知道沈星遥为什么突然这样声嘶力竭、歇斯底里，陆早早完全不理解。这样激烈涌动的情绪不应该浪费在她身上，完全没有必要，大家只需要像陌生人一样平静地抛出问题然后回答就行了。

    何况她不是故意不回答，她只是在想该怎么回答陆傲天这个问题而已。

    痛吗？肯定是痛苦煎熬的，但这种感觉也没有普通人那么强烈。

    好一会儿，在陆早早长久的沉默之下，沈星遥剧烈起伏的胸腔也渐渐归于平息，这个时候，陆早早终于开口，说，“痛的，有一瞬间体会到了窒息的那种感觉，大脑陷入空白，然后又想，我是不是会死在对方手里。”

    陆傲天和沈星遥两个人突然变了脸色，眼神都阴沉暗淡下来。

    但是陆早早这个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神态变化，大脑只是回忆着当时的真实感受，然后一一说给他们两个人听而已，而后，陆早早嘴角竟然扬起一个很轻却也稍显诡异的笑容来。

    她笑着说：“但是也蛮神奇的，感受到死亡的时候也感到了解脱，所以或许也没有那么痛苦吧。”

    话音刚落，沈星遥的脸色立马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像是悬在高空，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陆傲天下颌线绷得死紧，眉头深蹙，胸腔里面像是沉进去一块铁，压在他的心脏上。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音调上，结果说出来却还是有一点抖。

    “你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陆早早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还是很诚实地说，“但是我当时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可能是我当时脑子糊涂了，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我这样想会让自己稍显轻松一些。”

    “不过也可能是冥冥之中这是老天爷给我的一种暗示吧，我或许……”

    沈星遥嘴巴微张，发出沉闷的喘息，像是在不断汲取空气，瞳孔微颤，像是陷入极大的迷茫和苦痛之中，不等陆早早说完，她就猛地大声吼叫一声，“闭嘴！”

    “你给我闭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于是陆早早就乖乖闭嘴，把后面的话全部扼杀在喉舌之下。

    她完全不想理会沈星遥为何情绪突然崩溃到这种程度，也不想去做过多的无端猜测，既然有情绪了，就默默消化吧，她的安慰和劝说搞不好还是火上浇油。

    于是陆早早把视线转移到玻璃窗上的阳光，盯着遥远的碧蓝天际发呆。

    她过去想如果死后能上天堂就好了，那里肯定总是充满了明媚灿烂的阳光、迷人充盈的花香、和谐友爱的人类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但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甚至觉得过去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愚不可及。

    她不畏惧下地狱，不期待上天堂，不希望时光倒流，不祈祷一切重来。

    如果她死了，还是直接消散得彻底干净才好，什么都不要留下，绝对、绝对不要留下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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