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婉也就那么看着他,清丽的双眼陡然间变得冰冷,像是猎豹在注视着猎物,尖锐,毫无温度。
很可惜江慎并不吃她这一套。
反而更加坦然地注视了回去,然后一口又一口地慢慢喝着杯子里的茶水。
菜慢慢上齐,江慎用公筷给陆清婉夹了几道蟹肉和鲜鱼,自己一边咀嚼饭菜一边说明情况。
“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有屁用啊,心知肚明的事情还不死心地问,你和你姐姐的关系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疏远了淡化了好吗。我知道你是因为你小时候做的那个梦才决定采取这种态度的,但是你姐姐一无所知。”
“所以这么些年在她眼里你和其他陆家人对她的态度是一样的,你们都没什么区别。”
“你背地里为她做的那些事情她又不知道,再说了,她要是知道了,可能都不需要你为她做这种事情的,而且还会感到非常惊讶和恐慌。”
江慎看着陆清婉一点一点冷下去的脸,继续自顾自地吃饭,然后又继续说:
“你想想哈,要是一个人数以年际地对你漠然冷脸加无视,你还会像之前那样爱她吗?还愿意对她付出你的真心和关爱吗?省省吧,用脚思考也是不可能的啊。”
陆清婉还是不说话,但是也不看他了,视线垂着,不知道在看向哪一处,整个人瞬间变得有些哀愁。
江慎倒了一杯青梅汁推给她,顺便自己也灌了一大口润一下嗓子,“我要是你姐姐,在这个家里待十几二十年,没被逼疯了已经算好的了,多亏了她心理素质比较好,人又比较坚韧顽强。”
如果前面那番话是依据现实实话实说,后面的倒是出自真心考量,江慎语气有些沉稳慎重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陆清婉。”
陆清婉终于把头抬起来望着他,目光有些悠长,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应该处于一种思考状态。
江慎叹出一口气,然后很认真严肃地直视着她。
“你不能对待你姐姐这么严苛,祈祷她数十年如一日地做个好心人,对你的所作所为毫无芥蒂,对所有人毕恭毕敬,永远当陆家人的提线木偶,给一点爱得一点钱就五体投地,感恩戴德。”
陆清婉飞快否认,“我没有。”
“对,你没有。”江慎笑了笑,很耐心地顺着陆清婉的想法说,“你只是希望她只对你一个人这样,宽宥你喜欢你,当你的好姐姐。但是对陆家其他人不必如此,可以怨恨可以憎恶,可以深恶痛绝地远离逃避。”
“……”
“你看你这次为什么不否认,因为你就是这么想的。”
江慎把脸上的笑收起来,目光仍旧很严肃地看着她,
“我早就说了你对你姐很严苛很残忍,你竟然还要她从这诸多冷漠和轻视里,分清和辨明你的那份其实是好的,只有很少的一点炮弹,其实内里是裹着爱的糖衣,让她不要一视同仁地恨,让她从这恨里面还要分出一份精力来爱你。”
“陆清婉,不要这么自私,不要这么痛苦地爱人。”
陆清婉喉头很艰难地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是什么话又都说不出来了。
把刚刚江慎给她倒的青梅汁一饮而尽,像是缓和了一下喉管里突如其来的艰涩。
盯着前面那盆罗汉竹看了许久,陆清婉想了想,最后发觉江慎说得一点都没错,很中肯,也很合乎事实逻辑,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清婉碗里的饭菜都凉得差不多了。
她才终于点了点头,“知道了。”
江慎听她说完这三个字之后,立马抬起下巴,“知道了就赶紧吃饭,冷气足,等会桌上的菜都凉了,我待会儿让人再上几道菜,你先吃几口看一下合不合胃口。”
陆清婉象征性地吃了一两口刚刚江慎夹到她碗里的蟹肉,嚼了几下就咽下去,“还行。”
冷掉之后也没什么腥味,肉质比较轻弹,口感鲜嫩。
江慎给陆清婉换掉了碗里冷掉的饭,陆清婉每样菜就着饭都只吃了几口,本就不大的瓷碗饭也只堪堪吃完了一小半,看得出来陆清婉已经没什么吃饭的心思。
江慎也没强迫,强迫了也还是这个死样,索性自己吃自己的,也懒得管了。
只是最后多让她喝了几口鲜炖的菌菇鸽子汤,陆清婉喝了半小碗之后也就搁下银勺没再动了,但七七八八加起来应该也勉强算能吃个半饱。
临出门,江慎还忍不住吐槽,“你小子吃个饭也费劲巴拉的,在这样下去cos骷髅人啊。”
陆清婉又恢复成惯常的样子,轻飘飘冷哼一声,“放心,死了也强过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人。懒得吃而已,我苛待谁都不会苛待自己。”
后半句话倒是真的,江慎信服。
今晚广场上人很多,因为是暑假大部分学生都放假了,又是晚上,大家都出门散步逛街,看样子还有不少人是来旅游的,喧哗嘈杂声四起,霓虹灯光闪烁不停,人流像磅礴的热气一样蔓延开来,一派热闹非凡。
陆清婉最讨厌这种场景,人多吵得她头疼,而且她异常讨厌那些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尽管知道那些都不是恶意的,只是欣赏或者感叹,像是对美好事物的一种表达。
江慎也知道,所以已经准备询问她要不要回家,或者找一个人少的隐秘一点的地方玩。
但是陆清婉的脚步却忽然不动了,视线定定地朝着人群里的某一个方向看过去,很认真很专注。
江慎不明所以,很快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就发现了在人群中的陆早早。
准确来说,应该是四个人,一对大人,还有一个跟陆早早年纪相当的女孩子,应该就是陆清婉说的,陆早早的好朋友。
陆早早和她的好朋友一边挽着手一边啃着冰淇淋球,应该是说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两个人同时笑起来,笑意明朗畅快。
只是步伐走得并不快,江慎这才注意到她一双腿上都裹了白色的纱布,虽然受了伤,但陆早早脸上的表情是轻松的、愉悦的,整个人在不甚明晰的光线里也能看得出来很放松,是在陆家的时候几乎不会拥有的神态。
江慎很快去看陆清婉的神色,发现陆清婉的目光已经变得很温柔,光彩湛湛,像含了一层水一样。
从来没有看见过陆清婉这样的目光,以至于江慎后知后觉——
陆清婉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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