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长辈在二楼的会客厅里聊天谈事,留下谢洄年和苏在溪单独在宽阔的客厅里坐着,头顶巨大璀璨的琉璃吊灯映照大理石地板,将一切衬照得光亮明净,顶灯切割的光线打在谢洄年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几分冷厉无情。
感觉这里实在有些闷,谢洄年起身准备到外面的花园中透透气,苏在溪便随着他一起。
中央喷泉此刻在喷水,周围有灯光在随着其不断变换交替,池子里有鱼在游弋涌动,有钱人讲究鱼水和谐,大多数是黑蓝灰的,条数也有要求,生财利运为主。
谢洄年盯着池子中的鱼发呆,其实目光没有落在某一个实处上面,只是太过无聊用来打发时间。
苏在溪一会看看他在明暗交界处的侧脸,一会儿看看池子里的鱼,还以为他喜欢,于是很豪迈地说:“你喜欢这个啊,我爸养了几条品相极佳的黄金锦鲤,到时候我叫他送你。”
“不用了。”谢洄年直起身,语气很淡,“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说完边走了,苏在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追上去,两人一起绕着花园长径散步。
挨得不算远,苏在溪能闻到对方身上清浅的檀木香和极淡的中药味,知道他之前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不算太好,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呢?”
“没有。”谢洄年回答。
“好吧。”感觉谢洄年没有说实话,只是随便应付她一下而已,而且苏在溪注意到,在简短几句话的交谈间,谢洄年就已经不动声色地跟她隔开了一大段距离,她现在只能闻到浓郁的花香气。
不过苏在溪显然不是这么容易感到挫败的人,谢洄年算是能激起她好奇心和兴趣的人,所以这么一点小挫折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乐天派小太阳苏在溪绝不轻言放弃,于是她再次大胆地提出邀请。
“明天是周六,海洋馆里有动物表演,可以和我一起去看吗?你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换成你喜欢的也行,随便什么都行。”
算是很体贴又很照顾他人情绪的一段话,然而谢洄年拒绝得很斩钉截铁。
“不了,我明天有事。”
很干脆,没有一秒钟犹豫就说出来了,苏在溪甚至觉得就算谢洄年没有任何事情,得到的回答也会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拒绝。
而且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可能只是谢洄年婉拒的一种借口。
他能有什么事情?
据她的了解,谢洄年每个周末几乎都是待在家里,偶尔会跟他的好朋友贺风一起去枪击射箭或者打高尔夫,大多数时候谢洄年出去也只是陪着贺风而已,但这个星期并没有这项活动——
因为她早就加上对方微信提前问过。
贺风在微信那头发了好几个贱兮兮的表情包,然后大义凛然地表示绝对没有,请苏在溪尽情邀约谢大少爷出去吃饭、约会,甚至逃课私奔都行。
如果可以的话,记得要给他多发几张照片。
苏在溪对着手机屏幕默了默眼,无力地不知道要回什么才好,感概贺风是个一万人里找不出一个的纯正二百五。
会客厅里,苏敬山正在给蒋鸣沏茶,袅袅而起的滚烫雾气在空气里氤氲,一系列流程过后,他将茶恭敬地递给蒋鸣,颇有些惋惜地说:“当初要是两个孩子一个班,可能关系要跟熟络些,现在未免有些生分了。”
蒋鸣轻轻吹了一口漂浮的茶叶,小啜半口后才说:“洄年这孩子气性大,做事又有自己的主见。他那么小,就经历了那么一场车祸,还是所有人之中伤得最重的,那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性格也愈发变得深沉寡言的。”
“早知道八岁那年他单独跑来临城见我,后来去国外就会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故,我是绝对不会放他离开的。我可怜的小孙子,年纪轻轻,就受了这么多苦。”
说着说着,蒋鸣突然有些感伤起来,话里话外都是对谢洄年的心疼和担忧,“算了,他现在想做什么就随他吧,他开心就行。”
语罢,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句。
相顾无言,两人透过阳台玻璃望向一楼花园,谢洄年和苏在溪并排走着,从二楼这个角度望过去,显得很临近亲昵,于是蒋鸣宽和包容般地笑了笑,“也是,小孩子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总不会太坎坷的。”
“但愿如此。”
楼下,苏在溪从谢洄年身边离开,坐在一旁的秋千藤椅上,手指攀住藤绳,用一种好奇地、带着强烈探究欲望的眼神盯着谢洄年,毫无顾忌地直接发问。
“谢洄年,你是不是骗我的?你压根就没有事情对不对?”
“没有,有事。”谢洄年说得很一本正经,语气从容镇定得像是不屑撒谎,或者是根本懒得跟她这个人撒谎,世界上也压根没什么人值得他去靠撒谎来达到目的。
“那你有什么事情?”
大概率是无可奉告之类的话,苏在溪已经做好他这样说的准备,并已经想好要怎样进行下一步的询问。
没想到谢洄年并没这样说,苏在溪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谢洄年向来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他只是语气很淡、很平静地说:
“还猫。”
而且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或许是花园内暖黄色灯光的渲染,或者是苏在溪的错觉,谢洄年的脸上突然脱去了很冷漠沉重的伪装,像是一个虚假的壳子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里面很柔软、很温暖的内部结构。
“……还猫?”听起来实在是个太不可思议的回答,而且好像没办法把谢洄年跟这件事情扯上关联,“是别人寄养在你这里的猫吗?是什么朋友的吗?他明天要过来拿吗?还是你要亲自送到他家里呢?”
一连串的疑问之下,谢洄年只简单回答了两个字,“不是。”
“可以委托别人送过去吗?”
“……”
没有回应,谢洄年垂下眼,可能思绪已经落在别的事情之上,不再听她说话。
“所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吗?”
“不是。”
再次陷入深长的沉默之中,周围有嗡嗡虫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明显,像是胸腔中心脏跳动的某种急促的回音。
她听见谢洄年再一次回答。
“只是一件我永远不会拒绝、也不想失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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