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楼下,我把借来的车还给隔壁陈叔。他和我妈是老同学,这些年一直住在我们这一片老小区。他们做邻居很多年了,关系一直不错,我还小的时候,祭拜我爸都是他开车送我妈去的。
上楼的时候,楼上不知哪户人家在做饭,辣椒的味道弥漫整个楼道,呛得我直咳嗽,看着楼道脱落的墙皮,散发着阵阵霉味,我有些喘不过气。
“妈,你在这儿住得不会不舒服吗?”
我妈头都没回:“我早就习惯了,是你太久没回来了。”
“要不你搬我那去?”
“你那?”我妈乐了,“就你那租的房子,我才不要跟你去挤。”
“房子可以买吖,h城的房价比我们这儿便宜,再说,买房的积蓄我还是有的。”
我妈回头看我,确认我不是在开玩笑,才顿了顿说:“我不去,这儿挺好的。”
得,还是心疼钱,不去就不去吧,毕竟我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好,去了也是天天念叨催婚。
进了屋,我妈又进厨房忙活去了。我想起刚才那个眼睛几乎长到头顶上的美女,猜测她应该也和老肖他们认识。近来怪事太多,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可如今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或者被催眠了。
就算学生时代结过怨,也不至于是什么深仇大恨吧?一个个恨不得吃了我,又说我对不起别人,要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道理一点印象都没有。
等下,学生时代的话,那就只可能是高中了,可是那会儿除了老肖,其他人我也不认识,难道是我记性太差忘了?要是有什么记录就好了。
我开始在小房间里翻箱倒柜,可惜翻了半天,只找到一些随堂作业。
对了,大学暑假有一次整理房间,我把学生时代不要的东西几乎都卖了废品,除了一些作业我没舍得扔,想着以后留个纪念啥的,可是连笔记本、相簿、便签纸都没有,不应该啊。
我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全卖了吧?
我探出头,问我妈:“我以前高中的东西呢,除了旧书旧课本,还有被你收起来的吗?”
“那些不是早被你丢了吗?”我妈大着嗓门回应,不时传来厨房烹煮食物的声音。
不是吧,真被我丢了。我一阵失落,看着凌乱的房间叹气,最近真的太点儿背了。
过了一会儿,我妈突然走进来,狐疑地看着我:“你怎么突然想起找那些了?”
“就……就突然想起一些东西,想找回来。”我随便编了个借口。
我妈似乎紧张了一下:“你想起什么了?”
我一愣:“没啥呀,我就想看看,不行吗?”
“害,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早被你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就你会来事儿。”我妈一派脑袋,咋呼道:“哎呀,我的鱼还烧着,都怪你,差点搞糊咯。”
我望着门口出神,心中再也无法淡定,我妈有事瞒着我。
吃完晚饭,我便借口出去倒垃圾,偷偷拿了我妈放在床头柜的钥匙,走到一楼的杂物间,借着手机的背光悄悄打开了门。这里平时用来堆放工具、杂物,还有旧家具什么的。
我记得早上搬祭品的时候,看到一个旧箱子,上面盖着防尘布。我问过我妈里面是啥,她说是我小时候的旧衣服,心中升腾起异样的感觉,直觉告诉我那里有我想知道的秘密。
箱子里面确实是我小时候的旧衣服,但在底部,找到了我高中使用过的日记本,还有夹在里面的几张照片。可惜照片似乎被水泡过,颜色都晕染开了,变得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是几张合影。
看轮廓,好像里面都有我。我实在辨别不出其他人,干脆放弃,又翻开日记本,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大部分内容都是第一人称的自言自语,开心的事,难过的事,都会记上一笔,还有几段晦涩不明的暗恋经历,连名字都没有写,少女时期的我怎么这么羞涩。
翻到最后一篇,居然是一封信。
上方顶格写着:致未来的陆之然。
我知道这封信你一定会看到的。前提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荒唐,不过就像你说的,未来的事谁也预料不到,与其固守原地,不如相信奇迹。
你的到来就是最大的奇迹。
你曾经问我,是否设想过三十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
我的确没有想过那么遥远的事,在我的认知里,三十岁真的太老了,不出意外就是结婚生子吧。
我并不讨厌安稳的生活。
你希望我追求梦想,是因为你知道三十岁的陆之然依然过着平凡人的生活,依然会为生计苦恼,依然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这是你的遗憾,不是我的。
如果有一天,这些变成了我的遗憾,那时,我已经成为了你。
最后,还是祝愿你梦想成真,有一天,背着漂亮的名牌包包,开着限量款的跑车,去和柏原崇一样帅气的男朋友约会。
一阵晕眩袭来,脑海中浮出画面,十七岁的我乖巧地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封信,时而抿唇思考,时而腼腆偷笑。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是抱着怎样的善意与期待在与我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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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陆之然,如此美好。
我拼命回忆,这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写的信,想得头都痛了,脑海中依然是一片空白。好在因为这封信,我抛却了上午的愤懑,连带着近期所有的不愉快。
轻轻关上杂物间的门,正打算离开,无意间抬头,看见楼下大门外似乎站着一个人,在朝我这边看。
好像是沈琮。
我怀疑自己眼花了,忙向外走去,那人一个转身快步离开。我更加断定没有看错,这个跟踪狂居然跟到我老家来了。
一个箭步冲到他后面,喊着:“沈琮,你给我站住。”
那人停顿脚步,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快步向前走。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非要追到他为止。
我俩就这么一个跑一个追,在老住宅区外面的巷子里绕来绕去,结果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我仰面倒去,摔了个“狗啃泥”。
我这才发觉自己迷路了,膝盖传来钻心的疼,一瘸一拐走到水泥墙下靠了会儿。这里是一处施工的外墙,上面搭满了脚手架,里面是旧楼改建的施工地。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辆车旁悠然站立的熟悉身影不正是沈琮?
“靠!沈琮你这个……”
咒骂的话还卡在喉咙里,大地倏然倾斜,感觉双脚一软,一瞬间,有东西铺天盖地砸过来。
耳边各种声音回荡,分不清那些混乱而沉闷的声音是骨头断裂、重物落地,还是身体内部的发出的哀嚎。十万颗金星在眼前迸射,旋即熄灭。
巨大的黑暗,显影为一段记忆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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