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没有拒绝清宁长公主陪同进宫的提议。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宣召他,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长公主在的话,说不定能随时策应,随机应变。
夫妻俩乘坐马车进了宫。
若在以往,两人在马车上总要说点什么的,哪怕只是闲聊,也能打发时间。
可自从私养外室的事情之后,两人就闹翻了,在秦霜被毒杀、绝子药的事情之后,赵凛更是与长公主冷战,所以今日在马车上,两人分坐两端,谁也不理谁。
一路沉默着,到了宫门口。
小太监领着两人来到勤政殿,郑公公就在门口等着,他开口道:
“陛下有旨,宣驸马赵凛觐见。”
说话间,他便要领着赵凛往里面走。
长公主想跟着,可却被郑公公拦住,他道:
“长公主恕罪,陛下只宣召了驸马一人,还请长公主在偏殿稍事休息,等陛下宣召,再行觐见。”
清宁长公主仗着昔日的从龙之功,向来被永安帝优待,每次来勤政殿求见,从来没有被这样拒绝过,如今被禁止入内,还是头一次。
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太妙,但她也不能抗旨,只能先行去了偏殿,等候传召。
赵凛被郑公公带着进了勤政殿,在他进去的下一刻,殿门便被关上,有禁军守在门口,防止任何人靠近。
他心中一紧,看来这次事情不小。
到了勤政殿,赵凛才看到除了永安帝之外,皇后娘娘和沈忆舒都在,旁边还有几个绑起来、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几个比较大的箱子。
“参见陛下。”赵凛跪地行礼。
永安帝沉默着,迟迟没有叫他起身,良久之后,永安帝才开口问道:
“赵凛,你知道朕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草民不知,请陛下明示。”赵凛回答着。
紧接着,永安帝朝着皇后身边的素枝姑姑示意了一下,却见素枝姑姑捧着几个小瓷罐子到赵凛面前:
“驸马请看,可识得此物?”
赵凛闻言抬头看过去,却见那几个小瓷罐子非常眼熟,里面的香味也很熟悉,正是过去那些年,从秦州进献给皇后的寒栖花香膏。
此物一出,赵凛已经想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当即磕头:
“陛下恕罪。”
永安帝脸上的表情冷冷的,开口道:
“这么着急请罪,看来你是知道,你和长公主到底做了什么。”
是的,赵凛已经知道了——
他为解自己身上的绝子药,派人快马加鞭从秦州拿来了寒栖花,亲手交到了沈忆舒手中。
而沈忆舒要给皇后治疗眼疾,所以长住凤栖宫,对皇后各种衣服上的香味很熟悉,此番对比了寒栖花的味道,和皇后衣服上熏香的味道,她一定能看出来,那些香膏是寒栖花制成的。
以前没察觉,是因为以前她不认识寒栖花。
可现在,却是赵凛亲手把寒栖花,交给了沈忆舒,也让沈忆舒察觉了皇后身上的问题。
永安帝继续开口道:
“能发现这些香膏有问题,还多亏了你,若非你从秦州弄来了寒栖花,交给阿舒,她也不会察觉这些。可是赵凛,你既然知道寒栖花的药效,却还和清宁一起,每年都给皇后进献这些香膏,你们意欲何为?”
赵凛此刻冷汗都流下来了。
他不能推脱自己毫不知情,毕竟寒栖花的药效,是他亲口在沈忆舒面前承认过的。
他在描述寒栖花的时候,皇后娘娘衣服上的香薰还没有暴露,这足以证明,他事先是知道寒栖花会带来什么后果的。
“陛下恕罪。”赵凛又磕了个头,依旧只有这句话。
“还不愿说实话吗?”永安帝面色沉痛,开口道,“你知道今日朕为什么单独召见你吗?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今日这勤政殿里没有外人,你如实说吧。”
赵凛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明白在自己进宫之前,永安帝肯定已经审过一轮了。
起码在寒栖花香膏被发现的时候,那个负责每日在衣服上熏香的小宫女,肯定是要严审的,那小宫女是清宁留在宫里的眼线,如今肯定什么都招了。
赵凛一时间想不到推脱的法子,毕竟证据确凿,他只能开口:“陛下,不是草民不想说,是草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他敢承认,这一切都是清宁为了染指皇权,才设下的局吗?
他不敢。
因为交代了这一件事,那永安帝肯定会追问,他们还做了什么,有什么打算,一旦他说了,那他和清宁这么多年在秦州的经营,就全白费了。
可如果不说,他也不知道找什么理由,逃过这一劫。
这时候,永安帝看了看沈忆舒,却见她微微点头,上前一步,对赵凛说道:
“驸马,你若暂时不想说这些事,那就听我讲讲你中的绝子药吧。”
“我这几日研究过了,那个绝子药的药粉,是专门针对男人研究的,它对男人的生育能力有着毁灭性的打击,所以您和赵彦礼公子,是没救了。”
“但赵婧姑娘,却还有救,因为那绝子药终究不是专门针对女子的,没伤到她的根基,但这天底下也只有我能救,如今就看你,想不想为赵家留个后了。”
赵凛听了这话,不解问道:
“你什么意思?若是我什么都不说,你就不给婧儿治疗?”
沈忆舒当着永安帝和皇后的面,说话并不藏着掖着,直直白白的表忠心站队:
“可以这么理解。”
“从我查出皇后娘娘身上有寒栖花之毒开始,我就知道你和长公主必定是在谋划些什么,我深受陛下和娘娘恩德,自然是要为他们考虑的。”
“你若不愿意交代,我自然也不愿意,让一个会对陛下、娘娘产生威胁的人,拥有子孙后代。毕竟,我可不想你有了孙子、外孙,再怂恿他们做出一些危害朝廷、危害陛下和娘娘的事。”
“所以啊,就让你真正断子绝孙吧,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起码你们赵家到你这里结束,也省的连累你的子孙们,跟着遭罪受苦。”
赵凛挣扎道:
“我不会真正断子绝孙,我还有婉儿,婉儿她也是我的女儿,她生的孩子,也有我的血脉。”
“可思婉郡主,嫁的是皇家。”沈忆舒说道,“你和清宁长公主进献寒栖花之毒,谋害皇后,这可是吵架灭族的大罪,若是你还要认思婉郡主,那她就要跟着受牵连;可你若是想保全她的性命,只能跟她断绝关系,而皇家也不会允许罪臣之后生下孩子。”
以沈忆舒对赵婉的了解,如果赵婉真的知道了她爹娘做的事,她怕是宁愿自己吞绝子药,也不愿意生个孩子出来,让皇室膈应。
毕竟赵婉还是善良的,当初她自己一个人跑到荥州,去给四皇子通风报信,就能看的出来。
赵凛脸色扭曲了一阵,还尝试着跟永安帝谈条件:
“若是我愿意交代,陛下真的会赦免我的孩子吗?”
永安帝开口承诺:
“若是你愿意交代清宁做的事,朕便让阿舒治好你女儿,并册封她为乡主,允她招婿入赘,日后生下的孩子,属赵姓,继承你赵家的香火,如此你便算不得断子绝孙。”
“另外,你若是如实交代,等朕解决了清宁,可以饶你一命,你自己掂量着办。”
皇后娘娘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她才从另一个角度开口劝道:
“驸马,其实你替清宁瞒着也没什么用,她这个人有多心狠,你不是不知道,你那外室就是被她毒杀,若非阿舒心慈,你那一双儿女怕是早已成了亡魂。”
“你一心一意替她瞒着,若是日后她夺权成功,你能有什么好处呢?”
“她扶持老五当傀儡皇帝,自己当摄政长公主,但她又没有失去生育能力,她还可以找别的男人生孩子。”
“若是日后老五听她的话,她就扶持婉儿的孩子当太子,若是老五不听话,她大可废了老五,自己上位,日后就算传承,传的也不会是你赵凛的儿女。”
“而你,终其一生,都将沦为清宁身边的奴才,你的子女没有丝毫前程,你自己也不会有任何希望,你甚至连脱离她都做不到,那会是你想过的日子吗?”
“你自己想想吧。”
赵凛被永安帝和皇后正着反着劝了一通,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动摇赵凛的理智,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几乎快要绷断了。
他明白,陛下和皇后已经发现了他和清宁昔日的谋划,那么他们夺权之路就不可能再一帆风顺。
永安帝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清宁。
如果他再继续跟清宁搅和在一起,日后东窗事发,他只有死路一条。
可现在,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摆在他的眼前,甚至陛下允诺了饶他不死,且给他女儿册封乡主、继承香火,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思来想去,赵凛一咬牙:
“我说!陛下,草民如实交代,请陛下日后清算时,对草民网开一面!”
此话一出,永安帝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不少,眼里也浮现了一丝笑意。
他让郑公公把宫女太监都带出去,殿中只留下帝后二人和沈忆舒,随后听赵凛讲述了他和清宁长公主之前在秦州做的一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