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结束了这一场自由之旅。它是林予绡为引我出宫所设计的圈套,通过此事我明白了苏言尘与林予绡已是一丘之貉。
他们将那些活死人圈在一起供养着,可是有什么别样的企图?而我一把火烧掉了活死人的牢笼,即将迎接我的又是怎样的后果?
我不清楚,也并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欠莲衣的,许是怎么也还不清了。
她何其不幸,自幼年便饱经风霜,以摧残身体为代价博来的自由,在遇上林予绡的一刻也注定化为乌有。
那日,莲衣与弟弟荔费在街头相聚,只不过相聚的时光持续得过于短暂。君王苏言尘在岐国内外征集适龄少女。每日有官兵逐户上门搜寻,若有拒不从命者祸及亲属。
求死是最简单不过之事,然,这世上有太多让人身不由己的牵绊。
她为了弟弟的安危,最终选择了妥协。
却为了对自由的向往,她连夜来到灵之阁……
她这一生着实找不出一段像样的记忆,原本是难以达成交易的。林予绡却偏偏在她身上觅到了新的商机。
于是莲衣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众多人的命运。自莲衣之后,林予绡茅塞顿开,从此走上了通向无尽邪恶的不归之路。
我在林予绡的安排下借莲衣之躯复活,至此拉开了一场噩梦的序幕。
而那所院子里的活死人们也曾是鲜活又悲惨的生命,他们为了达成卑微的心愿,皆被骗去了灵魂。
可惜,莲衣对自由的执念那么之深,最终却落得个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禁锢。
何其的可悲可叹!
刚抵达宫门,便迎上苏言尘怒不可遏的目光。
“你可真是无法无天!”
我直视着他,一字一句质问道:“陛下,敢问我做了什么无法无天之事?”
“杀人放火,罪大恶极!”苏言尘一把攥紧我的手腕,“你干得好事!”
“莫非陛下竟以为他们还是……人?陛下将他们好生供养起来便可得到良心的安宁?陛下,他们是一群被夺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罢了,我只是不忍他们连身躯也不得自由!我是成全他们啊!”
苏言尘紧抿嘴唇,默了半晌,他缓缓开口:“绡儿,你总是这么闯祸,让孤如何护你?”
我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我与你三世纠缠,这一世换我来护你!”
趁他愣怔在原处,我径直迈入宫门。
宫门直通正殿的官道上,林予绡远远地站着,与往日的形象不同,她今日着一身夕岚色罗裙,别样的俏皮与生动。
路经她的身畔,她阴阳怪气地说:“忘了告诉你,你亲手烧掉的那座活死人牢笼是苏言尘背着我安排的,那是他聊以慰藉良心之所,呵呵……”
原来,苏言尘虽是默许了她的恶行,内心深处却并不认同……
她继续笑道:“他以为妥善安排了他们的躯体便是替我减轻了罪孽,殊不知,它实则是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我一想起宫门不远处有这样一处鬼地方,便日夜寝食难安!如今你替我拔除了这根刺,我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了。”
我略一顿足,偏头看向她,“所以我要护他啊,他良心未泯,便还有挽救的希望!”
“你不想让他成为这天下之王吗?这可是他第一世起便有的执念。”
我不假思索地说:“我只想,他是我一个人的蒙泓!”
背后传来她的讥讽之声:“呵,我可真佩服你,依然这么天真!”
我又如何不知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蒙泓所求的从来都是天下,而非儿女情长。纵使他认出了我才是他爱了两世的女子,又如何?还不是一边情不自禁地深爱,一边却迫不得已地辜负?
我之所以尚存一丝信心,便是因为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灵物之主身份真正的意义所在。
是夜,苏言尘如期而至。
他看着我瑟瑟发抖的身体,紧张得不知所措。
“眼下已近夏日,怎么就遭了寒症了?绡儿,你可是又闹起情绪了?”
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陛下,我怕是不行了……”
“净胡说!”他嗔怒道,同时紧紧握住我的手,“薛大夫即刻便到,你不会有事的!”
“陛下,为灵物另觅新主吧。”
“绡儿,灵物的主人只能是你,你与灵物已融为一体,孤又怎可能为其另择新主?孤从前只是吓吓你罢了。”
“陛下太贪心,你已经有了一个绡儿,为何还要霸占着我不放?”
他的睫羽微颤,情绪晦暗不明,“你与她不一样……”
我闭目垂泪,“她是陛下的心头好,而我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不死之怪罢了。”
“绡儿……”他的指腹抚上我的眼角,为我轻轻拭去泪水,“抱歉,让你委屈了这么久!”
我的心微微颤动,那指腹的触感将我带回到上一世的某日,时为蒙泓的他亦是这般为我拭去泪水,亦是说这一声“抱歉”。
彼时,那一声抱歉之后,他对我的态度终于转暖……
“陛下,臣来迟了!”
薛大夫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喘着粗气将药盒放下。
他来得可真真不是时候!我好不容易将氛围酝酿得恰到好处……
一通把脉后,他沉吟道:“奇怪,脉象并无任何不妥啊!”
苏言尘更急了,他垂眸望着我,似喃喃自语:“如此扑朔迷离,这情况岂非更严峻了?”
“那倒未必……”
薛大夫还在思索,却见苏言尘已快速解下外衣。
他神情一肃,急急劝道:“陛下万万不可!您不宜再……”
我心虚地往被子里缩去。我的被子里放置了许多的冰块,大部分已融化成水,此刻整床褥子都是湿漉漉的,体感极其不适。
这……岂不是很难堪?
苏言尘贴上我的一瞬,忍不住惊呼道:“怎就出了这么多的虚汗?”
与此同时,我也在心里呐喊、惊呼:怎么会?
他的身体并没有我昏睡时感觉到的那种温暖,反而比此时的我更要寒凉上几分。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陛下,您?”
苏言尘的嘴唇已冻得发紫,“绡儿,我来护你!”
我定定地望着他,哑声问道:“你在隐瞒我什么?”
我寒症发作之时,无论是碳火还是汤婆子都不能为我驱除寒意,他的体温是唯一有效的热源。
莫非那热量并非来自于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