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宜信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许久,直到天微微亮时才在一处院子前停住了脚步。
这个院子位于都城与山村的结合地带,周围不见耕田,不见人家,异常的荒凉。
门吱呀一声自里面打开,一张老人脸探了出来。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进去吧!”
他将那些活死人逐个放了进去,“一,二,三……”
当他数到我与宜信时显然一愣,“你们怎么跟到这里来了?快走,快走!”
“老人家,我们是偶然经过此处,可否容我一看?”
“好奇害死猫!你们若不想好活便去看看?”
“好呀,谢谢老人家!”我边说边要往门里挤去。
不想那老人伸出拐杖挡在前面,“老夫也是替人当差,领月例过活的,你们莫要老夫为难。”
我向宜信递去一个眼神。
宜信瞬间神会,“老人家对不住了!”
他在老人后颈穴位处轻轻一劈,老人顺势倒在了他怀中。
“绡姑,速战速决!”
我颔首,冲入门去。
却见院子里摆着几张大桌,桌上是码好的馒头,每个位置上一个。
那些活死人已整整齐齐地落座,各自拿起馒头啃在嘴里。他们的嘴巴机械地张合着,咬下的馒头有时被顺利地送入了嘴中,有时却直直地掉落在地上。
有人已完成了整个馒头的啃食,他直直地站起身来,向草屋走去。我跟了过去,入眼是并排铺设的茅草铺,那人朝着一个铺位直愣愣地躺下,咚的一声直直落地,激起一阵干草的窸窸窣窣声。
陆续有人进屋,于是,那扑通声、窸窸窣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我定睛一看,竟是小菱!
小菱被关在此处,那么宫内失踪的其他人是否也被关在此处?
我想起苏言尘关于小菱去处的答复:“孤打发她出宫了”。我曾以为那是他的一句应付之语,不成想竟是一个确凿的回答。
那么这一系列的宫人失踪,苏言尘不仅是知情者,也很可能是参与者!
我的心堵得好难受,想哭又想笑,最后几乎要变得癫狂。
“绡姑,速速撤离,有人来了!”
我的神智清醒了过来,深深吸上一口气,“谁来了也不怕!我便是要将此事捅到天上去!”
见我没有离开的打算,宜信又一次将头探进门来,“好像是林贵妃的身影。”
她来了?我浑身血液瞬间往大脑处冲来。
妖妇,来得正好!
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月白色衣袂飘入视线。
我迎上那张被垂纱掩映的脸,声色无波,“贵妃娘娘有意将我引来此处,便是要主动向我揭示真相了?”
林予绡轻笑道:“曾一直困扰你的两个问题确确是到了揭晓答案的时辰了,不过,这时辰因你的步步相逼而提前了。”
我曾有两个未解的疑问,一是我为何占用了莲衣的灵魂?二是莲衣的灵魂去了何处?
到了此时此刻,这答案我已猜出了大半……
她指了指院尽头处的一个草屋,示意我跟过去。
又是一个漆黑无边的房屋。
屋内只燃着一两支烛火,她的身影在豆大的光圈里显得斑驳陆离。
“贵妃娘娘终是恐惧了!”
她轻笑道:“你又同本宫讲笑了,这世上竟会有让本宫惧怕之事?”
“鬼魅魍魉之辈怕是最见不得光吧?”我拿出火折子将烛火一支支逐个点亮。
室内亮堂了起来,映出一张苍白的脸。那张脸未覆面纱一览无余,却是一副从未见过的面颜。
她微蹙眉头,声音中染上一层愠怒,“你与我相安无事不好吗?何必处处针锋相对?”
我讥讽道:“灵之阁的光线虽也是黯淡的,却不似这般的漆黑一片。莫非阁主坏事做尽,是愈发见不得光了?”
她幽幽一叹:“确确是坏事做尽,确确是同黑暗愈发之亲近了。”
“……”
“且,我好像连曾经的自己也不肯放过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甜腻空灵的声音好似来自阴曹地府,令人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
当我意识到情况不妙之时,已是完全来不及!
一阵阴风倏地扑来,她冰冷的气息喷吐在我的脸颊,“本宫原是想与你好好相处的,是你自己非要处处挑衅,步步相逼!事到如今,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我的身体好似被蛇缠绕,越缠越紧,越缠越紧,我的呼吸随之变得艰难起来。
眼睁睁看着她的脸忽地变为莲衣,忽地变为小菱,最后依次变为院子中那些活死人的脸。
巨大的恐惧钻入我周身每一处毛孔。
她看出了我的恐惧,大笑开来:“你怕极了我,却为何屡屡挑衅我?你已纠结地活了两世,这一世还要这么纠结吗?怎就没有半分长进呢?”
我艰难地吐出心中质问:“你是谁?”
“林予绡啊!你前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她猛地逼近我的视线,那张脸在我的瞳孔处无限放大。
我仔细回忆,依稀想起那应是我第一世的脸。
我的意识随之混沌起来。
我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阴间鬼道,一团轻烟缭绕于眼前,乍隐乍现间,我看到了第一世我与姬留生离死别的画面。
姬留望着插入自己胸膛的匕首,双眸染上了重重的湿红色。
“绡儿,你终是弃了我!”
我摇头呜咽,“对不起,若有来世我只为你而活!”
“来世?来世我依然会选择为天下而战!”他眸中的清明渐渐消散。
那一团轻烟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冷冽的声音回响于虚空之中:“待你活满了这一世,便将你的灵魂交付于我,永生永世做我的奴隶!”
“永生永世的……奴隶?”我呢喃着,崩溃着。
林予绡的声音再度响起:“呵呵,确切的说,那是我与鬼道之主的约定。我为了见蒙泓,圆我一世执念,便将我的灵魂永生永世地卖给了鬼主!而你,只是身体不得自由,只是得不到苏言尘全身心的爱,便要死要活,好似受尽了委屈与苦楚,多么的荒唐啊!”
“……?”
她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震耳欲聋:“你占用了莲衣的身体,而我,却占用了莲衣的灵魂。你与我相比,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莲衣的灵魂……?”
“你是想问她灵魂的去处?”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之笑,“自然是,被我一口吞噬下去了!”
“那些活死人……?”
“他们的灵魂统统都被我吞噬下去了,我的灵魂不得自由,我便要更多灵魂不得自由,哈哈哈……”
我曾为莲衣、为小菱、为院中数以百计的活死人设想过最坏的可能,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