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微怔，看着下方的场景，很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他们确实苦了太久了。
仙帝负手而立，垂眸看着沅音，眉眼间染上了慈和的笑意。
“你，很好。”
说完，他抬眼看着天边火红的霞光，目光悠远深长，缓缓开口道：
“在吾还未成为仙帝之前，吾有一位纵马驰骋，并肩而行的挚友。”
“他修炼天赋极佳，为人高傲肆意，吾一直把他视为向上的动力……”
提及这人，仙帝语气微顿，脸上表情莫测。
从他讳莫如深的神色当中，沅音隐隐猜出了这位‘挚友’的身份。
果不其然，仙帝叹了口气，继续道：“可他却背叛了吾，背叛了整个仙界。”
沅音眉头紧蹙，疑惑道：“为何？”
仙帝抚了抚胡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突然唤了个话题。
“小娃娃，吾能看出来，你本体是一朵罕见的碧落寒昙，修炼天赋比吾那位挚友也不差多少。”
“如若让一位方方面面比不上你，甚至偶尔还需要你点拨的朋友踩在你的头上，成为执掌上仙界的主宰。”
“你可甘心？”
仙帝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表情，等着她的答案。
沅音自然没有回避，反而认真思考了一番。
随后她摇了摇头，声音真挚而郑重，
“我不自贬自己的天赋实力，可我也知道，我并不适合领导别人。”
“就好比我们青云宗。”
“师尊赞我和明玄师兄天赋极佳，一心只有成就大道，来日必能有一番瞩目的成就。”
“而我们的成就并不只是在青云宗，所以掌门之位给了大师兄。”
“我们对此都心悦诚服，并无任何意义。”
沅音神色认真，“掌门需要的是下面人由衷的信服和支持。”
“实力再强，下面人心涣散，不见得是好事。”
说完，她看向仙帝，“掌门都是如此，更遑论仙界之首了。”
仙帝神色慢慢缓和下来，语带赞赏，
“年纪虽小，倒是通透豁达。”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我那位挚友如若能这般想，也不会把自己逼得近乎疯魔。”
仙帝看向下方的炼狱，眼神重新冷了下来，声音含着怒其不争的怒火和愤恨。
“他虽没有成为仙帝，但吾深觉他实力不凡，把整个仙界战力最强的战神殿交给了他。”
“可吾却没想到，屈居在吾之下，能让他如此难以接受。”
“甚至不惜背叛整个仙界，不惜堕入魔道。”
仙帝指了指下方的战场，声音凝重到了极点，
“他在魔族称帝，然后拉着整个魔族，与吾在这里决战。”
看着下方的残垣断壁，当初的惨状又浮现在了眼前。
仙帝的心情大起大落，连带着虚影都有些缥缈。
沅音眼眸低垂，脑海中也回想起了在幻境中与那魔帝对战时的情景。
当时没有自身记忆还不觉得。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沅音总觉得那魔帝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尤其是临死前的那双冰冷如毒蛇般的眼睛，让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突然，沅音眼眸一沉。
原来是他！
沅音猛地抬头看向仙帝，声音不免得带上了焦急。
“仙帝陛下，那魔帝当初并没有死，而且还来了下界。”
然而仙帝看上去并不惊讶，他甚至还点了点头，
“吾当初也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竟然在魔族老巢里留了一丝残魂，顺着大战时在深渊底部撕开的裂缝溜到了下界。”
“吾察觉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动用最后一丝仙力把这里缩成一方空间，然后一并送入了下界。”
仙帝看向沅音，声音悠远，“以期能找到最合适的人继承吾留在这里的武器，把他彻底泯灭。”
直到此时，沅音心中的疑惑已经解开了大半。
仙帝眼神和蔼地看着沅音，“你就是吾要找的那个人。”
随即他话语一顿，视线下落到了她手腕绑着的丝线上，语气无奈，“还有你那个师兄。”
“他为了找你，快要把吾幻化的空间给拆除干净了。”
盯着前辈调侃的视线，沅音不自觉地脸颊泛红。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仙帝挥了挥手，语气含着对合心意的小辈的包容。
“罢了罢了，吾不与一个疯癫痴傻的人计较。”
沅音:……
您也没放过他……
仙帝负手而立，悠悠道：“一个自讨苦吃的痴儿，吾就顺手帮他一把。”
随后他衣袍袖摆无风自动，仙力汇聚在掌心，随后轻轻一挥。
把沅音挥到了台子的中央。
沅音觉得自己好像穿过了一层漾着仙力的结界，漂浮在半空中。
紧接着，她很快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度睁眼的时候，感受着四周熟悉的异样感，沅音知道她这是又进入梦境里了。
尝试着运转身体里的灵力，沅音惊讶的发现，‘她’如今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大乘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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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渡劫期只有一步之遥。
沅音又抬眸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是她在青云宗住着的那个小院。
她秉着好奇的心思，在院子四周转了一圈。
发现这小院如今还在青梧峰。
沅音又走进了内室。
室内的布置很简单，明显只有‘她’一个人在住。
沅音微微有些诧异。
上次的梦境表明，‘她’和明玄已经结成了道侣。
难道两人不住在同一处？
不等她弄清楚状况，沅音很快就不能自主行动了。
她的身体被梦境中的‘她’操控着，脸也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沅音在‘她’偶然间抬眸中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她非常震惊。
脸还是那张脸，可脸上的表情却如那雪山顶上经年不化的寒冰，冷得人寒彻入骨。
那双漂亮的眼睛更是空的像一潭死水一般，无事万物也融不进去。
不说别人了，就是沅音自己也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眼神。
不过她没空多想。
沅音收到了广仁的传讯，很快去了主峰。
甫一踏入，‘她’就察觉到了主峰气氛的凝重。
不过‘她’并不关心，安静地走了进去。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榻上重伤昏迷的明玄。
沅音扫了一眼，看向旁边的广仁，按照规矩行了一礼，冷声道：
“广仁师兄。”
广仁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你来了？”
沅音点点头没有作声。
室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只剩下参润忙着救人的声音。
等明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沅音公事公办地开口道：
“广仁师兄，把他移去我的院子休养吧。”
虽然沅音语气有些生硬，但广仁还是有些惊讶。
这两人的相处一直都是冷硬且生疏的，差点让广仁忘记了两人是道侣的事实。
想了想，这么做也应当。
在沅音离开主峰之际，广仁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沉声道：
“师妹，明玄师弟此次受伤非同小可，你多看顾着一些……”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
“他此次入秘境是为了采一株草药，有了它，师妹的无情道也能在正确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沅音连惊讶的情绪都升不起来，只是点点头就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在无情道上走岔了。
可‘她’觉得如今修炼的无情道很适合‘她’。
并不需要什么丹药辅正。
那些无用的情绪情感‘她’只觉得多余。
广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沅音这边，画面紧接着一转。
明玄在小院里养伤已经有一段时间，伤口好的差不多了。
察觉到明玄几次欲言又止的视线，‘沅音’只当做看不见。
因为‘沅音’的冷漠疏离，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多大进展。
反而有降入冰点的趋势。
而‘她’并不在意，一心只放在了自己难以提升的无情道上。
终于有一天，‘沅音’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离开青云宗，外出感悟。
‘沅音’并没有知会其他人的意思，包括明玄。
因为‘她’并觉得自己的行踪有必要让他知道。
所以，当‘她’召出青霜准备御剑离开，被明玄拦住的时候，‘沅音’并没有丝毫心虚和愧疚。
反而觉得他阻挡了自己求道的路。
旁观的沅音清楚地看到了明玄眼里的悲哀和祈求。
他声音沙哑的厉害，“音……师妹，你要去哪儿？”
‘沅音’看着他，冷声吐出四个字，“与你无关。”
即使心痛的厉害，明玄还是强自扯出了一抹笑，轻声道：
“外面危机四伏，我修为还算不错，带上我一起好不好？”
怕她拒绝，明玄喘了口气，急促开口道：
“你修炼出了岔子，我作为师兄理应负起责任。”
望着那漂亮又沉寂的眼神，明玄心疼地几乎要滴血。
可‘沅音’并不能共情他激烈的情绪。
她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
“师兄好意心领，但我不需要。”
随后她脚尖轻点，站在青霜剑上。
双手结印，马上就要御剑而去。
明玄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伸手死死地握住了青霜剑刃。
沅音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阻挡他的人，眼神里漠然无情，声音更是冷的彻骨。
“松手。”
明玄手指微颤，任由手掌的鲜血一滴滴滑落，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他知道，只要今天他一放手，他和沅音见面的机会可能就更加渺茫了。
明玄定定地望着她，一颗心仿佛被她紧紧地握住，又无情地掏出来。
最后，被狠狠地扔在了冰天雪地中。
明玄冷的厉害，脸上一片苍白憔悴之色，漆黑的眸子锁住她，哑声道：
“你何时回来？”
沅音最后只留下‘归期未定’四个字，然后就丝毫没有犹豫地御剑离开了青云宗。
明玄在原地站了半晌。
低垂的手掌不断涌出刺眼的鲜血，染红了他站着的地面。
直到再也不见她的背影，他才踉跄了几步，缓步离开了。
这时的明玄，甚至已经做好了两人此生都不会再相见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沅音之后竟然回来了。
这次回来，是要他的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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