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奇知道,面前这个披着“官衣”的家伙,已经看上了自己的皮包。
此刻他无比后悔自己偏要弄给自己找这么一个不自在——虽然自己还特地挑了个旧皮包,但从一路被觊觎的次数看,自己还真的不懂真正的“低调”……
“长官,这是我自己的包。”他强压怒火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你个死穷鬼用得起么”那个家伙用手把帽子正了一下冷笑道,“肯定是偷的”
额……此刻自己的打扮确实是“穷鬼”,也不怪得人家起疑心啊……不对这不是重点……
“这是朋友托我带的。”杨六奇说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对面的那个路警更没理由相信了。
之前换衣服,他觉得把枪放在身上还是太高调了些,于是连枪和腰枪套都放在皮包里了。否则这时可以偷偷“亮械”让那家伙知难而退吧!
“包拿过来”
那家伙好像都不愿废话喝道。
真见了特么个鬼了!
包肯定是不能给的,要不绝逼是拿不回来的。实在不行唯有……
“这位官爷,有话好说。”
突然有人说话了。
杨六奇跟那路警都愣了下,回头发现说话的人原来就是方才那个穿西服的中年人。
“怎么着?还有同党是吧!”
估计是被中年人的气度衣着镇住了,那路警虽然还是嘴硬,但气势明显弱了下来。
“官爷行个方便。”
中年人笑着伸出手好像要握手的样子,但杨六奇站在近处,发现他右手小指分明夹着一个大洋。
那路警一点都没犹豫,伸手跟中年人握了一下道:“先生说得有道理,我就不打扰了!”
眼看那家伙满面堆笑地转身下车,杨六奇松了口气。
“兄弟不如过来一叙?”中年人微笑道。
杨六奇对这位的印象由此就好了起来,而这也是一个不坏的主意。
穿过人群,中年人回到自己刚才的座位前。经过刚才的事情,在场的人只要不傻都知道要有点眼色,都自觉让路,甚至也没人敢趁机把中年人的位置占掉。中年人坐下,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旁边的乘客道:
“兄弟你去买杯茶喝。”
那乘客自然会意,接过铜板爽快地站起来。
杨六奇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腾位置。
“有劳兄台破费了!”杨六奇对中年人鞠了一躬坐下。
“在下姓蒋,”中年人拱手道,“借问兄台高姓大名?”
人家都自报家门了,这肯定是不能拒绝的,不过这一路上遇到的姓蒋的未免也多了点……
“在下姓杨,”杨六奇拱手由衷道,“方才要不是蒋先生解围,都不知如何是好。”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蒋先生笑道,“倒是要请兄台恕我冒昧了。”
这位蒋先生举手投足间,自然有一股儒雅的气度,杨六奇不由自主也文绉绉起来。
“杨兄莫非也是‘冻三尺‘?”蒋先生忽然问道。
“东三尺”?杨六奇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切口”?但听着有点耳熟……咦?莫非……
“蒋先生也是‘千一发’?”
带着点暗喜,杨六奇笑着反问道。
蒋先生爽朗大笑点头。
杨六奇听懂了,这是老派文人的小把戏,说起来有点“酸”。“冻三尺”隐一个“冰(兵)”字,他回应“千一发”则是藏着一个“均(军)”字。
错不了了,他们都是军人。
对上“切口”之后,他们两个开始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贤弟是南方人吗?”
此刻那位蒋先生对他的称呼已经从“杨兄”变成了“贤弟”了,这文人的酸气还真是……(幸得在杨六奇那个年代,即便是小学生也能背出几百首古诗词了,文字游戏也不少人玩,杨六奇自己也算是个中达人,否则还真的对不上。
“不错。”这从口音就可以听出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真是孤陋寡闻了,想不到南方也有贤弟一般的人物。”蒋先生似乎心情不错。
“蒋先生见笑了。”适当的谦虚也还是要有的,虽然这位老哥听来对南方人不无偏见就是了。
“如果不介意,贤弟就叫我‘大哥‘可以了,愚兄稍微痴长几岁。”蒋先生道。
这……这位老哥还真是谦虚……不过话说这姓蒋的都喜欢跟别人称兄道弟的嘛……
于是两人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起来,相谈甚欢。
不过基本上都是蒋老哥讲,大多都是东部的风土人情;至于杨六奇自己,因为穿越过来所到地方有限,能说的不外乎佛山和广州等少数地方实在不多(总不能把未来的见闻这时候说出来),于是基本是做听客。
不可否认,这位老哥的口才和水平极高,讲话深入浅出,连车厢里其他人都渐渐安静下来,还有从隔壁车厢闻声蹙过来的,有些人张目结舌听得极为入神,这令杨六奇不禁想起他们那个年代的小学生来。
老哥讲的风土人情有些让杨六奇都听得惊讶不已,不过他也留意到,蒋老哥绝口不提跟军中有关的事情。
他突然开始好奇这位蒋老哥的身份来。按说这个年代,如此有文化的人已然不多,何况又是军人身份,这位莫非是哪位历史名人?
汽笛长鸣,列车到站。
这是中转站,继续北上需要换乘。
他跟蒋先生握手作别。
杨六奇颇有点不舍,这算是他穿越以来过得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旅程了。
看蒋先生的神情,他似乎也有那么一些遗憾。
“杨贤弟,还望后会有期。”蒋先生道。
“蒋大哥,后会有期。”杨六奇也没有多说。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出自己所往何方,不过杨六奇感觉出蒋先生应该也跟自己一样有重任在身。
“希望日后不会成为战场上的对手吧!”他暗自想道。
艰难地随着人流移动,他好不容易挤到售票处。
在周围南腔北调的土话中,他庆幸售票窗口那位说的那口“官话”还能听懂。
“一张去北京的票。”
杨六奇一愣,抬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