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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
剛從明燦身邊站起來的時候, 池潇就發現落了手機和外套。
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沒有問她要,就讓這些東西留在她手裏, 徑直離開了。
回到宴會大廳。
無數盞水晶吊燈和壁燈交相輝映,折射出璀璨的光華,觥籌交錯, 輕歌曼舞, 池潇從旁走過,一身疏冷,仿佛與這熱鬧紅塵格格不入。
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父親, 威嚴的中年男人目光早早落在他臉上, 好似正在等他。
“爸。”池潇不做寒暄, 開門見山, “我們談談, 去休息室吧。”
池延鵬早前給池潇發了這場酒會的邀請函, 叫他來參加, 當時池潇二話不說就拒絕了,具體什麽原因也懶得說明。
池延鵬深知池潇的脾性,他從小就孤僻,不愛抛頭露面, 無論多重要的場合, 只要他不想來,八頭牛也拉不動,池延鵬遂沒有強求。
此時此刻, 他凝視着面前的長子, 這個已經長得比他還要高的年輕人。上一次見面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不知為何, 池延鵬覺得現在的池潇和一個多月前的他不太一樣了,那雙總是淡薄的,好似對世間一切都不感興趣的眼睛裏,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緒。
池延鵬:“不是說不來嗎?”
池潇:“你确定要在這兒說?”
在侍應生指引下,兩人來到一間寬敞的休息室。
侍應生退出,正欲關門,忽然被一道溫柔的女聲叫停。
段含煙走進房間,池延鵬看到池潇眉心攢了一下,沉聲說:“她是你繼母,有什麽是她不能聽的?”
池潇:“沒有。”
休息室裏擺了一圈價值不菲的真皮沙發,可惜無人落座。
氣氛僅安靜了幾秒,池潇似是趕時間,清冷的聲線倉促地打破了平靜:“爸,我深造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我決定留在國內,保研A大。”
因為楚家也會參加這場晚宴,池潇知道自己一旦出席,免不了要被長輩硬湊鴛鴦,所以他堅決不赴宴,即使後來得知明燦會來,也沒有改變想法。
直到今天早些時候,他偶然得知,父親竟然正在着手送他和楚知雨一起去美國留學深造了。
他們年紀還小,聯姻的事情尚未搬到臺面上,池潇之前一直覺得這事兒還有很大的轉圜餘地,可以慢慢解決,沒想到父親突然要插手他的學業,加上淼淼的到來讓他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池潇忽然就等不起了,腦袋裏一根弦繃得極緊,催促他必須立刻和父親攤牌說清楚。
于是,今天晚上,照顧淼淼睡着後,他回到常住的房子,找了套正式的衣服換上,然後就匆匆忙忙趕到了這裏。
池延鵬對池潇的話不置可否,兀自說起另一件事:“你和明家最小的那個女孩子認識?”
池潇平靜颔首:“你看見了?”
池延鵬神色冷了幾分:“我沒看見。你楚叔叔看見了,過來問我。”
池潇:“她是我的心上人。”
沒有任何鋪墊,池潇突然表明了心跡,語氣雲淡風輕,仿佛這是一件多麽稀松平常的事情。
饒是池延鵬再老練沉穩,這一刻也免不了錯愕。
難以置信。
這樣的話居然會從池潇嘴巴裏說出來。
池延鵬忽然有一種,重新認識了這個年輕人的感覺。
他很快收斂了波動的神色,擰眉道:“你應該知道,那個女孩子,是你二叔二嬸看中的。”
池潇唇角拉平,罕見地露出放肆神色,仿佛全然不在乎旁人如何:“我也中意她。”
池延鵬:“不行。”
父子之間劍拔弩張,一直沉默的段含煙忽然軟言道:“老公,你也別着急否定。難得阿潇有喜歡的女孩子,阿曜那邊也還沒有塵埃落定,都是可以談的,而且我看明家那個小姑娘長相氣質都很出色,性格也乖巧可親……”
“你懂什麽?”池延鵬打斷她,視線冷峻,直接将段含煙的後話堵回去,徒留讪笑。
他一眼就看穿了段含煙的心思。
他想和楚家聯姻,并不是因為老友情誼,而是因為楚家所從事的領域和深耕的資源,未來能給池家帶來最大助益,楚知雨又是獨生女,楚家的一切最後都會屬于她,池潇和楚知雨結婚之後,所擁有的權力和資源将會比他這個父親當權的時候更甚。池延鵬怎麽看不出來,他的現任妻子不希望這個和她沒有血緣關系的長子擁有這麽強大的妻族助力,然後毫無懸念地繼承家族企業。于她而言,池潇的聯姻對象家世越差越好,池潇不和楚知雨結合,她是喜聞樂見的。
池潇對于父親和繼母的暗流湧動不感興趣,兀自說道:“明家在北城的地位比楚家高,企業體量也更大,為什麽不行?”
池延鵬額角跳了跳:“是,明家的體量是很大,但楚家是你楚叔叔掌權,他只有一個女兒。明家現在的掌權人有四個兒女五個孫輩,你喜歡的姑娘是他權力最小的兒子的女兒。我說到這兒,你是不是在想,明家現在繼承之戰勝負未分,或許明燦的爸爸會成為最終贏家,執掌整個明氏,那明燦也會變成掌權人的獨生女?”
池潇沒有說話。
池延鵬:“你還沒進社會,看不清明家現在的局勢。你以為明家還能完整地落在誰的手上嗎?早在明董不滿長子昏庸,使了個昏招将二子三子提拔上來,又遲遲選不出繼承人,沒法平衡他們之間關系的時候,明家就已經走向四分五裂的不歸路了。你若是和明燦結婚,你以為她大伯二伯手裏的資源能為我們池家所用嗎?不反過來制約我們就不錯了。明家注定要分裂、要衰敗,那三個繼承人候選者裏,哪一個有魄力和手腕能扭轉乾坤?我就說到這,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別再糾結于這筆不劃算的買賣。”
買賣。
池潇聽到這裏,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的未來,他的婚姻,在父親的眼裏,就是一筆需要分斤掰兩算至毫厘的買賣。
“我知道了。”池潇淡淡道,“你說的有道理,明家确實是一副大廈将傾的樣子,和明家聯姻比不上楚家。”
池延鵬:“你懂了就好。”
池潇扯了下唇角:“楚家這麽好的姻緣,給我好像有點可惜。”
頓了頓,池潇忽然看了眼段含煙,道:“爸,你問問楚叔叔,能不能等阿珩二十年?反正都是池董事長的兒子,和誰聯姻不一樣。”
池延鵬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池潇:“你眼裏最劃算的買賣,我想讓給阿珩。我要不劃算的那個就行了,做哥哥的本來就該讓着弟弟,這不是你以前經常對我說的嗎?”
“阿潇,你開什麽玩笑?”段含煙挽住丈夫胳膊,拍了拍他氣得僵直的背,溫聲勸道,“阿珩才幾歲?別再說這種話惹你爸生氣了,最近年末,他的事情本來就多,你就別添亂了。”
“提醒遲了,姨,都已經亂成這樣了。”池潇唇角提着,眼裏卻沒有半分笑意,“爸,我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建議你別急着說不,再考慮一下我的意見,因為除了這個選擇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他的意思是。
他只和自己中意的人結婚。
否則就孤獨一生,不會有其他選擇。
池延鵬已經很久沒有聽兒子說過這麽多話。
印象中的他沉默寡言,像個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失語者,但池延鵬一直知道,池潇不是不會說話,只是不想說,外界的一切勾不起他說話的欲望,他便保持沉默。
今天,他倒是很有說話欲望。
一字一句,像長了倒刺,深知往哪裏紮最容易刮爛人的血肉。
“你以為我不敢放棄你嗎?”
池潇彎腰給自己倒水喝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壓抑至極的一句。
他直起腰,淡漠道:“随意。”
從小到大,池潇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多重要的人。他從能聽懂人話開始,耳邊就充斥着父母無窮無盡的争吵,在他的記憶裏,父母幾乎從未在他身上灌注過愛意,後來他們終于分開,池潇跟着父親,父親對他非常嚴厲,要求極高,他曾以為這也代表着重視,然而當他完成了父親的要求,甚至比他要求得做得更好的時候,他得不到任何期待中的反饋,不對,是根本就沒有反饋。
曾經有好幾個瞬間,他都要懷疑自己到底是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個不斷運行的、沒有任何情感需求的程序。
所以,對于父親剛才那句質問,池潇很難産生什麽感情起伏。
放不放棄,有區別嗎?
池延鵬心髒緊縮,臉色黑得難看。
他真的不敢放棄池潇。
在他眼裏,池潇就是唯一的繼承人。現任妻子的兩個孩子,年紀雖然不大,但池延鵬已經能看出來,他們的資質非常平庸,每天在家裏除了打打鬧鬧玩玩具,沒有任何正經事做,教訓兩句就瘋了似的大哭,和他那個從一兩歲開始就是天才的長子怎麽能比?
他沉重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有些妥協了,緩聲對池潇說:“你要知道,感情是世界上最不牢靠的東西。你今天或許非常喜歡她,但不代表你明天、後天……很久以後,還這麽想。”
池潇這會兒也收斂了滿身倒刺,低聲說:“爸,我七歲的時候,有一天你和媽在家裏吵架,吵得很兇,我跑去樂汀老師家裏躲着,在院子裏玩石頭的時候,院子外邊的小朋友隔着欄杆嘲笑我是爸媽不要的小孩。我假裝沒聽見,不想理他們,但是有人非抓着我去和他們理論,逼他們向我認錯。”
池延鵬聞言,狠狠愣住。
他從來不知道池潇身上曾經發生過這種事,今天之前,他也從未聽池潇提起過童年。
池潇:“從那天到現在,也十四年了,是我人生的三分之二。”
池延鵬有一陣沒說話。
不知想到了什麽舊事,他忽地自嘲地笑了下,問池潇:“她也像你這麽想嗎?”
一廂情願的話。
也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父子倆仿佛都很了解什麽樣的話最紮對方的心。
池潇:“那是她的事。我只管問心無愧。”
話落,池潇稱晚上還有事,禮貌告別之後,這便打開休息室的門,大步走了出去。
廊道裏成排的射燈打出一條明晃晃的光路,照得人眼暈,厚重的地毯踩在腳底,用力點仿佛就會陷落其中。
池潇擡手捏了捏眉心,終于有時間看一眼智能手表。
日月火山:【[圖片]】
日月火山:【淼淼又趴睡了!】
日月火山:【[圖片]】
日月火山:【太好了,翻回來了】
日月火山:【這個監控機器人怎麽操控不了啊?我想去我房間看看】
日月火山:【好的,會弄了】
日月火山:【?】
日月火山:【我發七條消息你不回???】
日月火山:【……】
日月火山:【再給你三分鐘,如果你還不回複,我就要用你的手機給我發下跪求饒的表情包】
池潇點開聊天框的時候,最後一條消息剛跳出來。
明燦不久前拿來了自己的手機,下好監控軟件看淼淼睡覺,沒有再用池潇的手機。
她發最後那句話只是為了吓唬他。擅用別人的微信是不禮貌的行為,況且她和池潇也沒有熟到那個份上。
剛發出去不到二十秒,明燦就後悔了,人家說不定在忙正事,她不該耍這種無聊的臭脾氣。
正準備撤回的時候,聊天框裏忽然跳出了一條新消息——
cx:【[下跪求饒.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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