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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時訣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除夕夜, 離開演出地,越走越冷清。
他來到一個路口,之前約了一輛車, 車子還沒到, 他就靠在路邊的欄杆上等待。
他點了支煙抽,然後稍微有點冷似的, 把手揣進了衣兜裏。
抽着煙, 視線落在地面,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忽然爆出一聲輕嗤, 伴随着視線翻到一旁, 似乎含有幾分輕蔑之意。
有鞭炮的聲音, 從很遠的方向傳來, 在寒冬中顯得十分空曠。
這時, 手機震了一下,時訣拿出來一看, 是徐雲妮的消息。她發來一張圖片, 是剛剛直播時的舞臺截圖,其中有一只玩偶熊被她從人群中圈了出來。
她又發來一條:【是這只嗎?】
時訣回複:【怎麽認出來的?】
徐雲妮:【我觀此熊身材比例出類拔萃,明顯要更帥一點。】
淡淡的熱氣從時訣口中呼出, 消散在寒冷的夜間。
其實是猜錯了。
他還沒回複,徐雲妮下一條消息就進來了。
她問:【班長, 剛才晚會上有一首叫《FACE》的歌, 跟你有關系嗎?】
看到這行字的時候,時訣指尖稍稍動了一下。他一直看着, 直到煙迷了眼,才把另一只手也從兜裏抽出來, 一起打字。連打了幾句話,最後都删掉了。
徐雲妮坐在桌子旁發消息。
手機震動,時訣的語音打了進來。
徐雲妮接通電話。
“喂?班長。”
“為什麽那麽說?”他直接問道。
“什麽?”他聲音聽着蠻低沉的,又問得沒頭沒尾,“什麽‘那麽說’?”
“你為什麽覺得那首歌跟我有關?”
“我看創作者的名字裏,有一個叫‘YAXIAN’的。”
“……所以呢?”
“你朋友圈裏那些音樂片段的名字裏也出現過這個詞,‘YAXIAN’是什麽意思?是音樂方面的專屬名詞嗎?”
靜了一會,時訣說:“不是,是我爸的名字。”
“啊,”徐雲妮合理分析,“歌是你爸寫的。”
“哈哈。”時訣笑了出來,淡淡道,“我爸都死了多少年了,把譜子托夢給我的。”
“所以,歌是你寫的?”徐雲妮頓了頓,“你哥當時說你音樂天賦高,居然是到這種程度嗎?”
時訣安靜抽着煙。
“咝,你等我調整一下。”徐雲妮說。
“……調整什麽?”
“這我得坐直點跟你說話。”
時訣不自覺翻了一眼。
徐雲妮疊起腿,單手理了理桌面上的書本,說:“在學校裏真看不出來,我以為大家最多就是搞搞校園樂隊什麽的,結果你的作品都能在除夕夜上直播了。大家年紀都差不多,班長你這步子邁得有點不給別人機會了啊。”
這不是時訣第一次碰見徐雲妮在理虧狀态下的溜須拍馬,太過行雲流水,完全融進了靈魂裏。
但是,誰不愛聽好話呢?
時訣:“你差不多得了……”
徐雲妮手按在桌面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靜靜問道:“還生氣嗎?”
時訣頓了幾秒,不鹹不淡地說:“沒生氣啊。”
“真的?”徐雲妮說,“那咱們今後常聯系。”
嘆為觀止。
時訣:“徐雲妮,你還真是順竿就上啊。”
“對了,”徐雲妮轉移話題,“我的熊猜對了嗎?”
“沒有。”
“真沒有?”
“沒有。”
“班長,還是實事求是吧。”
時訣放下煙:“徐雲妮,你那詭異的自信到底從哪來的?玩偶衣服都是統一大小的,這你能看出身材來?”
徐雲妮啞然片刻,說:“真不是啊?”
時訣歪過頭,吸了口氣——
“那就是主辦方亂搞,”徐雲妮撚起一根黏在褲腿上的頭發絲,“我說實話,我就是直接挑了中間位置的熊,你要是沒站中間,那就是他們這節目瞎排了。”
結果時訣這口氣就停那了,上不去下不來,最後脖子都有點僵了,才吐出去。
一身力氣都快卸沒了。
約好的車子終于到了,徐雲妮聽見開關車門的聲音。
“班長,你坐上車了?”
“嗯,回酒店,明早的飛機去找我哥他們彙合。”
“真是日理萬機。”
“趕不上你。”
徐雲妮忽略這話裏有話的諷刺,說:“班長,你等會回酒店還有別的事嗎?”
“幹嘛?”
“沒別的事我們聊聊天?”
靜了幾秒鐘,時訣眼睛轉向車窗外。
“我要先洗澡。”
這一晚他們打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中間斷了一次,是李恩穎叫徐雲妮去吃餃子。
他們聊了不少事,零零碎碎的,包括華衡裏發生的事,還有他藝考的事。
“聽說你藝術統考第三呢。”
“并列的。”
“那也夠厲害的。”
“嗯,”他洗過澡後,連聲音都變得慵懶了,“你說的對。”
她又聽到點煙的聲音,她說:“班長,你少抽點煙吧,有害健康。”
時訣把煙盒和火機扔到桌上,說:“活那麽久幹嘛,我已經做好五十歲肺癌致死的準備了。”
“班長真豁達。”
他們聊到晚上十一點多,李恩穎叫她出去守歲,她跟他道別。
“班長,新的一年裏希望我們都能更上一層樓。”
時訣沒說話。
徐雲妮說:“有空再聊,你早點休息。”
電話挂斷了。
時訣把手機放一旁。
無話可說。
話都被她說幹淨了。
他靠在床頭,只裹着一件浴袍,看着前面發呆。
不留神,煙灰掉下一截到胸口上,燙得他嘶的一聲坐起來,用手撥掉。
時訣掐滅煙,去廁所洗手,擡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胸前被燙紅了一小塊,在清白的皮膚上十分顯眼。
他用手抹了一下,這清涼的觸感又讓他想起剛剛打電話的人。
她在修繕他們的關系。
徐雲妮的性格特征其實很鮮明,就像一棵無病害的樹,堅固、理性、包容,并且制氧量極大,有種天然的安全感。
這性格吸引了他。
時訣有想過,把這棵樹移栽到自己身邊,他試了兩次,都沒成功。他能感覺到她對他也有所好感,但這好感還不足以動搖根基。
時訣不喜歡糾纏不休,更沒興趣強人所難。
所以在他們切斷聯系的那一刻,他已經做好了讓這關系慢慢淡掉,甚至直接斷掉的準備。
只是,她太聰明了。
時訣從小到大碰到過很多人,跟他說過各種各樣走心的話,其中不乏一些想要在他不太爽的時候,撫慰他心靈的言語。
但他真的是個很難被他人安慰的人。
時訣歪着頭,看着鏡中的自己。
想想今晚發生的事,甚至都有點子玄學,那感覺就像他穿了一條縫有一萬個假兜的牛仔褲,只有第一萬零一個是真的,徐雲妮走過路過,輕而易舉找到了這個兜,并往裏放了一顆糖。
她安慰了他,在除夕的夜晚。
那他應該有所回報吧,比如——接着陪她玩那“普通朋友”的把戲。
時訣有些無語地想着。
聰明的人總能心想事成。
她重新進入他的世界,就像春風拂柳一樣自然。
年過完了。
徐雲妮覺得,她跟班長的關系有所回暖。
她發的消息他都開始回複了,偶爾也會發一兩條他的近況。
她得知,《舞動青春》年後就開始海選了,SD幾乎完全包下了樂陽傳媒幾個藝人的舞蹈節目,他每天跟SD的老師一起編曲編舞,另一邊還要吊着那不高不低的文化課分數,搞到頭皮爆炸。
他有時還會給她發點平常的照片,在一張與樂陽公司的合影裏,徐雲妮見到兩個熟人,她圈出了其中一個,問:【這個不該在吧?】
她圈出的人是阿京。
時訣說他們只負責出節目,參加的藝人都是公司安排,他們也管不了。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們的消息往來差不多又斷掉了。
因為華衡開始補課了,然後緊接着,高三最後一個學期開學了。
這一開學,整個華衡誇張的學習氛圍瞬間拉滿,連廁所裏都仿佛能聞到試卷特有的油墨香。
人都要學魔怔了。
一次又一次地考試,一輪又一輪地模拟。
王麗瑩連續兩次模拟成績都不理想,多少有點擺了的意思,但漫畫看不進去,人很焦慮。喬文濤每天都給她講題,講着講着就說:“你這樣不行,你得放松點。”
又過了兩天,有一個晚上,徐雲妮正在跟王麗瑩讨論一道函數題,忽然接到時訣的電話,問她明晚能不能出來。
突如其來的。
“明晚?”
“對,吃個飯。”他說,“我明天回這邊,待一天又要走,能出來嗎?”
“我出——”
“出不來自己想辦法,這次不來你以後也別想見到我了。”
徐雲妮稍稍仰頭:“……我明天就是把華衡大門鏟了,也非得出去不可。”
說完,徐雲妮忽然想到,上一次見他已經去年的事了。他們在頌財公館小區門口分別,之後就再沒見過面。一晃都四個多月了,早就超過了他們相處的時間。
她短暫地感慨了一下,然後問:“為什麽是明天?”
“嗯?”
“哦,沒事。”徐雲妮看看王麗瑩,“我帶同學去行嗎?”
“随你,明晚你們學校旁邊那個廣場見。”
“好。”
挂斷電話,王麗瑩在看她:“誰啊?”
“我在華都的同學,明晚過來找我吃飯,你來嗎?”
“我不去,我哪有心情吃飯啊。”
“喬文濤說的對,你應該放松一下,”徐雲妮對她說,“你不是喜歡看帥哥嗎?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又高又帥的朋友。”
王麗瑩斜眼過來:“真的假的?”
徐雲妮:“包真,不帥你吃了我。”
王麗瑩勉為其難道:“行吧,那我去看看。”
華衡住校生管理極其嚴格,走讀生吃飯可以去校外,但住校生三餐都得在食堂吃,全天不允許離校。徐雲妮找了個由頭,把王麗瑩之前壞掉的眼鏡拿出來,跟宿管老師請假說晚上要陪她去配新眼鏡,不然明天什麽都幹不了。
順利拿到假條。
下午的時候王麗瑩說漏嘴了這件事,喬文濤一聽“華都的同學”和“帥哥”兩詞,瞬間鎖定目标,問徐雲妮:“該不會是上次你們讨論的那個人吧?”
“就是他。”
“我能去嗎?”喬文濤湧起了好奇心,“我也想見見。”
“行啊,來呗。”
晚上放學,三個人一起出了校門。
“哇哦,”王麗瑩走在熱鬧的大街上,“還是走讀好啊!要不是我家住太遠我是真不愛住校,每天出來放放風多好。”
華衡中學地理位置特別好,在城市主幹道上,旁邊有多家商場組成的商業區,非常熱鬧。徐雲妮出了學校就給時訣打了電話,他很快接通。
“喂?”
“你出來了?”
“對,你在哪呢?”
“MIHA商場知道吧,到門口來。”
徐雲妮回頭,看見MIHA商場的牌子,帶着王麗瑩和喬文濤走過去。
“……我到門口了,你在哪呢?”
“你到樓梯那。”
徐雲妮要往商場裏走,時訣又說:“不是裏面的,外面的。”
MIHA商場下面還有一層,從外面也能進入,有樓梯直接能下到樓下商場,門口是一塊比較開闊平坦的小廣場,這塊地界有些文藝的傳統,經常有人或者樂隊路演,那寬闊的樓梯就是天然的觀衆臺。
時訣說:“別走了,往左轉,往下看。”
徐雲妮并沒有走到樓梯那邊,而是在玻璃圍欄處就被他叫住了。她轉過頭,正好能從側面看到下方的平臺。
那裏照常有人準備演出,有音響麥克,還有一些樂器。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開春了,但天氣仍然很涼,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半高領貼身毛衣,收在黑色的束腳工裝褲裏,腳上是一雙黑色的高幫靴子,一身黑讓修長的身型一覽無餘,最後搭了一件淺灰色的硬版牛仔外套。
他拿着手機,仰頭看着這邊,說:“你先站那吧。”
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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