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华瘫在地上,眼神牢牢地黏在江云舒身上。
江云舒在九千岁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九千岁才将她放下来。
她毫不怜惜地将缀着东珠的鞋踩在地上,一步一步走过来……
江昭华瑟瑟发抖地看着本该埋葬在地下的庶妹,她的模样熟悉又陌生。
上辈子,江昭华从不曾正眼瞧过庶妹。这辈子,江昭华有了重生的依仗,更不曾把江云舒放在眼里。
印象中的二妹妹,穿衣打扮低调素雅,与任何人在一起时都不抢风头。
今日的二妹妹,乍一看依旧素雅,莺儿黄上衫、松花色裙子,浅浅的缃叶色帔帛。
除了乌黑鬓发间插着一把白玉梳,浑身上下再无半点首饰。
江云舒定是仓促间赶来,全然顾不上梳妆打扮。
可细看之下,她身上每一件都不是凡品。
别说头上的白玉、鞋上的东珠,就连身上的衣裳料子,侯府都寻不出一样来。
江昭华、侯爷和侯夫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死死黏在江云舒身上。
江云舒却一眼都没有看或跪或瘫在地上的众人,她直奔西边的柴房。
片刻后,侯爷第一个反应过来,江云舒冲着审讯乔姨娘的刑房而去,她今日是为了乔姨娘而来的!
“快……快!”侯爷声音颤抖着喊道。
快去将刑房里的种种刑具都收起来!快去将乔姨娘身上血擦一擦,将刑房地上的血迹刷洗干净……
侯爷以前从未把江云舒这个庶女放在眼里,可她现在竟然抱上了九千岁的大腿,显然正得九千岁宠爱!
若是让她看到乔姨娘半死不活的样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侯爷迟钝地反应过来,江云舒直奔刑房,定然早已知道刑房在哪里……
至于江云舒是怎么知道的,侯爷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全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在东厂的秘密监察之下,传闻连夫妻在帐子里的私语都逃不过东厂的耳朵……
这一回轮到西平侯府了。
侯爷来不及收拾刑房,更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江云舒带着一众太医闯进了刑房。
原来跟在掌印马车之后的几辆马车,载着的都是太医院的太医。
侯爷看到太医院中最擅长治疗金创和脏腑出血的大夫,甚至平日坐镇宫中,连侯府老夫人重病都请不来的太医院院判,全都跟在江云舒身后。
江云舒推开柴房门的一瞬间,看到倒在血泊中,双眼紧闭的乔姨娘。
一瞬间,她喘不过气来。
太医上前摸脉:“还有气。”立刻将一颗吊命的药丸塞进乔姨娘口中。
江云舒长松一口气,几乎站不住,她身子摇晃几下,撞上身后温热的胸膛。
太医飞快地为乔姨娘止血、医治。
就在这时,乔姨娘微微睁开了双眼,她茫然的目光越过身前一个个陌生的面庞,落在后头的江云舒脸上。
“云舒!”乔姨娘露出惊喜的笑容。
“原来真的有阴间啊,你一直在等我吗?”
乔姨娘的眼神黯淡下来:“云舒,姨娘没用,没能替你报仇……”
江云舒痛哭失声,乔姨娘浑身都在流血,她不敢碰,只敢握住她的指尖。
“姨娘,你没死,你还活着!”
“我们都还活着!”
乔姨娘的眼睛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嘴唇翕动,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太医见状,连忙说道:“江姑娘,这位姨娘心血已快耗尽,此时万万不可激动!”
江云舒听到太医的话,霎时变了脸色。如太医所说,她不该告诉乔姨娘她们都活着,甚至不该让乔姨娘见到她,直接让太医医治。
江云舒无措地看向太医:“如今该如何补救?求太医出手相救!”
太医沉吟片刻,说道:“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我施针让这位姨娘暂且昏睡过去,再用药慢慢地养回心血。”
这是最好的医治方法,但是太医也知道,许多伤患的家人不会答应。
生命垂危的伤患,闭眼昏睡实在让人揪心。
太医没想到,江云舒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她点头道:“我信太医,请太医用最好的法子医治。”
太医为乔姨娘施针,乔姨娘缓缓闭上双眼,呼吸变得平稳。
太医用征询的眼神看向谢凛和江云舒:“最好将人抬到一处干净的屋子里,进行后续的医治。”
乔姨娘命悬一线,太医方才直接在刑房中救治。如今要把人从刑房挪到哪处,太医要请示谢凛和江云舒。
江云舒自从看到乔姨娘浑身是血的模样,脑子就呆呆的,听太医这么问,她想也没想就说道:“她如今可受得住回宫的马车颠簸?”
带江云舒回到安平侯府后,一直没有出声,全凭江云舒决断的谢凛,突然轻笑一声:“娘娘这是已经把未央宫当自己家了?”
“想带谁回去就带谁回去?”
谢凛的笑声又阴又冷,江云舒浑身一抖,猛地清醒过来。
谢凛才是未央宫的主人,她怎么能自作主张把乔姨娘带回未央宫?
她方才真是糊涂了……连她自己都在谢凛的手下偷生,谢凛让她生她就生,让她死就死。
退一步讲,纵使谢凛答应让她带乔姨娘回宫,江云舒自己也不敢带她回去!
未央宫又是什么好地方?
她想将桃叶和柘枝送出去都不成,怎么能再把乔姨娘带回那个龙潭虎穴?
她方才怎么会想把乔姨娘带回宫?
是这些日子她跳舞谢凛弹琴,把她弹晕了?还是一件件奇珍异宝把她砸晕了?
江云舒的指尖狠狠掐着手心,她绝不能忘记谢凛有多危险。
“将乔姨娘抬回自己的院子里。”谢凛瞥了一眼江云舒,慌乱之下的举动更见本心,江云舒方才下意识的选择……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谢凛答应救乔姨娘,不过是好奇之下的顺手为之。
江云舒方才的表现,倒是让谢凛觉得,救乔姨娘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