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谨行送信回家,秋闱之前都在书院中读书,不再回家了。
江昭华知道夫君读书要紧,不敢用后宅之事打扰他。
反正那些人都是伺候婆母的,只要不将虱子和疫病带回家中,伺候得好与不好,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秋闱之前,十个侍女从庄子回到段府,江昭华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腾出了两间屋子,让她们挤着住。
江昭华十分怀疑,段母看她有八个贴身侍女,故意要买十个,好压她一头!
本就狭小的段家挤下十个人,江昭华八个贴身侍女也住得更拥挤了。
而且新来的这十个侍女,根本不曾被调教过,最小的才十岁,最大的十七岁,连传个话都吞吞吐吐。
最可恨的是,段母当初骂起她的贴身侍女毫不留情,现在对这些笨手笨脚的侍女又一脸慈爱,每日都吩咐江昭华给侍女们添菜。
江昭华气得胸闷。
段母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添菜还不是要花她的嫁妆银子?
以段家的收入,哪里养得起十个侍女?
江昭华管家后,段家的开销全都靠她补贴。
江昭华虽不在乎这些小钱,但是她花着钱,那十个侍女感激的却都是段母,因为是段母的吩咐!
十个侍女在庄子里养了半个多月,到段家又养了半个多月,终于褪去了灾民的模样,脸上身上都长了些肉,年纪小的甚至开始长高。
肚子吃饱了,脑子也变得机灵了一些。
江昭华很快发现,有一个名唤芙蓉的侍女在段母身边露了头。
她每日去给段母请安时,发现段母穿衣、梳头、用膳……全都让芙蓉贴身服侍。
段母还格外喜欢和芙蓉聊天,大概是家乡在同一处的缘故,段母和芙蓉有说不完的话。
芙蓉嘴巴很甜,很会讨段母的欢心。江昭华随便听了几句,发现芙蓉讨段母欢心只用一招——那就是夸段母厉害,养出了极有出息的儿子。
只要芙蓉夸赞段谨行,段母就笑得像一朵花一样。
于是芙蓉只要在段母身边伺候,便不停地夸赞段谨行。
几句话翻过来掉过去地说,难为段母竟然百听不厌!
芙蓉夸赞段谨行的时候,声音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江昭华不由得多看了芙蓉几眼。
这一看,她心中便是一紧。
芙蓉人如其名,长得像花一样美。
之前都是一副又黑又瘦的灾民模样的时候,江昭华还没发现芙蓉的好样貌。如今养了一个多月,芙蓉身上略长了一点肉,娇嫩的容颜就藏不住了。
十七岁的大姑娘,身姿窈窕,纤细的杨柳腰走路时款款摆动。
虽然还有些黑,但盖不住五官的俏丽。瓜子脸、高鼻梁、丹凤眼……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侍女,日日在婆母面前夸赞她的夫君……
江昭华不可避免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还不能说。芙蓉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哄段母开心,甚至芙蓉来段家后,连段谨行的面都不曾见过……若是她将心中的不痛快说出来,只会显得她小气善妒。
江昭华忍了下来,一个侍女而已,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
没想到数日之后,段母一脸高兴地告诉江昭华:“真没想到,我和芙蓉还是远房亲戚呢,往上数六代是一个祖宗。”
“算起来,芙蓉是我的远房侄女,是谨行的远房表妹。”
江昭华听到这话,心中先是一紧,然后便觉得机会来了。
她笑着对段母说道:“既是远房表妹,哪里有让表妹在我们家当侍女的道理?”
“不如母亲将表妹的身契还给她,日后就当一门亲戚相处。”
趁机远远地打发走!
段母笑道:“哪里有什么身契?”
“我这十个丫鬟,签的都不是死契,只不过雇她们两年罢了。”
段母去买侍女,大半是因为和江昭华赌气。
虽然儿子给了她银子,可是要段母一口气掏出那么多银子的时候,段母就舍不得了。
死契,那就是主家买下奴仆的一辈子,价格自然贵。
活契,只不过是雇佣奴仆为自己做两年工,价格要便宜得多!
段母发现活契便宜后,便只要活契的丫鬟,一口气雇了十个回家。
江昭华听到段母的话,傻眼了。
侯府里从未用过活契的下人,自然是死契的才忠心……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下人,哪里有只用几年的道理?
最要紧的是,死契买下来的下人与活契雇回来的下人,有本质的区别……一个是奴,一个是民!
这两者的区别可太大了!
奴婢为妾,就是贱妾。
民女为妾,乃是良妾!
江昭华的目光从芙蓉的脸上扫过,她不知怎么想到,若是段谨行纳芙蓉为妾,那芙蓉就是良妾……
不不不,她想到哪里去了?
段谨行可是不二色的坚贞之人,上辈子官至丞相都不曾纳妾,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辈子他娶的妻子从惫懒的二妹妹换成贤良的她,自然更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了。
江昭华想到这里,便不在乎芙蓉是死契还是活契,是奴仆还是民女了。
转眼间,秋闱的日子到了,江昭华为夫君准备好考场上要用的笔墨吃食,满怀期待地送夫君进了秋闱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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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闱第一日,下了一整夜的雨,天气骤然转凉。
段母十分担忧:“不知道谨行会不会冻着……冻生病了怎么办?”
秋闱异常艰苦,每年都有许多学子考完后被横着抬出来,若是碰上天公不作美,生病的人就更多了,段母的担忧很有道理。
江昭华宽慰道:“婆母不必担忧,夫君必定金榜题名。”
江昭华语气笃定,上辈子段谨行可是连中三元呢!
段母看到江昭华脸上没有一丝担忧之色,心中升起不满。
自己这个儿媳妇,根本没有将儿子放在心上!
谨行学问好,自然能够金榜题名,可儿媳妇除了科举成绩如何,竟一点都不关心谨行的身体!
数日后,秋闱散场,段母迫不及待地冲到考场上去接儿子,江昭华则坐在马车里等候。
江昭华的马车停在一条街外,考场周围人员杂乱,她自不会下马车,以免被外男冲撞。
“我在马车上等候母亲和夫君。”江昭华说道。
段母心中不满,却也顾不上和江昭华计较,急着去接儿子。
片刻后,段母搀扶着段谨行上马车,对着儿子好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还是忍不住刺了江昭华一句:“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不肯在外抛头露面。”
段谨行闻言,立刻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段母,出声制止道:“娘。”
然后他握住江昭华的手:“夫人来接我,我很高兴。”
段母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不过在儿子面前,她没再说什么。
江昭华心中十分甜蜜,夫君肯如此维护自己,再难缠的婆母,她都不必怕。
她不知道的是,段谨行表面一片柔情蜜意,心中却一片冰冷,正恨恨想到,江昭华装得冰清玉洁,还不是婚前和人珠胎暗结?
到了秋闱放榜的日子,段母天还没亮就起床了,想早早守在张榜之处,第一时间看榜。
江昭华无奈,段母跑去考场接人也就罢了,看榜哪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能挤得动的?别把老胳膊老腿挤断了。
她劝道:“夫君必定高中,不如母亲端坐家中,等人上门贺喜。”
段母看到儿媳这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心里直冒火:“你在家中坐得住?我是一刻都坐不住!”
江昭华无法,只能安排马车送段母出门,叮嘱道:“母亲坐在马车里等候便好,让车夫挤进去看榜。
段母如今出门,也要一左一右两个侍女服侍了。
段母听到江昭华的话,面色冷淡没有回应。段母身边的芙蓉笑着说道:“夫人放心,婢子去替老夫人看榜,不会让老夫人被挤到的。”
江昭华又皱了一下眉,榜前挤着那么多男人,年轻侍女怎么能挤进去?岂不是有损段家的名声……
不过江昭华的目光落在芙蓉娇艳的脸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婆母身边的侍女如何,轮不到她来教训。
江昭华在家中静候,果然没让她失望,小半日后,报喜的人便上了门——
段谨行果然如上辈子一样,金榜头名,中了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