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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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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7 章

    月光沼澤, 繁星雜貨鋪。

    克裏斯汀蹲在地上,大半身子都藏在椅子後面,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被安置在毯子上、蓋着一條小被子的埃絲特,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

    她嘟囔起來:

    “說真的, 看到埃絲特的臉, 我就覺得自己要被抓去幹活了。”

    霜收回手, 搖搖頭。

    弗洛拉擰眉深思了一會兒, 也跟着搖搖頭。

    白榆擔憂起來:

    “很難辦嗎?”

    五天前, 她在維安德爾撿到了倒下的白塔導師。

    因為之前聽到的那段對話, 白榆沒有把埃絲特送回白塔, 而是把她偷渡回了店鋪裏, 讓渡渡鳥傳信給風巽。

    沒等多久,風巽就帶着處于複習階段、但被臨時拖上線的今宵月明過來了。

    埃絲特的情況有點複雜, 今宵月明診斷了半天,又給她灌下去一堆高階藥劑, 也沒能讓她臉上的神紋出現消褪的跡象。

    因為白天還要複習, 今宵月明只有晚上能上線,所以治療是斷斷續續進行的。

    就在昨天, 今宵月明沉痛地宣布, 埃絲特是她遇到的第一個棘手的、完全沒辦法治療的病例,這種程度的裂痕已經不是人力可以彌補的範圍了, 需要更高一階的力量,最好的辦法就是帶她去光明教廷,在濯日節當天接受高階牧師的治療。

    距離濯日節還有好幾天,也不能就這麽把埃絲特放着不管。

    白榆提早結束了在維安德爾擺攤的活動, 把經營重心轉移回月光沼澤,給龍和月光精靈送了信。

    霜:“她擁有的神明力量太多太雜了, 就算是把她送到精靈之森,也不見得有救——除非死得比較透,讓生命樹把她重新孕育一遍。”

    相當直言不諱。

    白榆默默把視線轉向弗洛拉。

    弗洛拉露出歉意的神情:

    “确實有些難辦,就算是把我的血喂給她喝,也只能延緩一點身體崩潰的進度。”

    龍血具有淬煉身體、強健體魄的作用,但裂痕不光呈現在身體上,還刻印在靈魂中。

    白榆:“只能等,濯日節了。”

    她蹲下來,探了探埃絲特的鼻息,又幫她把被子往上提了一點。

    克裏斯汀:“她昏迷多久了?”

    神紋把埃絲特的臉龐覆蓋大半,但依舊能看出一點肌膚的底色,她探頭探腦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位前輩的臉色還算紅潤、呼吸也很平穩,看起來被照顧得很好。

    白榆:“五天了。”

    “欸?”

    克裏斯汀吃驚地張大嘴巴,

    “那麽久?”

    白榆:“今宵月明姐姐,給了我幾瓶高階藥劑,說是一天灌一瓶。”

    兼具“飽腹”和“安定”的作用。

    克裏斯汀:“噢,那就不奇怪了。”

    知道埃絲特不會冷不丁地睜開眼睛,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挪到埃絲特身邊,開始觀察她臉頰上的神紋:

    “嗚哇,和我記憶中相比,要多出來好多,看來她是一點也沒閑着。”

    白榆:“克裏斯汀姐姐,認識埃絲特姐姐嘛?”

    “埃絲特算是我的前輩,比我早一年畢業。”

    克裏斯汀托着下巴,并不打算隐瞞,

    “沒畢業之前,她就是一副研究狂的架勢,經常把我抓去幹活。”

    “老實說,我不太理解白塔法師為什麽會選擇用這種方式得到力量。”

    弗洛拉突然道。

    獲取力量的方式有很多種,但白塔法師選擇的,是最危險的一條道路。

    克裏斯汀:“龍不需要信仰任何神明,因為你們自身所擁有的力量就足夠強大。”

    “但人類不一樣,脆弱、弱小,有的人甚至不會擁有任何專長。”

    她很輕地笑了一聲,仰起頭,紫色眼眸中充斥着認真的色彩,

    “腳踏實地的法師去往黑塔,富有好奇心、想要接觸各類神明的法師去往白塔——兩座塔其實沒什麽區別,都是人類試圖獲取力量的表現。”

    霜抱着手臂,并不認同這個觀點:

    “黑塔法師可不會把自己折騰成這副鬼樣子。”

    黑塔法師的力量來自“學習”,他們學習由人所創造、由人所使用的法術,無需向神明祈求任何事物。

    克裏斯汀:“也只有埃絲特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她聳聳肩膀,把手指向自己:“你看,像我這樣,力量沒用幹淨之前絕不向神明祈禱的,就沒有出現過問題。”

    “說真的,在白塔生活的時候,我經常會産生這樣一種想法——白塔法師看起來像是狂熱的神明信徒,實際上,把我們所擁有的全部信仰加起來,都不一定比得上任意一座黑塔中法師對法神的崇敬之情。”

    克裏斯汀滿不在t乎道,

    “說白了,祈禱只是一種獲取力量的手段。”

    堪稱狂悖的言論。

    白榆:“克裏斯汀姐姐,不信仰神明嗎?”

    “選擇性信仰~”

    克裏斯汀的語氣重新變得輕快起來,

    “哪個神明好用就向哪個神明祈禱。”

    白榆:……

    幼年期天使呆滞的表情實在很有趣,但旁邊還站着一頭笑眯眯的龍、一個冷着臉的月光精靈,繼續逗下去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克裏斯汀稍顯遺憾地轉換話題:

    “餓餓,飯飯。”

    白榆欲言又止。

    克裏斯汀擠出幾滴眼淚,可憐兮兮道:

    “我最近忙着研究,都沒有好好吃飯,已經連着吃了三天蘑菇了。”

    白榆:“涼拌蘑菇?”

    “是烤蘑菇。”

    克裏斯汀想起長久占據食譜的涼拌水草,臉上的表情變得痛苦起來,

    “還好和蘑菇待在一起的火焰蜥能把蘑菇烤熟。”

    霜:“火焰蜥?”

    月光精靈的語調一向冷淡,眼下卻微微上揚,像是有些詫異。

    白榆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她緩緩道:“我在書上,看到過,火焰蜥住在潮濕的山洞裏,它們褪下的鱗片上,會長出蘑菇。這種蘑菇,叫火鱗菇,含有大量熱性毒素。”

    克裏斯汀:?

    熱性毒素是什麽毒來着?

    弗洛拉輕咳一聲,把克裏斯汀從地上拉起來,壓低聲音道:

    “有一點催情作用。”

    給幼崽看的書都是經過篩選的,當然不會寫得那麽直白。

    克裏斯汀大驚失色。

    她喃喃道:“難怪我最近經常覺得心浮氣躁。”

    白榆好奇地湊過來。

    弗洛拉:“泡幾個冷水澡就行。”

    她強行把話題從危險邊緣拉回來,面上帶着極具親和力的微笑:

    “需要我幫忙嗎?”

    空氣中的水元素往藍龍手中聚攏,逐漸形成一個水球。

    月光精靈不發一言,手中出現錐形的冰淩。

    克裏斯汀:“不了不了。”

    她一邊搖頭,一邊後退,縮到白榆身後,振振有詞:

    “我在月光沼澤流浪了那麽久,我的心已經比霜雪季的鐵鍋都要冷了。”

    好奇怪的比喻。

    白榆把克裏斯汀護在身後,努力轉移話題:

    “有,想要吃的東西嗎?”

    不算高明,但無所謂,監護龍和監護精靈會溺愛。

    “什麽都行。”

    “嗯。”

    克裏斯汀高興舉手:

    “要吃肉!”

    “不要光吃飯不幹活。”

    霜突然道,

    “把你的前輩挪到牆角那邊。”

    克裏斯汀還打算留在這裏吃飯,自然不會和愛記仇的月光精靈過不去,“噢”了一聲,像是扛麻袋一樣把埃絲特扛起來,另一只手拖着位于最下方的毯子,把整個床鋪都挪到牆角邊,貼着櫃臺和牆壁的夾角擺放。

    随即,她把埃絲特重新塞回被子裏,又在儲物手環裏翻找一通,找出來一個巨大的毛絨玩偶,直接堆在床鋪邊上,把人擋得嚴嚴實實。

    白榆擡頭,看看幾乎要挨到天花板的毛絨玩偶:

    “好大。”

    “嘿嘿,我之前在月光沼澤閑逛的時候,從蛇窟裏救了一個小法師,這是她送給我的謝禮,說是什麽…活動紀念品?”

    克裏斯汀拍拍毛絨玩偶,

    “有點占地方,還容易弄髒,但又實在很可愛。我正好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呢,放在你這邊正好!”

    毛絨玩偶是白鳥樣式的,毛絨絨、圓滾滾,窩在鳥窩裏,看起來柔軟又溫暖。

    弗洛拉盯着鳥窩看了一會兒,伸手,把白榆抱起來,輕輕放在鳥窩的空隙裏。

    白榆:?

    幼年期天使坐在鳥窩裏,身後的羽翼緊貼着白鳥玩偶,配合上茫然的神情,就像是和親鳥一同待在巢穴中、對過路人投以好奇注視的雛鳥。

    弗洛拉和克裏斯汀同時發出一聲悶笑。

    霜單手握拳,抵在唇邊,不知道是在咳嗽,還是在掩飾笑意。

    澤菲爾:“哼,無聊。”

    風魔法的光輝一閃而逝,微風化作無形的手,把白榆帶出鳥窩。

    “去做飯吧,不用理他們。”

    白榆點點頭,走向烹饪點。

    克裏斯汀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來什麽:

    “說起來…埃絲特為什麽會在這裏?”

    照理來說,埃絲特作為白塔最受重視的年輕導師,就算是暈倒,也應該暈在白塔裏面啊?

    霜:“白塔和光明教廷沒什麽交集。”

    “呃,所以?”

    “小星星在光明教廷有認識的人。”

    弗洛拉道,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總不能是她偷回來的吧?”

    ……從某種角度而言,她說出了真相。

    此時此刻,白塔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海倫娜·坎貝爾,白塔現任首席,臉色鐵青,怒視着下方鹌鹑似的法師、學徒們,簡直要被氣得倒仰:

    “埃絲特那麽大一個人,怎麽會突然失蹤?”

    臨近繁星季末尾,又恰好趕上花之慶典,需要處理的事務大大增加,她已經有将近半個月時間沒踏出辦公室的大門。

    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每位白塔法師都熟練掌握着“如何合理熬夜而不猝死”的神奇技能。

    但是,海倫娜在解決完大部分事項後,為了調劑心情,開始翻閱這幾天的報銷清單。

    一翻,問題就大條了——

    報銷清單的厚度不太對。

    要知道,有埃絲特這位異常沉迷研究、經常更換供品的法師在,報銷清單只會多不會少,只要超過三天不處理,就會堆成普通書籍的厚度。

    可是,海倫娜查看的時候,所有清單加在一起,也不過小拇指指甲蓋那麽高。

    和從前對比,簡直少得可憐。

    白塔首席想想埃絲特最近的狀态,覺得要糟,正當她抱着哀悼的心情,準備去詢問一下塔內最有出息的法師葬在何處時,卻沒有任何人能說出埃絲特的下落。

    不管是給埃絲特打過下手的學徒、見習法師,還是偶爾會和埃絲特探讨使用何種供品的白塔法師,都不知曉埃絲特的去向。

    被問到時,他們只會露出茫然的目光,再接上一句“埃絲特不是在研究如何溝通神明嗎”,清澈又愚蠢。

    等她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交換了一番信息,才得出一個駭人的結論——

    五天前,埃絲特就失蹤了。

    一個!白塔導師!失蹤了五天!居然沒有哪怕一個人意識到不對勁!

    海倫娜越想越氣,把飽含怒氣的目光轉向經常給埃絲特打下手的學生們。

    “克裏斯,你先說。”

    她點了一個最眼熟的。

    克裏斯暗暗叫苦,面上依舊維持着鎮定的神情:

    “在慶典期間,我負責自由集貿區的商販登記工作,已經提前和埃絲特老師報備過了。”

    一般來說,在知道學生另有要事的情況下,埃絲特是不會讓學生放下手頭上的事務、把人抓去幹活的。

    海倫娜放過他,把目光轉向另一邊:

    “科林,說說你的看法。”

    科林已經盡力往人群裏縮了,沒想到還能被點出來,聞言,瑟瑟發抖地挺直腰背:

    “我、我還以為埃絲特老師又在研究向哪位神明祈禱了,沒敢去打擾。”

    他還以為埃絲特老師突發善心,想讓他們過個快樂的慶典……當然,其中還蘊含着一些“只要我不去找老師,老師就不會意識到我有空、可以被抓去幹活”的小小私心。

    誰知道埃絲特老師是失蹤了啊!

    沒經歷過人心險惡的貴族少爺還不知道如何掩飾情緒,整張臉都皺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長殘了的苦瓢瓜。

    赫爾彌看到他的表情,心中天人交戰——

    科林沒有貴族少爺的壞毛病,慷慨、平易近人,是個實打實的好人。

    就是沒什麽靈感天賦。

    他剛進白塔的時候,科林是法師學徒,現在他都當上法師了,科林還是法師學徒。

    正常人可能會被這種落差感擊垮,但科林永遠都是笑呵呵的,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還會給他帶上一份,就像這次的慶典,被首席召集到這裏後,科林就湊到了他身邊,偷偷給他塞了一堆慶典上才能見到的零食。

    他看了眼自己的背包,一咬牙,從人群中站了出來:

    “首、首席,我大概知道埃絲特老師在哪裏。”

    赫爾彌把自己和風巽的對話如實轉述出來,大聲作出總結:

    “肯定是黑塔法師把埃絲特老師帶走了!”

    一名玩家,尤其還是牢牢占據各個排行榜前排的玩家,幹出什麽樣的事都不奇怪。

    把幼年期天使帶上,說不定也是為了麻痹他的警惕心,便于套話。

    至于黑塔法師無緣無故綁架埃絲特的原因——

    “好哇!”

    海倫娜把欄杆拍得“哐哐”響,怒氣沖沖道,t

    “這些可惡的黑塔法師,一聲不吭地把埃絲特帶走,到底是想顯擺自己的人脈,還是想要挖牆腳!”

    這位年近六十依舊精神矍铄的女士氣勢洶洶地沖下樓梯,準備去黑塔要個說法。

    -

    白榆突然打了個噴嚏。

    澤菲爾警惕地豎起絨耳,擡起爪子,試試她額頭上的溫度。

    白榆:“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就是覺得後背涼涼的,隐隐約約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想不明白就不想,她沖最後一個離開的弗洛拉揮揮手,看着藍龍飛上天空。

    藍龍的爪子上還勾着一大包肉食,是準備拿回去投喂紅龍的。

    澤菲爾:“養一頭龍肯定很費錢。”

    白榆:“但是,龍,本來就很有錢吧?”所以不需要別人養。

    畢竟,大多數珍稀礦石都是在極端環境下形成的,龍會運用自身天賦來改變自然環境,恰好也為珍稀礦石的形成提供了必要條件。

    就像娜拉放在這裏寄售的寶石。

    澤菲爾:“哼,如果你是養龍的話,做飯都來不及。”

    白榆悟了。

    她側過頭,熟練地蹭蹭:

    “我養澤菲爾大人!”

    至于要怎麽看待澤菲爾出門打獵的行為……大家可以各論各的。

    天使養貓,貓養天使,共轭關系,非常合理。

    澤菲爾被哄得很開心,相當滿意地甩甩尾巴:

    “這還差不——咳,我是說,試試遠行之願的效果?”

    前幾天一直都待在維安德爾,還沒來得及嘗試祝福的效果。

    白榆假裝沒發現他堪稱生硬的轉移話題方式,點點頭,走回店鋪,帶上門。

    圓盤上的區域被一分為三,一塊是固定的月光沼澤,一塊是活動期間開放的維安德爾,剩下一塊區域是空白的。

    白榆伸出手,把星芒轉向空白區域。

    游戲面板跳出來。

    【您希望前往何處?】

    白榆:“怒風海岸。”

    【您仿佛變成了一只小小的水母,花瓣船載着您漂流,您的觸須不斷延伸,觸碰到滿載着狂風的氣泡。】

    【狂暴的風元素并未傷害您,這是理所當然的。您渡過黑潮洶湧的深海,穿過布滿骸骨的淺灘,來到一艘破船的背面,在那裏,一朵孱弱的花悄然綻放着,在不曾停歇的風中搖曳,卻始終不曾倒伏。】

    【恭喜您,成功建立了定向通道!】

    白榆打開門,望見遍布骸骨的沙灘,店鋪門口擱淺着一艘木船,半邊船身都埋在沙子裏。

    那朵頑強的小花就生長在破船的空隙裏,單薄的、美麗的。

    白榆走過去,打算看看它的情況,卻聽見破船突然發出“吱呀”的叫聲,一個漆黑的鬥篷猛地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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