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轻声敲门,不请自入。
家明正坐在床上剪新衫的吊牌:“大叔…”
王明达拉出凳子落座,随意的拿着桌上的练习册翻看,第一页写着风韵流转的三个字“倪家明”。
“于建武你认识吗?”大叔开门见山,不停地划弄着书页。
“于建武?”
家明一脸疑惑,他不喜欢大叔身上的酒气,揉了揉鼻子,往边上挪坐半米。
“少管所的于所长。”
“啊…认识。”
“他让我跟你问好。”
“你们认识?”家明有些意外。
“以前的老战友,今天中午聚餐,他送我回来的。”
“哦…”家明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继续剪吊牌。
“你姓倪?”平时只听许栩叫小鬼家明,没了解过他姓氏。
“嗯…”
“没有改跟许妈姓吗?”
“没有…”
“因为什么进的少管所?”
“嘶…”剪刀不经意间,戳到了手指。
屋内屋外的安静,反而让许栩心里有些不安,忽地想起,刚刚塞给家明的那几袋东西里,也有自己的东西,便想着去拿回来。
“我…砍死了…我爸…”
手指头见红,如一缕丝线。
王明达一听一个不吱声,神色变得很凝重。
许栩同样的不请自入,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只见房间内的气氛低沉,干儿子耷拉着脑袋显得有些孤立无援,王明达则像个准备拿玲珑塔收了小猴子的李天王。
“王明达,你到底想干嘛!”许栩冷冷地反问,走近安抚着家明的脑袋。
“你怎么想的你,杀人犯你都敢养?”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王明达拧着眉很不理解,起身一把抢走家明手上的剪刀,免得吵起来发生些什么手脚,“孤儿院没人选了吗?”
啪!一巴掌呼过去,火辣辣的刺痛,许栩手动让他闭嘴。
似有火山喷发般的汹涌,却又如冰山一般冷冽。
“你看事情,可以不要只看表面吗?”这样的节日里这样的话,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伤害,许栩对峙的口吻反问明达,“你有问过他为什么吗?你又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
大叔被问的没话讲,视线仍旧盯着小鬼,他看不清也摸不透眼前的男孩,不懂许栩为什么什么都瞒着自己,他明明就问了,只是女人不愿意坦然,才会落得这般境地。
此时的家明,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好像呼吸都有罪。
“家明,你站起来…”柔声细语的许栩把干儿子拉起来,“没事的,你听话,把上衣脱了。”
家明无动于衷,任由许栩扒掉他的上衣。
身上横七纵五的疤痕,虽然随着时间变淡了,却依旧清晰可辨。
许栩的目光是那么的坚决:“你知道他身上这些伤疤怎么来的吗?你知道他酒精过敏怎么回事儿吗?”
莫名地揪心感,王明达愿闻其详,态度也没那么强硬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爸,家暴,小时候打跑了他妈,之后一直虐待他,一喝酒就拿他撒气,还把他锁在柜子里,不管他的死活,他一见到耍酒疯的人,就害怕得浑身发抖,还有幽闭恐惧症,不敢锁门,要住有窗户的房间。”
许栩些许粗鲁地扒拉着家明的手臂,让他背对着王明达。
“这片,烫伤,到现在都还没痊愈,之前我们去吃饭,服务生滑倒,将近一百度的热汤,如果不是家明扑过去挡了下来,被烫伤的就是我奶奶了。”
大叔咯噔一下,看着脱皮而烂红的皮肤,心里一阵五味杂陈,片刻,他默默把剪刀放在书桌上。
空气里满目疮痍:“对不起…”
与母子二人擦肩而过之际,他道歉了,虽然不知道是冲谁说的。
之后,大叔便独自离开了许家。
“没事了~”许栩安抚着干儿子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将他呵护在怀里,“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许妈这句话,令男孩彻底的破防了。
今晚,格外的安静,打开窗,知了在耳边声声不息。
家明没有给乜棘打电话,他搂着小橙公仔入睡,眼角还泛着泪痕。
心情仿若被乌云笼罩着,床头灯暗淡昏黄,麻团窝在许栩的腿上打呼。
绿化带的生灵清唱奏乐,王明达独坐在公园的滑滑梯上,点了一支又一支的卷烟,吞云吐雾地反省着自己的鲁莽。
他不是不相信许栩的眼光,他只是担心,现在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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