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微笑依旧,但眼角却微微一挑,那种轻蔑之意淡淡而发。
有人说直庐的宰辅就两人,首辅严嵩,次辅严世蕃。
至于徐阶,那只是个吉祥物罢了。
越到后面,严世蕃的作用就越大。也就是说,此刻的大明有两个首辅,便是严世蕃父子。
久居高位,指点江山……时日久了,难免就会把天下人视为凡人,而自己自然就是神灵。
仇鸾在蒋庆之的打压之下,许久未曾出头,早已沦为过气的武勋。
这等过气的武勋在大明不说有一千,但上百也是有的。在严世蕃眼中,这就是一群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在某些时候也用自己的作用,比如说当下。
严嵩令人传话,让严世蕃无需考虑嘉靖帝对蒋庆之是否猜疑,帮蒋庆之一把。
在严世蕃看来,这是老爹示好之意……你蒋庆之帮衬老夫立功,老夫自然要投桃报李。
严世蕃觉得老爹真的是老了,行事老套,瞻前顾后。在他看来,蒋庆之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严党大敌。
既然迟早是大敌,那么就要先下手为强。
他欣赏蒋庆之,欣赏是一回事,动手是一回事。
蒋庆之如今声望如日中天,严世蕃知晓当下不可为,不过未雨绸缪,总得要准备一番,徐徐削弱蒋庆之的影响力。
正如仇鸾所说的那样,蒋庆之以武功出的头,要想削弱他的影响力,就得从武事上着手。
严嵩父子都是文人,虽然小阁老平日里吹嘘自家饱读兵书,若是上了沙场也不会逊色于古今名将。但那是吹嘘!
严世蕃也曾蠢蠢欲动过,憧憬过。直至严嵩随军北上后,在家信中一点点的描述了一番自己的初次军旅。
——难!
——千头万绪!
——沙场决断,非常人所能为,老夫亦不能。
严嵩何等的阅历,他都说自己没办法统军厮杀。
——蒋庆之用兵了得,在为父看来,不逊于古之名将。
从第五封家书开始,严嵩就开始自觉不自觉的吹爆了蒋庆之。
严世蕃从字里行间看到了自家老爹的心境。
——领军厮杀真的不简单。
——蒋庆之此子用兵之能……宛若神授。
严世蕃看着老爹的家书,陷入了沉思中。良久叹息,有些遗憾的对心腹说:“统军出战之事,怕是不可为。”
老爹在家书中的那些话,实则便是对他的告诫。
——为父知晓你忌惮,乃至于嫉妒蒋庆之能纵横沙场,并以此被陛下信重。但,儿啊!这沙场不是善地,没这个本事就别强撑,否则送死不说,还会连累一家老小。
这话里还有一层含义:别忘了当年的土木堡之战。那位帝王也是信心满满,数十万大军声势浩荡,最终差点葬送了大明。
严世蕃颜面全无,对蒋庆之的欣赏半数化为妒火。既然自己没法领军厮杀,那就寻个替身。
他琢磨了一番,最终还是想到了仇鸾这个廖化。
廖化是严世蕃对仇鸾的调侃,这也是他对京师武勋的蔑视之意。
一群棒槌联手都没法压制住蒋庆之,仇鸾更是被蒋庆之压得死死的。即便如此,论才干,仇鸾竟然在京师武勋圈中名列前茅。
严嵩曾感慨说,承平日久,武勋们都成了软骨头。再这般下去,就算是有百万大军有何用?将领无能,只会重演土木堡旧事。
仇鸾这阵子名声不错……这厮每日在家苦读兵书,没事儿也去京卫转转,观摩一番操练。或是带着家丁去城外演武……
姿态无可挑剔,在有心人眼中,这位侯爷是在插标卖首。
没错儿,在严世蕃眼中,仇鸾这番作态就是在高呼:看看呐,本侯打折卖了。
既然如此,那就再度启用这个蠢货!
是日,严世蕃在仇鸾的恭维中喝了三杯酒,随即起身离去。
送走严世蕃,仇鸾站在秋风中,良久冷笑,“本侯若是能翻身,今日之辱,当百倍回报。”
下跪,哀求,谄媚……
可严世蕃也只是喝了三杯酒,这就算是给你仇鸾面子了。
“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本侯亦能!”
秋风卷走了这位侯爷的话,但却卷不走那滔天的野心和恨意。
“本侯发誓,若是能再度出头,当……”
……
蒋庆之睡的很沉,直至下午才醒。
醒来后他第一件事是问:“俺答到了何处?”
门外的侍女面面相觑。
然后就听伯爷骂道:“艹!睡昏头了.”
黄烟儿来了,“伯爷醒来了?”
“嗯!”蒋庆之坐起来,门开,两个侍女进来。
蒋庆之摇摇头,“暂且不起。”
他有些头晕,看着周遭的一切觉得不大真实。
整个人仿佛还在西北,敌军就在城外。
此刻最大的事儿是脑海中的鼎爷。
从大战结束到现在,鼎爷一直没有动静。
这可是改变了历史走向,对大明国祚有莫大好处第一次大捷。
鼎爷竟然沉默了。
国祚奖励没了。
实物奖励没了。
刚开始蒋庆之以为这是鼎爷在为难,或是宕机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有些心慌。
鼎爷莫非是自毁了?
或是被时空管理局啥的给毁了?
若是如此,他这个穿越而来的蝴蝶,可会跟着消失?
这一路回京,蒋庆之一直在担心这个。
鼎爷没了不是坏事儿,但我呢?
在看到孩子的那一瞬,蒋庆之从未如此的不舍这个世界。
他愿意用一切来换取留在这个大明,留在妻儿身边。
哪怕是做个普通百姓。
也甘之如醴。
哪怕去种地,他也心甘情愿。
蒋庆之凝神观察着大鼎。
大鼎依旧在缓缓转动着,紫意依旧从铜绿深处一缕缕的外溢。
空间中,那些物资依旧还在,连装着青霉素的箱子都在……这是蒋庆之视为保命的头号宝贝。
回府后,他看了妻儿,随即就去了禁地。、
小机床还在。
那么一切都在!
鼎爷为何没回应?
蒋庆之有些忐忑。
“鼎爷,你莫非是……死了?”蒋庆之暗道。
轰!
突然,一股宏大的意志从大鼎深处涌了出来。
蒋庆之觉得有一只大锤猛地捶击了自己的脑子一下。
他双手抱头,惨呼一声。
巨鼎猛地震动,上下颠簸,那股子宏大的意志从铜绿深处不断涌出。
蒋庆之看到了一幅幅画面……
那些穿着兽皮,手中拿着各种土制兵器的人聚集在首领的麾下,他们咆哮着,而对面,是无尽的猛兽。
首领回头,举着兽骨做的长矛,大声呐喊。
他的话蒋庆之听不懂,但意志却毫无阻碍的传递了过来。
——为了我们的孩子!
——杀!
一群群战士跟着他们的首领冲杀过去,和那些野兽拼死搏斗。
他们三五成群,用藤条做成的网,用兽骨做成的兵器,用木头削成的长矛……他们用血肉之躯和兽类殊死搏斗。
无人后退一步,因为,首领就冲杀在最前方。
当厮杀结束时,首领带着勇士们在欢呼。
女人们来了,还有那些大些的孩子也来了。
他们收获着那些猎物,剖开兽皮,获取肉食,皮毛能保暖。骨头能做成各种用具。
孩子们用兽刀或是石刀切割兽肉,他们忙碌着,直至听到了哭声。
那些战死的勇士被抬回来了。
一具具尸骸摆在地上,妻儿们默默过来,跪在他们的身边,抚摸着那熟悉的脸庞。
首领也倒下了。
他看着围拢过来的人,轻声说着。
——不要停步。
——是。
——要继续往前!
——是。
——为儿孙们去厮杀!
——是!
——要大!
——是!
蒋庆之不知为何,发现自己就站在首领的身侧。
他看着继任的首领带着勇士们往四面扩张。
他们遇到了别的部族。
谈判!
没用。
最终还是要用刀枪说话。
他看到这个部族开始耕种。
开始学会了打造青铜器具。
他看到首领带着部众不断出击,把自己狭小的地盘慢慢扩张。
他看到了城池,哪怕只是一个夯土的小城。
首领站在城头,指着远方,对身边的人说:
——我们要往前!
——是!
——要为儿孙继续扩张!
——是!
他看到一个骑着食铁兽的魁梧男子来到了城下。
首领说:“臣服,或是死!”
魁梧男子桀骜的抬头,“我不会臣服于你,除非,你能杀了我!”
“那么,就开战吧!”
双方勇士在荒野集聚。
战车上,首领指着对方大军说:“击败他们,我们的儿孙才能有足够的田地耕种。”
“为了我们的儿孙!”
首领举着兵器高呼。
战车在疾驰,骑兵在疾驰……
双方不停厮杀,今日战罢,明日继续……
战争持续了很久,部族在一步步往外扩张。
最后的决战来临。
首领带着勇士们一鼓作气,击败了这股最大的敌人。
敌军的首领,那个骑着食铁兽的魁梧男子被活擒。
首领说:“车裂,以告诫四邻。把他的头颅丢到最远之处,让他的魂魄只能在冷风中哀嚎。把他的四肢弃之四方,以彰显我们的威严。”
首领回头,看着部族,说:“我们,又为儿孙打下了一片疆域。”
欢呼声中,首领看向了蒋庆之。
蒋庆之呆呆的问:“你是谁?”
“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