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此时的天色还有少许昏暗，白鹅潭，侯楚和娄父正坐着通勤的小艇往江边的高脚楼上行驶。
江边传来的早春凉风轻抚着两人的脸庞， 娄父应该是不怎么适应这么“柔和”的春风，打脸了一眼侯楚，颇有点”苦口婆心”道：
“侯楚，你这西装尺寸也太大了些，这东西要修身的才行，你可以回头找人改改，你身上这套布料还是不错的。”
“能配一套就算不错的了，这年头衣服贵啊……娄叔，我等会上去了要怎么行事， 登家人虽说也是当地人， 可在真正上岸也就这十来年间， 和当地还是有点格格不入的，就连语言都是用的他们自己的水上话。”
娄父摇摇头，看了一眼正在开船的渔民，小声对着侯楚道：“多听少说吧，他们不是坏人，就正常对待就可以。”
侯楚的本意是想提醒下委父注意小心，别看他们现在上岸做起了正经营生，可时间线再往前推个几十年、几百年，人家在江面上做的可是“板刀面”、“馄饨面”之类的半匪半渔生意。
可既然娄父都这样说了，他能做这么大生意自然有其独特的智慧，所以侯楚还是决定暂时放下戒心。
小艇虽小可速度很快，马上就停到了一个矗立在水上的高脚楼，一瞬间，侯楚还以为他来到了威尼斯：这是一个坐落在珠江沿岸河道，阡陌纵横的小型城市。
迎接两人的是一假两鬓斑白的老头，衣服虽说干净，可补丁不少，脸上满是褶子，这是岁月的印记；
老头很热情的请两人坐下，还端上了两盆艇仔粥。
高脚楼里高度不高，很多地方侯楚只能弯腰才能顺利通行，侯楚看着布局和简陋的陈设，怎么看也怎么觉得这老头就是个普通的渔民，不像是个能流通两地的能人。
侯楚本想开口试探一下，却想起了娄父的话，干脆就闭口不言，借着品尝艇仔粥的功夫做起了透明人。
可奈何树欲静则风不止，老头却是对侯楚很有兴趣的样子，像是试探，对着侯楚说道：
“这位贵客，没尝过艇仔粥吧，过去我们在江上讨生活，吃不起好的，只能用少许生米配上点刚打捞上来的渔获，简简单单骗个肚圆……
侯楚看了一眼娄父，发现其对着自己微微点头，于是回复道：
“老人家，我就是当地人，艇仔粥传承这么多年，没尝过的老广肯定是假老广，我自己还会做呢； 艇仔粥最好要熬出米油， 然后加点细如发丝的嫩姜姜丝。
“看来是个行家啊……那过去的事情你也知道咯？”
侯楚点点头， 蛋民是终生漂泊于水上的人家， 因为特殊原因， 在过去的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前，一直遭到歧视，直到新华夏的建立，才真正让他们和岸上的人平等起来。
老头见状满意的笑了笑，用充满褶子的脸上下打量了侯楚一番，紧接着向上推开一道隐藏的木板。
侯楚顺着望去，发现顶部居然还有个小房间，里面坐着的是个衣服都没怎么穿齐的女孩子，可能是有点冷，正坐在窗户边上瑟瑟发抖。
肤色黑黝黝的，饱经风霜的样子，看了几眼都看不出年。
候楚哪里见过这种情况，有点于心不忍，正想开口询问一番，却看到老人推了自己一把，说道：
“不会让你负责的……你眼睛都看了好几眼，馋坏了吧？去，上去聊聊，要是实在是怜悯我们这些蛋家仔，就给她点好处莫让她今天打白工。”
这一番话直接让侯楚石化，他是个正直的人，而且这女人，连年龄都看不出哪里会馋坏？这也太直接了吧，说好了六十年代人都很含蓄呢？
他虽说年龄不大，可也是走南闯北过的，很快就想到了七八十年代一个强行“送老婆”的故事。
很多沿江生活的渔民家庭，要是有女儿，女儿的婚事肯定是一件非常苦恼的事情，因为常年漂泊在水上，很多人做梦都想让女儿上岸，吃饱饭过上好日子。于是就有脑子灵光的渔民想出个歪点子：把女儿”强行”嫁给有铁饭碗的人：当时国内国营航运公司都是有自己的船的， 上面工作的职工不仅是铁饭碗， 又因为牵扯到“运输”，算是一个非常好的“肥差”，待遇丰厚不说，社会地位也很高
因为常年在船上行走，很多物资就很依赖于岸上的补给，于是就诞生出一门生意：沿岸的渔民架着小艇卖菜蔬、肉类之类的东西卖给船上的人，还能直接送货到行驶中的船上。
有的渔民应该是见识到东南亚的花船，也动了脑筋，让自家待嫁的闺女打扮一番，借着送货的借口也上了船，专门找各种未婚的男青年聊天。
青年们都是精壮汉子，一开船就是几个月，难免就有寂寞的，一来二去，就有不少人勾搭上了渔家女。
最后的结果也和大家想象的一样：价要是敢穿起裤子不认人，对不起，你要倒霉了。
七八十年代作风问题可是一项很严重的指控，而且身份还是国营单位职工，这可是能牵扯到饭碗的事情。
很多人只能捏着鼻子多了个老婆，又或者荷包大出血。
侯楚还听说过有个冤大头，就是牵了牵手，在船舱里聊了会，结果第二天就多了个媳妇、
不过好消息是婚后婚姻还算圆满：渔家女是真正吃过苦头的人，大多都踏实肯干。
侯楚虽然有点惊疑不定，可到底是场面人，眼睛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正在装咸鱼的“娄父”，说道：“投名状？要是我说不呢？”
刚才还乐呵呵的老头眼睛瞬间就爆出一副与其职业不符的杀气，神色变的冷峻毫不客气的直接开始冷冷的注视起了侯楚。
而侯楚自然也不甘示弱的与其对视起来，他知道，这时候娄父肯定会出来打圆场，自己是他带来的人，而他则是天然的"保人"。
果然，眼见气氛剑拔弩张起来，娄父很快屈身走到了二人中间，打起了圆场道：“陈叔……”
“娄董，你这次怕是走了眼了，他是六扇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