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笑雪峰山巅有一石崖,清晨起便有刺耳声音不断传来。
是个一个脱了道袍的青年人,手持三百文买来的顿剑,在为剑开锋。
一跃成为青椋山境界最高的人,张五味还是很不习惯的。
好在是几年下来,已经能大致掌控一身修为了。
按照刘景浊的传信,或许就在明夜,会有潜藏在中土几千年的大妖出现,直奔青椋山。
当然了,信上也说了,即便是开天门修为,也至多维持片刻,实不行,你就上天门斩妖嘛!
听说远古三司江湖人一脉,人间杀力最高!我倒要瞧一瞧,我这江湖人,到底有几分杀力!
几百里外的牛庆山下,有个干瘦老者,在大雾之中点烟,再生小雾。
一双浑浊老眼盯着东南方向的青椋山,面无表情。
与此同时,一位少女西游至妖鬼大道,随行的青年将军姓毛。
其实暗地里,五龙卫的修士也跟着,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要是出一点儿事,龙师怕是要人头落地。
如今的妖鬼大道,全是搬迁去的军户。朝廷建好了房子,这些军户举家搬迁至此,开荒耕种,孩子一出生就有军籍,耕种所得需要尽数上缴,但只有干活儿,就有俸禄拿。
赵思思骑着枣红马,这一趟出门,是真舒服啊!怪不得二伯跟哥哥都喜欢走江湖,我赵思思也要做女侠!
当个锤子的公主。
“毛将军,这里你来过吗?”
毛霖答复道:“没走过,但在船上往下看过。”
赵思思又问道:“我二伯就是从这里打进妖鬼十国的吧?”
毛霖答道:“据说是。”
“什么叫据说啊?你堂堂五品游击将军,连这个都不知道?”
“公主,三十年前还没有我啊!”
赵思思沉吟片刻,嘟囔道:“倒也是哈!你跟我大姐同岁。”
没走多远,忽然瞧见前面有个卦摊儿,赵思思疑惑道:“这里还能有算卦的江湖骗子?”
没等毛霖开口,摆摊老者便淡淡然开口:“小姑娘,我可不是江湖骗子,就冲你这句话,大难临头喽!”
毛霖伸手按住刀柄,这些年从军养成的习惯,对危险的敏锐嗅觉。
他压低声音说道:“公主,别多事。”
赵思思直撇嘴,心说在我景炀的地盘上,谁吃了你毛霖的胆子,敢对我不利?
赵思思翻身下马,小跑过去,笑着说道:“那你算一算,我有什么祸?”
老道冷冷一笑,并不言语,掐指就算。
赵思思满脸笑意,弯下腰盯着老道士,看了一下,“哎?流血了!”
毛霖一个箭步上前,横刀已经出鞘。
老道士伸手一抹,还真有血?
可他不信邪,还在推衍,下一刻,他脑海之中凭空出现一道身影,是一处幽暗洞宫,有女神高座。
“啊!你……你是谁啊?”
少女歪头笑道:“我叫赵思思,你赶紧把脸上的血擦一擦吧!”
毛霖收回佩刀,因为面前老道已经昏死了过去。
没那个本事,学人家算什么卦啊?
“公主,走吧。”
赵思思摇头道:“别啊,等他醒来,还挺好玩的。”
毛霖沉声道:“天快黑了?”
赵思思却说道:“我最不怕黑了,鬼的话,见多了。”
无论如何,赵思思都不会有什么事情,因为云海之上一艘明船之中,四位明公到了两位。
那位季先生摇头道:“找死的妖道,敢算计幽都之主!”
酆都罗山,也不过是幽都一山而已。
不久之后,两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动静。
将近子时,酆都罗山那处轮回路,居然有人影逆流而上!
两位明公对视一眼,即刻折返。
与此同时,归墟战场上,刘景浊听到有人传信!
“有人开幽都门户,想要趁着今夜自轮回路入九洲!”
刘景浊面无表情,因为对方数道合道气息,已经有了下场的征兆。
朽城城头,陈晚渡面露癫狂神色,狂笑不止:“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
祸斗倒是没有多激动,只是说道:“除却狐窟之外,朽城不留一人,我们去推平拒妖岛!”
“陈黄庭,以你合道修为,斩杀刘景浊,能做到吗?”
陈黄庭淡然道:“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
陈晚渡又问一句:“最后一队,到什么地方了?”
祸斗笑道:“至多也就是几天了!子时一到,人间最高处休想再有插手机会!”
刘景浊,你错了,动九洲大鼎,用酆都罗山牵制玉京天,让外界几个开天门去闯天门,这都不是我的最终目的。
当然了,只这三处地方,足够你刘人皇焦头烂额了!
你连那孟休都相信,你不败,谁败?你以为那琴瑟是如何到欧钰手中的?我花费三千年才找到的东西,那么容易就被你们找到了?
姚放牛手提一块儿板砖落在刘景浊身边,先递去一壶酒,然后才瞪大眼珠子骂道:“你个败家玩意儿,酒葫芦呢?怎么换新的了?”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笑着说道:“给了龙丘棠溪。”
姚放牛撇着嘴又取出一枚酒葫芦,没好气道:“跟我姚放牛穿一条裤子的人,拿这么个破烂玩意儿?你这不是驳我面子吗?拿着,比不上之前那只,但起码装得下万斤酒水。”
刘景浊也不推辞,只是说道:“谢了,待会儿放聪明点儿,别死啊!”
姚放牛没好气道:“去你娘的!”
六位老祖先后落在刘景浊身边,气息都在巅峰。
刘景浊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袁辑佚笑道:“求裴捣许久才炼出这么一炉丹,我们都活够了,你用不着这样。”
景欢与牧沉桥御剑至此,前者提剑而已,后者笑盈盈问道:“怎么说?压得住合道吗?”
刘景浊摇头道:“肯定有法子不让合道修士受我压制的,要不然还打个屁,我牵头儿,咱们推平朽城。”
牧沉桥笑道:“那倒是。”
归海无量、裴捣、马三略、霍无觉,依次到场,分在左右。
马三略问道:“渔子呢?”
刘景浊答道:“渔子得忙别的事儿。”
既然这么说了,那他也就不问了。
刘景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合道修士最前,登楼次之,炼虚在后,以此类推。人可以死,战线不能后移。”
“这场打了三千年的仗,很快就会结束了,诸位,我们能赢!我刘景浊三生有幸,能与诸位戍边人同赴死!”
后边有人打趣:“这么肉麻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他娘的怪!”
戍己楼上,温落微微一笑,走下戍己楼,瞬身朝前,入登楼行列。
二楼处,刑寒藻拿起夹鞘刀,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战场。
刘景浊在拒妖岛十年,她也是,十年来,这是头一次冲锋陷阵。
年轻姑娘微笑道:“木奴,杀妖去!”
此时拒妖岛上,留下的登楼修士,唯独身在北牢那方天地的红酥。
人间三子,有两个站在门口,皆是面色凝重。
安子身在雷池之中,将此方天地压胜之力增强数千倍,他的神魂数次破碎又数次复原,可依旧没那么快。
陈桨呢喃道:“这可能是他最着急的一次了。”
左珩川叹息道:“能把安子逼成这样,也就他刘景浊了。”
话锋一转,左珩川问道:“陈兄,准备好赴死了吗?”
陈桨淡然道:“你老家伙靠后,一个算卦的,少往前冲。”
空荡荡的街头,酒铺门前,两位合道修士对坐。
佝偻老者轻声道道:“我叫杨书薄,当年若非是我,妖族没有倒戈机会的。”
中年人笑道:“杨兄,人知错了,应该给个改正机会的,当年刘顾舟与我提过你。”
杨书薄笑道:“他怎么说?”
张恶抿了一口酒,轻声道:“痴人。”
杨书薄站起身,取出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一杆长枪,微笑道:“走吧,先在这儿打一会儿吧,等等安子。”
朽城城头,祸斗手中木杖变作一根银白股骨,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咧出个笑脸。
“子时已到。”
雾水国以南,有一道巨大骨架破海而出。
顾衣珏皱眉道:“开天门?”
曹风拔剑出鞘,“老子学的是玄女剑法,还怕他开天门?”
顾衣珏疑惑道:“其中有什么关联?”
曹风摇头道:“没得,心血来潮,就想这么说。”
百花山庄,有一绝色女子放下胭脂盒,桌上铜镜映照出的,是一张不输任何女子的脸。
女子一身红衣,长袖飘飘,迎着一头雪妖而去。
其余七处,皆有大妖出世,皆是开天门。
人间最高处,玄岩十二人,六人压制九洲之中的大妖气息,六人在天门处,阻拦天外几头大妖。
酆都罗山,四位明王辛苦压制那道自幽都而来的虚幻身影,也有些撑不住了。
东明公骂道:“狗和尚!当我瞧不出来呢?也就是此方天地所限,要不然我抡死你!”
归墟战场上,有个头上再无鹿角的俊美男子提剑而来。
而刘景浊耳边,却传来玄岩声音:“假如只是这样,至多三天,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帮你。”
刘景浊深吸一口气,拔出独木舟,沉声道:“那就不只是这样。”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