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拳的日子,挨揍,吃药,睡觉,如此往复。
只偶尔泡完药酒之后坐在山洞口,才有时间坐着看一会儿远处湖泊。
小一月时间,他压根儿没理会过山上一切事。
今个儿又下了一场大雨,顾衣珏如同往常一般把刘景浊从深坑之中背了出来。
穿着衣裳泡在药酒之中,顾衣珏还没有走,刘景浊已经沉沉睡去。
上次昆仑练剑,这次迟暮峰练拳,顾衣珏做的是一模一样的事情。
只不过陈桨下手,肯定是要比刘顾舟重很多的。一来是当年刘景浊才是个金丹修士,出剑太重那人就没了。二来是,刘顾舟毕竟是当爹的。
到了后半夜时,有个白衣少女悄悄来了山洞。她拿着在云冭县买来的黄酒,轻轻放在了师傅睡的石板上。
这趟回家,师傅太忙了,都没顾上跟自己单独聊聊天。
已经不小了的姑娘扭头看了看鼾声不止的年轻人,却依旧露出来笑脸。
好像认识师傅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哎!
白小豆坐在石板边上,自顾自说起了话。
“师傅,我都十三了,日子过得好快唉。师娘说你原本想多待几年,但现在没法子待那么久了,怕是明年开春就要走,而且这一走就是很久很久了。知道师傅忙,所以我就没来吵师傅。”
白小豆自言自语,轻声道:“杨姐姐这几天不高兴,因为前线传来了消息,那个冯公子战死了。白姐姐也一样,不高兴,因为许临南下之后,这都两三年了,音信全无。我也不太高兴,去了一趟云冭县,师妹跟赵长生都动手了,我没敢,还吐了。”
小姑娘低下头,嘟囔道:“明明是行侠仗义,可我就是会想起来……我觉得我很没出息。师妹自打来了青椋山,一口荤腥的都没吃过,都瘦了。大家都一样,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吃肉,我挺愧疚的。”
顿了顿,白小豆双手肘着下巴,轻声道:“师妹比我练拳晚,还比我能打架,她什么事都做的比我好,考虑的也比我周全的多,干脆让她当大师姐吧?”
一只手按在了白小豆脑袋上,她赶忙转头,这才发现师傅就坐在石板上。
刘景浊轻声道:“大师姐肯定是你,谁都抢不了的。”
白小豆咧嘴一笑,“我就是说着玩儿,抢也不让!”
刘景浊手指轻轻用力,揉了揉小丫头脑袋,轻声道:“对不起啊,我只是……太长时间没在,感觉你忽然就长大了,不晓得咋个跟你说话。”
白小豆憨笑一声,说道:“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刘景浊点点头,轻声道:“过几年要是有机会,你跟姜柚来一趟归墟,看看玩儿玩儿也好。”
白小豆点头不止,说道:“明年师妹跟白小喵要去云梦泽,我也跟着,到时候我们师姐妹自个儿走一遭江湖。”
刘景浊笑了笑,看了看白小豆背后的剑,说道:“等我回来了,会把山水桥传给姜柚,你不会不高兴吧?”
白小豆摇头似拨浪鼓,“当然不会啊!”
师徒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白小豆说她耽搁了一个月,明儿开始要再去挨个儿找人谈心了。泥鳅湖的小红鱼想吃糖饭很久了,明儿日就带过去。还有渡口那边,林沁姐姐还是有些不合群,反倒是灵星,瞧着内向,可其实压根儿不认生。魏薇跟罗杵已经可以很熟练的驾驶渡船了。还有大家伙儿都喜欢什么,都讨厌什么,她门儿清。
刘景浊笑了笑,开口道:“辛苦你了。”
小姑娘却忽然说道:“师妹都说了,师傅好几次差点儿出事,处境极其危险。”
她抬头直愣愣盯着刘景浊,也不知怎的,嘴巴忽然嘟了起来。
“以后能不能小心点,我怕我没师傅了。”
刘景浊点点头,“好,答应你。”
“对了,有个东西忘了给你了,姜柚也有,对你们一视同仁,绝不偏向着谁。”
是一道小剑匣,巴掌大小,里边儿装着十六柄铁剑。
刘景浊笑着说道:“可以试着先去控制铁剑御空,以后得心应手了我再送你们真的飞剑。”
白小豆接过剑匣,爱不释手。
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白小豆的十六柄铁剑上有由一至十六的刻字,刘景浊亲手刻的。而姜柚压根儿都没有发现她的铁剑上其实有十六字,是八卦与八门。
可惜自个儿不会炼兵,若不然肯定至少都是各十六柄灵剑了。
刻字一事,于姜柚的剑是心血来潮,但给白小豆的,其实有些寓意。
初一至十六,从缺月到圆月,刘景浊希望那个不吃肉的小丫头有一天看待人间万物时,会觉得总有一天会夜明月圆,人间值得。
刘景浊抬手按住白小豆,轻声道:“想给你起个大名,日后行走江湖响当当的那种。”
顿了顿,刘景浊笑着说道:“叫白桃如何?”
白小豆一下子皱起了脸,她委屈巴巴说道:“那咱们是要聚齐一家子水果吗?柚子有了,现在多个桃子,以后是不是会有李子葡萄什么的?”
刘景浊哈哈一笑,弹了白小豆一个脑瓜崩儿,轻声道:“我觉得挺好的,日后白桃大剑仙仗剑江湖,手持青白,不好听吗?”
白小豆还是皱着脸,哭兮兮问道:“当真吗?那好吧,白桃就白桃呗,但以后师傅再收徒,肯定要叫什么李什么瓜才行!要不然我可不认!”
刘景浊伸出小拇指,笑道:“一言为定,拉钩。”
小姑娘笑嘻嘻伸出小拇指,然后下意识靠在了师傅身上。
“师傅,我有些想白猿爷爷了。潭涂姐姐说凡是生灵都会转世投胎,你说我还能见到白猿爷爷吗?你说我还能再见到……”
刘景浊轻轻拍了拍白小豆肩膀,“会的,一定会的。”
没过多久,白小豆就这么靠在刘景浊身上睡着了。
关荟芝住在后山,刘景浊便喊来了她抱走了白小豆。
刘景浊也想留她在自己身边睡一晚,但明日一早就要挨揍,他不想让小丫头瞧见自己的凄惨模样。
……………………
去往龙渊水的一艘核舟上,潭涂拿那个一顿没肉就活不了的小丫头真没辙,也不晓得龙丘姑娘跟公子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个孩子,愁死个人。
黎洙饭量极大极大,在山上的时候动不动就找不着人了,等发现时就瞧见了她背着与她等高的大弓,扛着什么野物回山,然后死等关荟芝,因为关荟芝烤的肉好吃。
这不,一个时辰之前,这丫头趴在船边瞧见了一只老虎,不由分说就跳了下去,害得核舟也停了下来。这会儿她抱着与她一样大的老虎腿啃个不止。
她转头看了看船头的阿达跟龙丘姑娘,二人言语并未遮掩什么,所以潭涂也是刚刚知道,原来阿达真的认识公子很久了,算是跟着公子跟龙丘姑娘长大的。
龙丘棠溪问了句:“我一直没机会问你,你是怎么从南赡部洲到的十万大山?”
阿达摇摇头,“我跑了之后,跌进去了一个大坑里,出来就在十万大山了。”
龙丘棠溪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赶到时他已经重伤了,我不在的那段时间,你们到底看见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阿达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记得有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人骂他,说他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而不顾。后来有个说是二师兄的家伙来了,我们一起去了个地方,我也不晓得是什么地方,但出来了几个自称神灵的人,打的他们两个无力还手,他让我跑,我就跑了。”
顿了顿,阿达说道:“我后悔了。”
龙丘棠溪揉了揉眉心,让阿达说发生了什么,很难说清楚的。当年阿达也就会几句简单的话,还结结巴巴的。说实话,能说出来这么长一段话,已经够难为人了。
枭阳非妖非兽,能修炼实属不易,也不傻,就是……有点儿慢吞吞。
只不过,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二师兄来了?绝不可能是虞长风的弟子,那就只可能是刘叔叔的弟子了。
她忍不住敲了敲脑壳,一团乱麻啊!
“那个二师兄,叫什么总知道吧?”
好半天没听见有人答复,龙丘棠溪缓缓转过头,下一刻便皱起了眉头。青伞之中玄梦蓄势待发,本命剑也已经祭出,在想法子打断这让光阴停顿的神通。
有个黑衣中年人飘飘然落地,龙丘棠溪便直截了当拔出玄梦,同时有数以百万计的飞剑将核舟围绕了起来。
可那道黑衣却如入无人之境,行走过来,飞剑自行让道。
龙丘棠溪冷声道:“你来做什么?这可是在景炀境内!”
黑衣人,自然是自青鸾洲远道而来的姬闻鲸。
姬闻鲸淡然一笑,开口道:“去一趟酆都罗山,顺路去了一趟青椋山,领教了一番陈桨的武道真身。原本不想来的,可想来想去,还是想着告诉你一件事。”
龙丘棠溪问道:“小菜花跟执夷是不是你抓走的?”
姬闻鲸冷笑道:“我脑子是有病?”
龙丘棠溪沉声道:“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
姬闻鲸懒得耍嘴皮,只是说道:“刘顾舟曾经有一场逆流而上一万年,然后镇守两界山千年。当年我败给刘顾舟,就是因为他已经自万年多前返回了,都是大罗金仙了,我怎么可能打得过。”
龙丘棠溪瞬间想明白了好多好多事,她沉声道:“你是说?”
姬闻鲸摇头道:“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不过即便去了,他与刘顾舟的一遭远行也会区别很大,不一定回得来的那种。”
龙丘棠溪皱起眉头,又问道:“你就不怕泄露天机遭受天道反噬?”
姬闻鲸轻蔑一笑,“就这九洲天穹?”
龙丘棠溪还是没忍住又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姬闻鲸淡然一笑,轻声道:“我妹妹一生的污点,得我亲手抹除才是。”
话音刚落,光阴恢复如常。
阿达才在答复方才问题,可龙丘棠溪哪儿有心情去听。
这难道是他们父子必须遭受的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