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就那么无比轻率又随意的被教会带走了。
渔民们都对此噤若寒蝉。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这个村子是第一次发生,但在他们这个地方却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以前是,现在是,未来恐怕还是。
叫人看不到什么希望可言。
但他们离不开这儿,只能一辈子死在这儿。
所以为了继续活下去,大家都会当作没看到的将其默默忘记。
除了唯二的两个人!
白天告密的男人此刻正骂骂咧咧的给自己擦着药酒。
那是他父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偷回来的。
具体是为什么,男人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好像是自己的哥哥摔断了腿还是什么来着的一直叫个不停。
总之就是为了治好他哥哥,他父亲才去偷了一壶药酒回来,那也是他们家唯一算是值钱且没什么人知道的东西。
但很可惜的是,他父亲才是将这壶药酒偷了回来,就因为被主人家打的太狠而直接死在了家门口。
男人也没有将药酒给他那个死鬼哥哥用,他只是觉得这个玩意说不定以后他用得到。
加上他父亲已经死了家里就要断粮了,所以,他直接在当天晚上偷偷勒死了他哥哥。
这壶来之不易的药酒也就被他留了下来。
这么多年下来,当年用两条人命留下来的药酒也被他用的差不多了。
要不是神甫踹的那几脚让他痛的睡不着觉他都舍不得用呢。
“真是晦气,居然什么都没拿到不说还被要赔上这最后一点好东西。”
在呲牙咧嘴的涂抹中,男人还不忘记咒骂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擦完药酒后,男人就是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不管用多少次,他都是忍不住对着这个酒坛子称赞道:
“还好我当年把你全留了下来!要是给那个死鬼用了,我可就没有享受不说,这房子说不得还要被他分走一半。”
说完,男人就是感觉一阵困意来袭。
这玩意的确好用,多严重的擦伤红肿只要用了就会止痛不说,过个两三天就会差不多全好了。
这些年他可是靠着这个法子去很多地方扛着毒打偷了不少吃的和财物回来。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东西用了就会非常嗜睡。
但和它的功效比起来,这又算什么呢?
打了个哈欠后,男人挠挠肩膀的爬上了自己的床。
那是他们家唯一的床,他也是在这张床上勒死了他的那个死鬼哥哥。
勒死对方后,他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难受的,他只是在想自己终于又可以睡床上了。
地板可不好睡。
哪怕他父亲已经把自己的衣服都铺给了他。
美滋滋的躺上去后,两眼一闭男人便是安然睡去。
药酒的功效让男人睡的很沉,沉到了哪怕他家的窗户已经被推开进人了他都是听不到一点。
一直到他的脖子上被什么东西猛然勒住时,他才是惊醒了过来。
但他的醒的有点慢了,对方已经勒住了他的脖子并借着自身的重量向着床后疯狂压去。
男人挣脱不开脖子上的麻绳。
只能是胡乱的向后抓着。
这个时候他还觉得是自己那个死鬼哥哥变成幽灵回来找他算账了。
所以巨大的惊恐几乎瞬间将他压倒。
可等他在求生本能的胡乱挥舞中抓住了对方那张明显稚嫩的脸后。
男人就是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那个半张脸的儿子!
作为最后一个忘不了这件事的人。
男孩来找男人报仇了!
这一幕就像是当年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男人躺在床上,男孩压在床头。
只是双方的理由和立场已经天翻地覆。
一个是纯粹的恶意,一个只是为了复仇。
在逐渐朦胧的意识中,男人抓住了什么东西朝着身后猛然砸去。
他确认自己砸中了对方的脑袋,因为对方勒在自己脖子上的劲道都小了下去。
这让男人大喜,觉得自己抓住了活下去的机会。
可不等他高兴,他就是感觉到脖子上的力气更大更紧了。
男人只能越发拼命的砸着男孩的脑袋。
可这一次,他越砸麻绳就越紧。
终于,男人不在挥舞他在胡乱中抓住的柴条,男孩也松开了勒在他脖子上的麻绳。
男人死了。
被男孩像是他勒死他兄弟那样的勒死在了这张床上。
看着自己唯一能够亲手杀死的仇人死在了自己面前后。
男孩的眼神中终于浮现了一丝畏惧,但片刻后这一缕畏惧便是消散的无影无踪,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不止是这个告密的家伙。
还有教会的那些所谓大人!
但男孩也知道他没办法杀死对方,那些和这个废物不同,他们有铠甲,有武器,还有凡人根本奈何不了的超凡伟力。
可是,他不会停止复仇,他也有自己的办法!
在巨大的愤怒和坚定中,男孩试图将男人的尸体拖走。
可他很快就是发现死人的尸体是那么的沉重,那根本不是七岁的他可以拖走的重物。
所以在短暂的犹豫后,男孩从他的屋子里翻出了一把柴刀。
不太锋利,但足够用了。
一下两下.
对准脖子下手的男孩很快就把男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让他的脸上沾满了不知道是他还是男人的血污。
都没有擦拭的想法,拿到了男人脑袋的男孩直接朝着自己记忆中的地方跑去。
那是他们村子的后山。
因为能砍的树木都被砍掉换钱或是取暖了。
所以哪怕这儿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男孩也还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那个记忆中他父亲带他来过的地方。
那是他真正的父母刚刚死后,他的父亲带着他来向无上者祈求赐福和见证的地方。
祈求无上者能够赐福他,能够见证他成为他的儿子。
所以这儿是一座神庙,荒废的神庙。
里面供奉着新大陆最出名的两位无上者之一——狮心王。
神庙早已崩塌,只有狮心王的雕像还算完整,因为在以前男孩的父亲和其余一些村民都会过来修缮王像。
他们觉得这样就能得到无上者的赐福和庇佑。
但很显然,这根本没用。
狮心王或许真的是最热爱这片土地和海民们的王者,但他也的确早就死了。
一个死人给不了他们任何东西。
反而会成为他们头顶的一座大山。
至于教会的话,教会甚至比他们这些渔民更加不在意所谓的王像。
正如前面所言,死人给不了他们任何惩罚。
反而会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把利剑。
所以当男孩回到了这里时,在月光照耀下的王像已经早已爬满了藤曼和青苔。
看着双眼都是崩碎的王像,捧着男人头颅的男孩不由得嗤笑出声。
连眼睛都没有了的王,难怪他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丝毫不见。
男孩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向这个所谓的王祈祷。
他早就对这些无上者失去了敬畏和期待。
他是为了复仇而来的!
在王像之前,早就放好了他用父亲藏下的钱买来的蜡烛和锤子还有对他而言非常罕见的一头山羊。
他知道父亲把钱藏在哪儿,因为他父亲从没有瞒过他,父亲在走前的意思也很明显。
你知道食物和钱被藏在什么地方,照顾好自己,今后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了!
他的父亲希望就算自己走了,自己的儿子也还有食物和金钱可以倚靠。
可是,男孩毅然决然的把家里的最后一点财富换成了这些东西。
被栓在这儿的山羊看到男孩的到来发出了不安的叫声。
动物的本能让它感觉到了巨大的不安。
男孩沉默着将男人的头颅放在地上。
然后点燃蜡烛的在地上用白色的蜡油勾勒出一个邪恶的仪式。
除了征收各种税收外,教会唯一对他们上心的就是教会了他们辨识邪教仪式和符号,好让他们举报发现的邪教徒。
因为教会也知道他们的统治下邪教徒到底多容易滋生。
虽然很快教会就发现这反而是在对贱民传授如何举行邪教仪式而将一切叫停。
但男孩已经记住了最重要的仪式。
他要召唤恶魔!
他听父亲说过,说旧大陆那边正在被恶魔入侵。
既然如此,他一定可以召来恶魔!
神和王都无法指望,无上者只是那群虫豸用来折磨和奴役他们的工具。
超凡者更没有期待的地方,他们本身就是那些虫豸的一部分。
所以男孩深知他如果想要报仇的话。
那么只有那些被他们视作敌人的存在才可以帮他。
邪恶的符号被男孩一一勾勒,他买来的蜡烛也是里外六圈,一圈六根的摆出了亵渎的六之数。
男人的头颅被他正放在仪式中心。
然后这还没完,他听那些神甫说过,说恶魔是亵渎的混乱生物,只有亵渎和混乱之举才能将它们引来。
越是亵渎的事情越是能够引来强大的恶魔。
男孩要报仇,要让教会的虫豸们知道一下,它们一直看不起的凡人究竟会发出何等的愤怒。
所以,男人对着眼前的王像举起了铁锤。
这座雕像早就被侵蚀的不成样子,以至于哪怕只是一个拿着铁锤的孩子也能够将其敲碎。
可即使如此,这也是货真价实的王像。
击毁王像,这绝对是男孩能够想到并实施的最为亵渎的事情。
他认定,这样一定能够招来一个非常强大的恶魔!
不过在举起铁锤就要挥下去的时候,男孩却是犹豫了一下。
片刻后,他放下了铁锤,然后快步向后的解开了山羊脖子上的绳索。
“去吧,快跑吧,你自由了!”
那是他按着记忆买来的祭品,也是他那点钱在买好蜡烛和锤子后唯一能买来的最有价值的活物。
但现在,男孩还是决定将山羊放走了。
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害死无辜的山羊。
而且他突然发现了更好的祭品——他自己!
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男孩!
山羊很快消失在了夜色的阴影中。
男孩也是再度举起了铁锤。
这一次,男孩再无任何犹豫的朝着王像挥下了铁锤。
那是他的愤怒,也是整个新大陆的凡人的愤怒。
这愤怒压抑了何止千年。
所以他的挥舞毫不迟疑,也充满力量。
势要为这腐朽之地送葬!
第一锤下去,已经远行出去很远的魔女捂住了怀中女孩的耳朵,让她可以继续安睡而不需要去聆听这无比亵渎的声音和近乎无穷的愤怒。
第二锤下去,整个新大陆海岸线上的人们如果起夜的话都会发现,他们眼前的风暴海居然退潮一般的露出了大片狰狞陆地。
第三锤下去,阴暗的乌云彻底遮蔽了众生头顶的天际,无论是冰冷但不在孤寂的暗月还是从始至终高悬的原始月亮都是再无法照耀人间。
第四锤下去,还在灯火通明的殿堂中肆意享受的贵族和神职者们,都是惊讶的发现刚刚还光耀万丈的灯火居然瞬间熄灭让一切都步入黑暗。
第五锤下去,已经完全步入了黑暗的新大陆众人全都听见了屋外呼呼响起的坠落声,他们纷纷打开房门向外看去然后便是瞧见了纷纷坠地的教会旗帜。
第六锤下去,早已备受时间侵蚀的王像彻底倒碎在男孩的面前,而男孩也终于在宛如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中等来了希望。
双月的辉光早已被乌云遮掩,但男孩还是能够借助不知何时变成惨绿之色的烛火看见来者的模糊身影。
那是一个无比巍峨的存在,祂宛如两个重叠的人一般高大,在腰间生有一对张开的羽翼,而祂的身下则是四条马一样的蹄子。
毫无疑问的,这异形的身姿就是恶魔!
这是足以让任何孩子狂啼不止的恐惧之景,可男孩只觉得无比兴奋。兴奋到他因为失血而带来刺骨寒霜都是豪无所觉。
只觉得浑身都置身火炉一般的激动。
“你是恶魔吗?”
“如果你是,我可以献上我的一切,灵魂,血肉,你都可以拿去,我只求你完成我的心愿!”
在对方的片刻沉默中,那只被男孩放走的山羊不知为何的出现在了马蹄之下。
绵绵的叫声并没有让这一刻显得滑稽,反而是多出了一丝诡异的邪祟之感。
对方也终于是开了口:
“为何能够放走一只山羊的你却杀死了一个人?”
“他不是人,他害死了我的父亲,他向那些教会的虫豸低头献媚,他和那些教会的虫豸以及那些可恶的超凡者一样,都是恶毒的非人之物!”
男孩的怒吼回答了这深邃黑暗。
而在片刻的怒吼后,似乎看见了更多的男孩又是略显绝望的对着眼前的黑暗哀求道:
“所以回答我,求求你回答我,你是恶魔吗?”
对方似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下,但对方也的确给出了回答:
“我是深渊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