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嬷嬷没想到史溁竟然记得的是这个,她睁大了眼睛,然后又笑了起来。
“呵呵……”
鸳鸯不一会儿搬了小凳子过来,笑着说道:“老太太,赖大娘,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史溁笑道:“别看她当初在那一群丫头里面看着最不起眼,可是呀,只有她最贴心,我如今算是离不得她了。”
史溁说完夸赞鸳鸯的话,赖嬷嬷才接口:“当初我就是看上她做事妥帖的好处,这才把人送到老太太面前。
只是可惜,当初和她们一起进来的几个,如今就只有她一个还在老太太身边了。”
史溁举着茶杯示意赖嬷嬷喝茶,随口说道:“她们都是好孩子,自然应该去她们该去的位置上,都守在我身边,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赖嬷嬷闻言,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转头看向鸳鸯那乌油油的头发,和愈发出挑的身形,又念及鸳鸯手里握着不知道多少秘密,心中一动,试探性地对史溁问道。
“老太太,我们家云玲的哥哥,做管事也有四五年了,至今还——”
“我这些日子糊涂,没管外面的事,前儿才听人说了一嘴,说甄家老爷的差事丢了一半?”
不等赖嬷嬷将话说完,史溁便打断了她,转而向赖嬷嬷提起了甄家。
赖嬷嬷见史溁不接茬,她便识趣地收回了没说完的话,见赖嬷嬷不说了,鸳鸯也悄悄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怕史溁将她许给赖家。
都是已经要收拾了的人了,老太太怎么可能再答应这种事,不过,平白地被人拿出来说,或者是留下什么传言,那对她也是不好的。
好在,史溁和赖嬷嬷已经说起了甄家,她悄悄地往角落里面退了退,不让自己在赖嬷嬷的眼前出现。
“可不是么,老太太,我听我那孙儿说,甄老爷好像是任上出现了亏空。
不过,那些都是甄老爷上一任的陈年老账,甄老爷只有失察之责,故而上头只命甄老爷回家反省,那职位到底还是给甄老爷保留着呢!
想来,等风头过了,上面气儿消了,还是得让甄老爷回来接着管这摊子事情呢。
这么多年以来,那些事情都是由甄家负责,要是冷不丁换了人来,必定没有甄老爷做的好。”
史溁点头,对赖嬷嬷的话表示赞同,随即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赖嬷嬷。
“我不许你再给二太太传信,你可做到了?”
赖嬷嬷一愣,然后立刻回答道:“做到了,老太太您吩咐下来的事情,咱们怎么能忘呢。”
史溁嗯了一声对赖嬷嬷道:“为难你们要当着她了。”
赖嬷嬷会意,解释道:“二太太最近没有来信,咱们也不为难。”
史溁收拾完了,转头见赖嬷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笑问道:“说了这么多话,我还没问你来是为了什么呢?”
她打量了一下赖嬷嬷身上如荣国府的老嬷嬷们一样的装扮,眼中情绪晦暗莫名。
“若是家里有了难处,你尽管和我说呢!”
赖嬷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来许久没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过来看看。”
史溁从西洋镜上看到了赖嬷嬷的那几秒的犹豫,知道她是有话却最终忍住没说。
在心中又是叹气,又是庆幸。
叹气的是赖嬷嬷这样会权衡利弊,识时务的人,为了自己的子孙,也选择了背叛。
庆幸的是,赖嬷嬷没有将赖尚荣调任的事情说出来,万一赖嬷嬷希望能求得她的谅解,那收拾赖家这事未免会落个不念旧情的结局,这不是史溁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贾家大公无私,得知自己家的家仆在外为非作歹之后,忍痛将作恶之人法办,好给贾赦多添点功绩出来。
一直到最后,赖嬷嬷还是没说,只一味拿好听的话哄着史溁开心。
说了会子话,便有丫头过来问是否要用早饭,史溁便让她们将早饭摆上来,赖嬷嬷亲自端了水来给史溁净手,动作间与那些小丫鬟无异。
史溁将赖嬷嬷的谨慎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抛开她们赖家私底下做的动作不说,赖嬷嬷绝对是一个摆的清自己身份的人。
赖嬷嬷在赖家已经是个老封君一样的人物,然而到了荣国府自己跟前,还是如同一个伺候人的老嬷嬷一般,这样的做小伏低,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赖嬷嬷自己要表示自己的忠心,史溁自然不会阻止她,在赖嬷嬷为自己布菜两次后,开口说道。
“你自去坐吧,这里有她们,不用你亲自动手了。”
在得了史溁的话后,赖嬷嬷才在她的那方小桌上坐下吃完了早饭。
这个时候,贾赦过来给史溁请安,直接就撞见了坐在史溁下面小桌子上的赖嬷嬷,他要说话的嘴瞬间就闭上了。
转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坐到一边,变成了一个什么话都不会说的闷葫芦。
贾赦过来,赖嬷嬷立刻就站起来,问了贾赦的好,然后在史溁的点头下坐回了小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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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突然变成了“大冤种”儿子,史溁只好开口去问:“赦儿,你吃了吗?”
贾赦不善言辞地回答:“回母亲,我起得晚了,还没吃。”
史溁淡淡地嗯了一声,对鸳鸯道:“给大老爷添碗粥。”
贾赦也不吭声,只坐在桌子边吭哧吭哧地喝这碗粥,间或夹上几口小菜。
赖嬷嬷的目光悄悄地在史溁和贾赦的脸上转了好几圈,见母子俩的相处之间还是存在着一丝疏离,她才低下头专心吃饭。
吃完了饭,贾赦依旧是一动不动地戳在史溁跟前,史溁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转头去看赖嬷嬷。
赖嬷嬷自然明白了史溁的意思,她见贾赦只低着头不说话,手还搓到一起,便知这贾赦必然是有话要说。
人家母子说话,她一个伺候人的自然不能在一边看着,于是她善解人意地起身向史溁告辞。
史溁叮嘱了一下她明日一定要带她那重孙子来见自己后,便将赖嬷嬷放走了。
结果,赖嬷嬷前脚刚出屋门,贾赦就忍不住了,直接揉了揉脸,口中感叹道。
“终于走了!母亲,她来做什么?”
史溁笑着看向贾赦,说道:“应该是想跟我说什么事儿,不过我问了,她没说,我就没再问了。
要是我没猜错,肯定是她那个宝贝孙子调任的事儿。
以往赖尚荣任职之前,都要来咱们家磕头,这次她没跟我说,私下里找人办了,等调任的文书进了赖家的宅子,咱们府上就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我看她是心有不安,一边怕咱们家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怪罪,一边又觉得自己孙子升了品是好事,舍不得到手的权力,因而左右为难。”
史溁将赖嬷嬷的心思说出,贾赦自然也明白,他冷笑一声,“哼,他们一家子精明了半辈子,到老了却糊涂起来。
咱们手底下的人哪个动了位置,还能瞒得住消息么,他以为他找二老爷就算是得了咱们家的允许了,真是笑话。”
贾赦提起贾政,又是觉得一阵糟心的感觉席卷而来,他有些矛盾地问史溁。
“母亲,您说二弟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那个赖尚荣做的那些破事儿,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在乎?”
闻言史溁也皱眉想了一会儿,念及贾政虽然有小心思,但是到底迂腐过头,在得知了王氏放利钱之后,竟然要休妻的激烈态度,最后史溁觉得还是贾政不知道的面儿更大一些。
那就是一个将圣人之言,当成死框框的庸人。
“应该是不知道,你二弟他的为人你也知道,最爱面子,要是他知道赖尚荣的为人,他是一定不会为了提拔赖尚荣,从而坏了他自己的名声的。”
贾赦亦点头赞同道:“母亲说的是,那些证据儿子昨日回去连夜看了,与儿子平时留心的几乎都对的上,还有一些儿子也未曾探得的。
字里行间,儿子只觉得触目惊心,没想到那赖尚荣年纪不大,却敢伸手,也不知道赖大一家子是怎么教导他的!
我此来是想请示母亲,什么时候抓他们去送官?”
史溁思考了一下,问道:“吏部的文书具体什么时候能到,你可去查过了?”
贾赦如实说道:“吏部最近也没什么事,明日傍晚前应该就能下发文书了。”
史溁用手轻点了桌子几下,下定决心说道:“那你就今日与京兆尹邹大人通个气,明日让他带着差役来抓人。
先让他们乐上一乐,也好教教这位赖尚荣赖大人,乐极生悲的道理!”
史溁嘴里喃喃道:“他们家倒是敢给自己的孙子起名字,用的竟然是咱们府上的封号。
还尚荣,我看她们家这是处心积虑地想要胜过咱们家,取代咱们家的地位!”
(旧时比赛,若是强胜,便记一个尚字为标记,赖家之心可见一斑。)
贾赦沉着脸,一言不发,可见他也早就觉得这个名字刺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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