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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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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3 章

    仙都玉京一片震動之時, 回到九幽極夜宮的琉玉正在庭院中,看丹髓種下的第一株花樹。

    “真的會開嗎?不會中途死掉吧。”

    鬼女昂着頭,擔憂地望着山櫻樹上那一片孤零零的、可憐的小幼芽, 細眉都愁得打結。

    丹髓和山魈正在清理樹下昨夜的積雪, 聞言,丹髓擡起頭, 踩着鐵鍬道:

    “不确定, 我和華蓮小姐平日鑽研粟稻和靈草的時間更多些, 這株山櫻花能不能成活, 我們的把握也不太大……要是今年不行, 明年肯定行!”

    後面半句, 丹髓是對着撐傘立在一旁的琉玉說的。

    如果尊主的心願是想見到有真正的花開在九幽的四季,讓他心上人能夠年年歲歲賞花賞景。

    那她的心願就是——

    希望尊主能一切如願。

    站在朝鳶傘下的琉玉偏頭笑道:

    “忙完了就進去喝湯,朝暝一大早煲的,正好暖身。”

    “好耶——山魈!把你手裏的熱水放下!你是笨蛋嗎!”

    被鬼女揪住辮子的山魈不明所以:“不是怕把樹凍壞才要清雪?我覺得倒熱水更快啊……痛痛痛鬼女你再不松手我真的會揍你!”

    “你要是把樹澆死了, 等尊主回來你才會被揍!”

    妖鬼們的吵鬧聲沒入內室, 琉玉聽着耳畔密雪落在傘面上的碎玉聲,看着院中那株枯枝崎岖的山櫻樹出神。

    身後有人緩步靠近。

    “即墨家已經引起了九方潛的懷疑,恐怕過不了多久, 他就會将即墨家和你聯系起來。”

    琉玉聽着慕蒼水的話, 頭也不回地道:

    “那也晚了。”

    慕蒼水瞧她一眼, 面容含笑:

    “的确晚了, 但凡他知道即墨氏一直在給九幽的妖鬼大軍提供糧草, 他也不敢讓尊主出妖鬼長城。”

    九方潛敢動龍脈基石, 允諾讓墨麟率妖鬼出妖鬼長城, 一直建立在一個前提上。

    ——九幽沒有糧草來源。

    沒有糧草,一旦出兵, 就只能一路打,一路湊。

    亂世天災人禍不斷,糧食比金銀重要,哪怕是富庶世族也會将手中糧食捏得死死的。

    九幽大舉出兵,出兵一日,大軍就要吃一日的糧食,糧食吃光,就只能通過燒殺搶掠來維持生存。

    所以,就算墨麟真的拿下了申屠氏的城池,九方潛也不擔心自己養出一個勁敵。

    只要屠城,只要燒殺搶掠,妖鬼就永遠是與人族不死不休的邪魔。

    百姓不會承認他們的人族血脈,只會動用一切力量凝聚起來,将他們趕出人族的地盤。

    但現在。

    陰蘭若花了七日時間,理清了即墨氏手頭資財,盤點了相裏氏遺留下來的谷倉,以及開春後龍雀城塢堡內的新稻收成,推算出了這些彙總起來能最大程度供養的妖鬼大軍。

    同時,還需要依靠陰山氏在西境虞淵的坊市和倉驿,不動聲色地調動糧草,供應前線。

    這一切準備就緒,琉玉才看着墨麟點兵離開九幽,向坐擁六城的申屠氏發難。

    所有人都将妖鬼入侵人族城池當成災難,所有人都等着看妖鬼屠城——

    但琉玉偏不讓他們如願。

    只要有她在一日,麾下的妖鬼和人族就都不用為了果腹而去燒殺搶掠。

    只要有墨麟在一日,任何一個欲傷害無辜百姓複仇的妖鬼,都會按照軍紀嚴懲。

    “——九方家想看九幽妖鬼與全天下為敵,你倒好,一下子把這天底下所有世族都架在火上烤了,今後誰要是打下城池後不像墨麟那樣發米發糧,豈不是要被百姓戳脊梁骨,說連妖鬼都不如了?”

    從雪中徐徐踱步而來的陰山岐悠悠出聲。

    琉玉打量着這個許久未見的三叔,視線落在他手裏勾着的芥子袋上。

    “你拿的什麽?”

    陰山岐挑眉,蔫壞蔫壞地笑:

    “是再給他們添一把火的幹柴。”

    他将芥子袋丢給琉玉,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摞詩集。

    琉玉正疑惑,翻開詩集一看才明白他的意思。

    ——這些居然都是鬼道院裏的妖鬼所寫的詩文。

    琉玉掃過其中幾句“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一時有些不敢相信。

    “這是那些妖鬼寫的?”

    陰山岐笑道:

    “雖有一些經了我的手潤色過,不過絕大部分還真是他們自己寫的,從前覺得這些妖鬼淺薄蒙昧,不料只是大才藏于俗世,稍經雕琢,璞玉自會生輝。”

    說起來,還多虧了南宮曜帶過來的那些藏書。

    沒有這些浩如煙海的詩書典籍供養,就算有大才,也難嶄露頭角。

    陰山岐吹了吹詩集上落的雪花,垂眸道:

    “你若真想讓人族改變對妖鬼的印象,光靠墨麟那邊的表演可不夠,這些詩文不比兵強馬壯,但也有自己的用處。”

    琉玉掀起眼簾掃他一眼。

    “三叔,沒想到你還……”

    “話還沒說完呢。”

    他笑眯眯攤開手掌。

    “詩集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是本人辛苦指點謄抄的血汗,你開的那點月俸還不夠我的燈油錢,詩集一本十個金株,打包價一百金株,順便一提,我還與白萍汀合開了一間書局,你想要大批量出書,價錢可以另談,看在你是我小侄女的份上,會給你一個友情價的。”

    琉玉:“……”

    她三叔看起來,是真的被錢逼得走投無路了。

    看着陰山岐的身影步入殿內,琉玉忽然想起,還有十日就是除夕。

    墨麟昨日傳訊,說還要在煉器工坊的分成上與申屠襄磨一磨,加上回程路途,除夕怎麽算也來不及趕回。

    這些事都是琉玉要他去辦的,事情太多辦不完倒也不奇怪,只是——

    琉玉只是有些想他。

    她踩着積雪,摸了摸那株尚在沉睡的山櫻樹,想象着春歸大地時山櫻開遍九幽的景色。

    一定會比仙都玉京更美。

    當夜,醜時三刻,夜色正濃,榻上淺眠的琉玉被披衣提燈而來的朝暝朝鳶叫醒。

    “……出什麽事了?”

    兩人身上凝着夜雪,琉玉還沒完全從夢中醒來,先被他們身上的寒意拂面。

    她迷迷糊糊見朝暝點燈,朝鳶捧着通訊陣置于案幾上,跟在他們身後的幾名女使也安靜迅速地替她更衣,第一反應便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這一幕甚至有些熟悉。

    “是寧小姐,”朝鳶半蹲在榻邊,認真凝望着琉玉的眼,“她說有很重要的事,必須立刻告訴你。”

    額角有些尖銳的刺痛感傳來,琉玉想起這一幕為何有些熟悉了。

    上一世,也是這樣的深夜,仙都玉京傳訊給她,告知陰山澤與南宮鏡的死訊。

    琉玉神臺頓時一片清明。

    接通的通訊陣內浮現出檀寧的臉。

    仍是新月籠眉,春桃拂臉的矜貴模樣,縱然是夜深匆忙會面,她摘下釵環的發髻也特意挽了一個簡單發式,可見平日就連睡覺時都極注意儀态,一絲不茍到了極致。

    只是琉玉粗粗打量,她頭頂發髻像是被什麽勾了一下,松了幾縷發絲。

    配上她這副正襟危坐的模樣,有種滑稽的端莊鄭重。

    “聽着,我現在有件很嚴肅的事要同你說,雖然很嚴重但我希望你別亂了陣腳,我已經在想辦法了只是覺得這件事你應該知道所以才大半夜把你叫起來,并不是我真的束手無策……”

    琉玉壓了壓脾氣,擠出三個字:

    “說重點。”

    “——父親生病了,似乎有些嚴重,還吐血了。”

    耳畔靜了一下。

    內室燭火輕搖,琉璃燈在窗縫吹入的一縷寒風中顫顫打了個旋。

    良久,琉玉擡眸瞧着眼裏含着淚光的檀寧,道:

    “但你看起來确實有點束手無策。”

    “……”

    憋了半天,并不想在琉玉面前露怯的她還是忍不住用袖子猛擦了兩下眼。

    再擡起頭的時候,檀寧眼底露出幾分空茫神色,她道:

    “家裏最近出了很多事。”

    “娘親說西境虞淵的坊市丢了,陰山氏的根基塌了一半,南宮舅舅出事之後,母親不再去王畿,将朝堂搬到了我們自家府邸內,但連我都知道,這些官員雖然身肩實事,官職卻不高,那些身居高位的世族如今都在九方家與鐘離家的府邸內——人人都說,陰山家已經大不如前。”

    “現在連父親都出事了,”檀寧烏黑的眼珠定定望過來,垂在衣擺上的手指緊攥,“你……你會回來嗎?”

    她其實想問的是,你能回來嗎?

    檀寧已經聽說了妖鬼墨麟率領萬鬼出巡,打下申屠氏三座城池的消息。

    盡管沒聽說他們奪下邊境這幾座城後有什麽暴行,但九幽妖鬼實力增強,陰山氏卻日薄西山,琉玉這個尊後在其中的位置會變得相當微妙。

    妖鬼對建立了無色城的陰山氏能有什麽好态度。

    最壞的情況,琉玉連性命都可能不保,更別說能自由地離開九幽。

    但她卻聽到琉玉用篤定的語氣回答:

    “我會盡快動身回來。”

    壓在檀寧心口的那塊石頭驀然一松。

    随後她才發現,雖然自己不肯承認,但在這個家裏,能給人帶來安全感的除了父親和母親,就是琉玉這個跟她不對付的便宜姐姐了。

    “但你先把爹爹的情況從頭到尾跟我說一遍,越詳細越好。”

    檀寧打起了幾分精神。

    這件事的起源,還要從九方妙儀說起。

    三日前,靈雍冬試結束,學宮放年學三十日,回程路上九方家的車架與她并行,檀寧原本以為是九方彰華,對方掀開車簾,卻是闊別了好幾個月的妙儀。

    她舉着紙板:

    【方才去見姬彧先生,聽說你們家在尋相裏氏的醫仙,是伯父伯母生病了嗎?】

    大晁四位不出世的大宗師,其中相裏氏的醫仙乃杏林妙手,但凡還剩一口氣,他都有辦法将這口氣吊住,是無數重病垂危之人唯一的希望。

    但也只有到這種生死攸關的程度,世人才會想辦法去尋這個來去無蹤的醫仙。

    陰山氏……有誰重病到了這個程度?

    檀寧心中有了疑影,立刻趁着放年學在家的日子,日日緊跟陰山澤。

    ——之所以盯着陰山澤,是因為南宮鏡每日都要會客,如果有異樣,不可能藏得住。

    果不其然,今天白日陰山澤試圖支走她,她留了個心眼,走出十丈外又立刻往回跑,正撞上陰山澤咯血的一幕。

    “……父親對我的解釋是,他并未生病,咯血只是他服藥引起的不良反應,可我問他為何服藥,他又顧左右而言他,只說不要告訴你。”

    檀寧答應得很好。

    然後當夜就趁衆人睡去,用通訊陣緊急聯絡琉玉。

    琉玉聽到此處,心底緊繃的弦松了幾分。

    “爹爹這麽說,應該是真的。”

    檀寧不信:“又要服藥,又會咯血,除了生病,還能有什麽解釋?”

    琉玉也想不通。

    前世爹爹好好地活到了百年後,身體一直很好,并沒有生病的跡象。

    就算這一世因為她的變數,令九方家和鐘離家的計劃都提前了進度,但也因為她的變數,陰山氏在明面上提前衰敗,他們沒有理由再對爹爹下手。

    ……除非他的确不是生病。

    琉玉第一次與南宮鏡通訊時,已經将自己前世的記憶和盤托出,就算當時沒信,現在也肯定信了,也會做出應對。

    或許這就是他們的應對?

    琉玉不能完全确定。

    但她能确定一點,以她的頭腦,在擁有前世記憶後都能做出一系列應對,她爹娘絕不可能坐以待斃。

    琉玉咬了咬唇,垂目凝思。

    現在回到仙都玉京的條件都已經具備,他們随時都能動身,唯一一個問題就是——

    陰山氏金蟬脫殼的這個計劃,到底要不要告訴檀寧?

    心情不安的檀寧忽而迎上對面審視的目光。

    她思緒一歪,蹙眉反問:

    “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吧?”

    燈火昏黃之中,通訊陣內的少女驀然生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走之後,你與彰華相處得如何?”

    檀寧怔愣了一下,眉頭擰得更深: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關心這個?”

    反正現在又不能立馬飛回玉京,琉玉估計今晚也不太能睡着了,吩咐朝暝收拾行李後,她繼續道:

    “好奇而已?不能說嗎?那就是沒了我人家也不太搭理你咯。”

    檀寧的性格哪裏經得起這麽激,當即冷笑:

    “那可讓你失望了,我們春日賞了花燈,夏日泛舟去秘境采了靈草,秋日……”

    說到一半,檀寧驀然停下。

    琉玉托着腮問:“怎麽不說了?”

    檀寧抿着唇,半晌又故作沒興趣道:

    “沒心情跟你說這些。”

    “哦?”琉玉慢悠悠道,“該不會是覺得我在這邊過得可憐,不想在我面前炫耀,怕我心裏難過吧?”

    被她說中想法的檀寧面色微微漲紅。

    “自作多情!”

    她确實有點同情琉玉。

    過去同在一個屋檐下,她與琉玉總是争鬥不休。

    其實檀寧也知道,自己沒什麽同琉玉争的資格,所以從前與其說是她與琉玉争,不如說她就是純粹的嫉妒琉玉,這沒什麽不敢承認的。

    琉玉出身好,長得漂亮,天賦也高。

    更重要的是,她連父母也無可挑剔,幸福得就像是老天爺偏心眼造出來的人。

    這種人整日在她面前晃,怎麽能叫人不生氣?

    但真等琉玉嫁去了九幽,嫁給了一個據說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只為了換取陰山氏在大晁的聲名,檀寧又覺得她不該如此。

    她這樣的人,得意時叫人恨得咬牙切齒,可真正落魄一點,又讓人覺得不忍。

    琉玉平靜地望着她,忽然開口:

    “你還是離九方彰華遠一點吧,他不是什麽好人。”

    檀寧有些意外她會這麽說,但很快,她又露出一種不屑中帶着幾分隐隐得意的神色。

    “我知道。”

    “你知道?”

    “對啊,我知道。”

    檀寧難得對琉玉正兒八經聊起九方彰華,她說得緩慢又堅定:

    “他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光風霁月,我一直都知道,我早就說過,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是我,他跟我,才是一路人。”

    琉玉還是第一次聽到檀寧的這番剖白。

    這讓她連帶着對檀寧都有了幾分不一樣的認識。

    “我覺得你還不夠真的了解他,”琉玉誠實地告訴她,“如果你真的知道,或許就算他主動要娶你,你都不肯嫁給他。”

    “不可能。”

    并不知道前世之事的檀寧自信十足。

    她眼神複雜地望着琉玉。

    “你這種順風順水的人,怎麽可能比我更了解他,你甚至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麽。”

    琉玉在心底冷笑。

    他想要什麽,關我什麽事。

    “……你覺得開心就好。”

    琉玉決定,作為檀寧戀愛腦的懲罰,不管是即墨氏的事還是南宮曜陰山岐的事,還是都暫時瞞着她,讓她獨自難過去吧。

    不過有件事她必須讓檀寧明白。

    “用不着你同情我,我在這邊過得很好,而且——我夫君可比你心上人好看多了!”

    琉玉得意地輕哼一聲,随即毫不猶豫地切斷了通訊陣,徒留對面目瞪口呆的檀寧。

    誰跟她比這個了!

    ……就算非要比,這次!也絕對是她贏!

    -

    翌日一早,極夜宮的衆人得知了琉玉要回仙都玉京的決定。

    “不等尊主回來一起嗎?”

    鬼女趴在女使剛整理好的大箱子上,難得神色委委屈屈的樣子。

    琉玉有些奇怪:

    “等他做什麽,跟他在路上彙合不就好了?”

    扛着另一只大箱子的山魈咬着後槽牙吃力路過。

    “她是想問,尊後還回不回來,會不會去了就不要她們……”

    鬼女放出了一只巴掌大的蝴蝶撲打山魈的臉。

    “那我不管,”攬諸大馬金刀地在極夜宮的臺階邊坐下,“反正我要跟着去,我還沒正兒八經看過仙都玉京是個什麽模樣呢。”

    鬼女立馬舉手喊着她也要去。

    “你們當然要去。”琉玉有點無奈,“你們不去,誰來保護你們尊主的安危?”

    去仙都玉京又不可能帶上大隊兵馬。

    鬼女攬諸他們這才恍然。

    對哦。

    十二傩神的職責是保護尊主來着。

    ……還不是他們尊主自己潛移默化整日給他們洗腦要保護尊後,搞得他們自己都忘記自己上司是誰了。

    而且尊主,壓根就沒怎麽要他們保護過嘛。

    一行人日暮時分出發。

    不只是十二傩神,這次出行,琉玉終于能光明正大帶着朝暝朝鳶随行,反倒是方伏藏、相裏華蓮還有陰山岐他們需易容藏在隊伍中。

    被陰山岐養得油光水滑的姑獲鳥牽引着鬼車駛入暮色,琉玉躺在車內打了個哈欠,問車頂上的朝暝:

    “我爹爹怎麽說的?”

    剛切斷通訊陣的朝暝答:

    “還是那句話,叫你不必回去,忙你自己的。”

    “理由呢?”

    “那倒沒說,只說自己無礙,是寧小姐大驚小怪了。”

    “……下次通訊陣還是你接,問就說我死了。”

    琉玉負氣地翻了個身。

    也讓她爹知道,什麽都不說,一問就死了是什麽感覺。

    從北荒九幽出發至南陸仙都,如無意外,最快七日可抵。

    聽說之前九方妙儀截走傀将的隊伍,足足走了一個月,全都是因為氣惱不已的鐘離氏在中途截殺的緣故。

    琉玉沉沉阖目前想,希望他們不要這麽倒黴。

    雖然昨日一夜沒睡,但琉玉這一覺睡得并不算踏實。

    她又夢到了崖山。

    天門封印松動,天下修者合力聚集于崖山之巅,而陰山澤卻回身一劍貫穿陣眼。

    這一劍斷送了陰山氏,斷送了全族的性命,還給了天下人一個名正言順讨伐攻讦的理由。

    為什麽?

    爹爹為什麽會那麽做?

    夢中的琉玉仿佛置身于瀑布水花四濺的崖邊,她想要盡可能地去靠近那個真相,但卻隔着鏡花水月,怎麽也抓不住那道緋紅如火的身影——

    “琉玉!”

    鬼車內驚醒的琉玉在黑暗中嗅到了熟悉的朝霧草氣息。

    “……墨麟?”她錯愕地眨眨眼,以為自己還置身夢中,“你不是還要好幾天才……”

    “城內有神荼郁壘他們掌控,不用擔心,申屠襄帶着一隊人馬說想要當面同你談談,我本來是想和他們一道在玄都附近與你彙合,但朝暝跟我說你是因為你父親出了事,才會臨時匆忙回去。”

    “所以我就先一步來找你了。”

    一路風塵仆仆的墨麟,身上裹着一層冰天雪地的寒意。

    他望着眼前烏發散亂,眼底積着一層烏青的妻子。

    方才他進入車內時,她臉色蒼白,細眉死死打着結,像是陷入了一個掙紮不出的噩夢,墨麟不得不握着她的肩将她從夢中喚醒。

    漆黑如墨的烏發垂在她淚痕未幹的臉頰,小巧面龐上嵌着一對烏潤如珠的杏子眸,她衣襟稍亂,就這樣懵懵懂懂地瞧着他,像是還未從噩夢裏回過神來。

    墨麟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心底有些難受。

    “夢見什麽……”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少女突然朝他撲了過來。

    熾熱柔軟的身軀貼在他凝着寒意的衣袍上,墨麟怕凍着她,她卻不肯松手。

    他只好憐惜地輕撫她的背脊,埋首深吸着她頸上甜香。

    “……你這樣黏人,更叫我沒辦法了。”

    他不太會安慰人。

    除了這樣抱着她,并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這樣就好。”

    雙臂緊緊纏住他脖頸,琉玉悶悶道:

    “這次你走了好久,我很想你。”

    琉玉感覺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有什麽湧入了他的肺部,擠得他有些難以呼吸。

    琉玉先一步開口:

    “你不必非得說什麽,你想不想我,你的觸肢會告訴我的。”

    墨麟抽出手,将他身後那幾根沒出息的觸肢摁回衣袍下。

    “……不用它們,我也會告訴你我很想你這件事。”

    琉玉緩緩地松開他。

    鬼車外懸着的琉璃燈在颠簸中晃入她明亮眼底,四目相對的片刻,琉玉微微伸長脖頸,主動吻了吻他。

    琉玉幾乎能聽到他胸膛裏狂亂的心跳聲,但他卻吻得很克制。

    唇舌溫柔而纏綿的吸.吮,沒有帶着欲.望的進攻性,只是在她的唇瓣上輾轉舔.舐,兩人的體溫逐漸對調。

    琉玉在淩亂的呼吸與濡濕的津.液中,像雲朵一樣被揉碎了。

    所有的彷徨不安,融化成一捧溫暖輕盈的水,融化在他斷斷續續呼喚她名字的低語中。

    他說——

    會沒事的,琉玉。

    你那麽好,救了那麽多人……老天爺也不忍心叫你難過。

    琉玉雙頰酡紅,勾着他的頭發笑。

    “那祂要是非要同我作對呢?”

    綠意潮濕的眼眸倒映着少女心事重重的笑意,他輕撫她的面龐道:

    “——天道不公,那就滅了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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