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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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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6 章

    琉玉一劍刺穿陰子實心髒時, 抱着陰蘭若的方伏藏正途徑這處院落。

    “小姐——”

    琉玉有些詫異地起身,甩了甩劍上血水道:

    “你們怎麽還沒出去?”

    “出不去。”

    方伏藏言簡意赅地解釋:

    “申屠氏的修者将整個府邸都圍住了,跟個銅牆鐵壁似的, 只能先找個地方藏……”

    “先不說你我都對此地不熟悉, 就算能藏住,又要如何帶我離開?”

    陰蘭若柔緩如水的嗓音淌過二人耳畔, 她拍了拍方伏藏的手, 從他懷中掙脫後緩緩走向地上氣息已絕的陰子實。

    淡紫色的裙擺沾上了一點血跡, 但她并未在意。

    靜靜看了一會兒, 陰蘭若起身對二人道:

    “今日申屠氏早有準備, 進入府邸的每個世族帶了多少人, 都記錄在冊,臨走的時候勢必也會核對一遍,這種情況下,你們即墨氏多一個人要如何解釋?”

    數百傀将禦風而來的聲響越來越近。

    陰蘭若從前只遠遠瞧過這位陰山氏的大小姐, 對她的印象只停留在耀眼奪目的天上仙, 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為了自己——至少是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自己,而大費周折地策劃了今日這出戲。

    陰蘭若眸光漾動。

    “當日我将從申屠世彥手中竊得的典籍殘卷送出去,的确是想搏一搏, 換小姐今日來救, 小姐盡力了, 我也盡力了, 但形勢不由人, 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鐘離氏要我嫁給他們的家臣, 我知道是為了什麽, 我們這樣的世族,婚嫁從來不由己, 當初嫁給伏藏如此,今日也是如此,我抗争不了這樣的命運,但也不想就這樣認命。”

    她将一枚芥子袋交給琉玉。

    “這裏面是東極旸谷一帶,陰山氏的十個倉驿符令,琉玉小姐應該知道,坊市內的物資乃至糧草,都能迅速調動,根本原因就在這些倉驿,有了他們,才算真正掌控住陰山氏的坊市——蘭若做這些,不求別的,只求小姐在重新掌控陰氏後,能善待我的女兒。”

    陰子實從前靠着挾持她的女兒,令陰蘭若不得不為他鞍前馬後,卻也讓她接觸到了坊市的核心。

    他一死,陰蘭若再無顧忌。

    “那我呢?”

    方伏藏定定看着她,開口時有克制不住地咬牙切齒:

    “你安排得面面俱到,那你說說,你是怎麽安排我的?”

    陰蘭若的視線緩慢地落在這個昔日夫君身上。

    今日的方伏藏一掃平日的潦草,不僅細細修整了胡茬,還整整齊齊地束了發。

    玄衣箭袖的男子高大精壯,緊緊鉗制着她的腕骨,陰蘭若試圖掙紮了一下,但仍然和從前他每一次動起真格時那樣難以掙開。

    她驀然綻開一個笑,原本溫婉柔和的面容,在這樣的笑容下頗有幾分尖銳的麗色。

    “誰能安排你呢?一向,不是只有你方公子安排別人的份嗎?”

    當年兩家聯姻,陰氏見方伏藏天資不錯,有意拉攏,邀方伏藏上門宴飲,實則是讓他随意在陰氏女中挑一位妻子。

    少年十八歲便邁入七境,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卻對男女之事不太感興趣。

    喝得半醉的他随手朝半掩的屏風後一指,說了句“膩頸凝酥白,輕衫淡粉紅”的輕浮狂浪之詞,就這樣決定了陰蘭若與他的八年婚姻。

    八年之後,他又拿什麽“擔心方家去母留子”之類的借口,一意孤行地要與她和離,送她回到陰氏。

    半年前他假死,未知會過她只言片語,半年後他又出現,二話不說就将她從婚房裏搶走。

    她的一生都受人安排。

    從沒有人真正尊重過她的意見,哪怕是這個與她相愛的枕邊人。

    方伏藏被她這一眼所攝,一時間啞然失語。

    “我這不都是為了救……”

    “我夫君還在外面搏命,沒時間給你二人談心了。”

    聽着外面的動靜越來越近,琉玉打斷了方伏藏的話,眼珠一轉,落在陰蘭若身上。

    “既然你的廢物前夫沒法救你出去,蘭若小姐,要不要铤而走險,試試自己救一次自己?”

    -

    申屠氏宅邸外的鬼女與山魈,遠遠望着那片被異火染上了幽暗色彩的雲層。

    “……裏面到底什麽情況……”

    山魈喃喃感嘆了一句。

    他認得出尊主的無量鬼火。

    可另一種怪異的黑火,那又是什麽東西?

    而且瞧着竟然并沒有被無量鬼火壓過一頭,看上去雙方交戰激烈,一時難分勝敗。

    但不管什麽情況,距離他們計劃好的時間都已經臨近了。

    按照計劃,鬼女會替他開道,身形與琉玉勉強相似的山魈早已提前換好了琉玉的裝扮,随時能扮演被傀将重傷的琉玉,完成今日計劃的最後一環。

    但是——

    “先等等。”

    山魈低頭看了眼玉簡,拽住了準備放鬼蠱的鬼女。

    “尊後說……好像用不着我們了。”

    高牆內傳出傀将進攻的轟然炸響。

    琉玉與陰蘭若等人栖身的宅院在傀将的猛攻下,頃刻化作塵煙,鐘離鶴透過傀将的雙眸,勉強從塵煙中辨認那道金裳玉劍的身影。

    ……真的擊中了嗎?

    鐘離鶴仍有些半信半疑。

    陰山琉玉的實力太強,即便她親眼看到這數百名的傀将合力重擊了陰山琉玉,鐘離鶴也不敢掉以輕心。

    她必須親眼看到——

    “下手可真是狠啊。”

    塵煙散去,鐘離鶴眯着眼打量着出現在此地的身影。

    黑白相間的裙擺如水墨蕩開。

    重新換回了即墨瑰僞裝的琉玉擡起頭,眼尾彎彎看向上空的鐘離鶴。

    “長老真是奔着要陰山琉玉性命而來?”

    ……是即墨瑰和她的下屬。

    鐘離鶴瞧着莫名出現在這裏的少女,心中疑窦頓生。

    “陰山琉玉不會就這麽容易死……即墨小姐怎麽會在這裏?”

    少女站起身,踢開腳邊一根橫梁,躺在廢墟中的身影赫然是失蹤了一段時間的鐘無庸。

    為了給她留出變換身份的時間,琉玉在鐘無庸追上來之後就将他打暈,藏在了附近,只等此刻再将他拖出來,以證明“即墨瑰”這段時間的去向。

    “你的屬下追着要殺我,我恰好逃至此處而已,只不過來晚一步,陰子實已經死了。”

    鐘離鶴瞳仁驀然一縮,緊接着問:

    “那陰蘭若呢?”

    琉玉眨了眨眼。

    鐘離鶴反應了過來,立刻看向她身旁的方伏藏,怒聲質問:

    “你竟敢趁亂同鐘離氏搶人!”

    方伏藏撓了撓臉,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做出似是而非的模樣。

    “長老莫急呀。

    琉玉聽着幾重院牆後的動靜。

    “我本也有意與鐘離氏化幹戈為玉帛,陰蘭若嫁給申屠氏的人,與嫁給我們即墨氏的人有何區別?長老要是有心栽培燕月娘,陰蘭若更算得上是月娘的師娘,親上加親,豈不是好事一樁?”

    鐘離鶴心底的冷笑幾乎遮掩不住。

    她要真這麽有誠意,把陰蘭若藏起來做什麽?

    還不是怕鐘離氏強行搶人。

    數百傀将懸于半空,圍成一團,将地上的琉玉等人團團圍住。

    此地的一片靜谧,更襯身後戰場的震天駭地。

    負手而立的琉玉微微收攏手指,攥得袖口繡花發皺。

    “方才聽府內逃跑的仆役說有只巨型傀将失控,竟與妖鬼墨麟打了起來,長老不擔心南宮曜全身而退嗎?”

    滿頭華發的老者靜靜注視着少女的面容,像是要從那張平淡的五官中挖出更多的秘密。

    “陰子實已死,陰蘭若也不見蹤跡,南宮曜能不能全身而退,還重要嗎?還是說,這一點對即墨小姐,很重要?”

    方伏藏的呼吸放緩幾分,心跳随這句反問而加速。

    琉玉笑了笑:

    “當然重要,如果能在今日一舉擊殺南宮曜,我們月娘一戰成名,鐘離氏豈不是更能給我們月娘出一個好價錢?”

    鐘離鶴眸色寂寂,瞧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

    方伏藏餘光掃過上空靜默而立的傀将,背後浮出一層汗水。

    他見識過月娘改造過的傀儡人,這些傀将若一口氣攻過來,他們兩人應付起來也是夠嗆。

    “可惜——”琉玉瞧着那邊暈染了整片天空的兩重火光,“看上去,南宮曜今日真要全身而退了。”

    短暫的靜寂。

    鐘離鶴看着廢墟中重傷暈厥的“陰山琉玉”,又回過頭,朝不遠處的沖天火光望去。

    她緩緩開口道:

    “不可能的。”

    “鐘離氏與九方家合力,大費周折至此,就是為了将南宮曜的命留在今日——”

    那她就放心了。

    琉玉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鐘離鶴抛出手中傀杖的一瞬間,無數金絲在盤旋炁流中散開,像一張金線編織而成的大網,朝着數百傀将的方向蔓延。

    被網住的同時,這些傀将身上湧動的炁流迅速歸于平靜。

    但琉玉不關心這些尋常傀将,她躍上屋檐,順着那根蔓延至遠方的金絲眺望而去,緊盯着被它操控的大塊頭。

    一輪紅日即将墜落。

    它正朝着琉玉的方向奔來。

    鐘離鶴咬了咬牙,呼喝道:

    “百煉牽機,敕令避退——收!”

    傀杖牽引的金絲猛然繃緊。

    這枚傀杖啓動之時,本該強行關閉所有傀将的炁核,但這只失控的傀将卻遲遲沒有停下腳步,仍然在朝這個方向奔來。

    四肢因傀杖金絲的束縛而扭曲。

    笨重的雙腿被卸去力氣,不再聽它的使喚。

    轟然跌倒在地時,被他壓斷的樹幹刺穿了它的左臂。

    金甲內部又發出了那種金屬摩擦的聲響。

    “天甲三十一!還不停下嗎!”

    鐘離鶴怒聲呼喝:

    “不過是供人驅使的傀将,再做抵抗,你就只有被銷毀!變成一堆廢銅爛鐵!”

    琉玉突然回想起月娘曾說過的話。

    她說這些傀将內部每一個關節處,都嵌入了與牽機傀杖相連的昆吾鐵,也是昆吾鐵帶動着傀将的一舉一動。

    這些怪異的摩擦聲……是它體內骨骼與昆吾鐵對抗的結果嗎?

    為什麽?

    他到底是單純的失控,還是它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傀将,而是……她暫時還不能理解的東西?

    棉布繃帶下的黑霧長久地凝視着某個方向。

    就像……在望着它存在的唯一執念。

    直至耗盡最後一絲氣力,直至确認它暫時再也不能爬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尤其是南宮曜。

    直到此時,他才敢暗中服下相裏華蓮給他的假死藥。

    “來吧小子。”

    南宮曜活動了一下筋骨,對墨麟道:

    “之前那一架還沒打完呢。”

    山岳震撼的兵勢伴随着滔天鬼火升起,而琉玉卻站在火燒雲下,定定看着那只倒在半途中的巨型傀将。

    血色夕陽覆在它破損的金甲上,蓑帽的邊沿焦黑,是無量鬼火留下的痕跡。

    它傷痕累累,又格外固執。

    灰頭土臉的月娘從遠處跑來,見這個破壞計劃的大塊頭終于歇氣了,她朝琉玉招了招手,興奮大喊:

    “小姐!小姐!南宮曜要輸啦!我們要贏……小姐?”

    琉玉回過神來擡起頭,見月娘略帶詫異地瞧着自己,她這才意識到什麽,摸了摸臉。

    是濕的。

    她……哭了嗎?

    為什麽?她為什麽要哭?

    琉玉難以理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途徑她身旁的鐘離鶴朝琉玉瞥來一眼,月娘見狀立刻撲上前去握住琉玉的手,堅定道:

    “這一定就是喜極而泣。”

    收回視線,鐘離鶴看着被仆役扛到她面前的鐘無庸,擡手蓄力,将鐘無庸一巴掌扇醒過來。

    鐘無庸的脖頸幾乎被這一巴掌扇斷,他咳出一口血,有些雲裏霧裏地望向鐘離鶴。

    “長、長老……”

    “鐘離長老。”

    琉玉打斷了鐘無庸的話頭,整理好表情後,她扶着月娘的肩膀,讓月娘上前一步。

    “我們家孩子還不錯吧?”

    鐘離鶴眯了眯眼。

    遠處,覆壓的兵勢在洶湧鬼火中沖散,人群中傳來賓客的議論聲:

    “死了嗎?”

    “南宮曜真的死了?”

    “妖鬼墨麟殺了南宮曜……陰山氏豈非斷了一條最有力的臂膀?”

    有鐘離氏的修者大着膽子上前,探查那個阖目躺在土坑中的魁梧身影。

    确認炁海已經徹底毀壞,沒有氣息之後,才上前向鐘離鶴禀報。

    鐘離鶴今日幾番起伏的心終于落了地。

    無論如何,南宮曜死了。

    只是可惜陰山氏的坊市被這個即墨瑰奪了去,讓他們陷入了被動。

    但還好,此人有意依附鐘離氏,若能收歸鐘離氏麾下,那坊市也就等于仍攥在他們鐘離氏手中。

    大局無礙。

    謝天謝地。

    鐘離鶴身上那股居高臨下的氣場散去幾分,她吐出一口氣道:

    “你想要什麽?錢?還是人?即墨小姐,開個價吧。”

    夾在兩人中間的月娘眨眨眼。

    聽上去好像人販子啊。

    琉玉一聽這話風,就知道她對月娘是勢在必得,她終于露出一個略顯輕松的笑意。

    “錢可以容後再談,人倒是可以現在給。”

    鐘離鶴不解地問:“什麽人?”

    琉玉看向一旁的鐘無庸。月娘不明所以,詫異擡起頭。

    小姐要這個人做什麽?雖然這個人好像也有些本事,但他方才那番話太過分了,小姐也不能什麽壞蛋都收吧!

    然而鐘離鶴卻明白了琉玉的意思。

    她似笑非笑道:“他是鐘離氏最擅長操控傀将之人。”

    琉玉故作疑惑:“我怎麽記得,方才力挽狂瀾的人是我們月娘呢?”

    月娘挺胸擡頭,分外驕傲。

    “鐘離氏栽培他二十多年,所費心血不少。”

    琉玉:“二十多年才這個水平?月娘,你今年幾歲?”

    “馬上十一歲!”

    鐘無庸面露獰色,簡直恨不得活吃了月娘。

    開什麽玩笑!

    他是鐘離氏的家臣,身上也流淌着鐘離氏的血脈,只差一步,便可一躍成為一流世族之子,豈能被區區一個庶人……

    話音未落。

    身旁倏然傳來劍出鞘聲。

    在月娘驀然緊縮的瞳仁裏,鐘無庸頸上瞬間生出碗大的缺痕,鮮血如瀑布噴湧,四處飛濺。

    有幾滴濺在了月娘臉上。

    人的鮮血,原來如此滾燙。

    耳畔靜默了一段時間,再恢複聽覺時,月娘見鐘離鶴反手将劍插回身旁侍從的腰間,微笑道:

    “人已經給了,算是定金,餘下的,待月娘與我鐘離氏的煉器師一并将那只天甲三十一修好之後再付,即墨小姐以為如何?”

    琉玉放在月娘肩頭的手指收攏幾分。

    一只冰涼的小手反過來緊攥住琉玉的手。

    月娘在害怕。

    ……對她一個小孩子而言,是不是有些太殘忍了?

    這個念頭只在琉玉的腦海中短暫的停留了一下。

    殘忍未必不是好事。

    對于月娘這樣的天才,世族會給出無數甜蜜哄誘,讓她很快就忘記自己的來處,生出自己高人一等的錯覺,認為自己就該淩駕在旁人之上。

    但其實在他們眼中,昔日的鐘無庸與此刻的月娘,沒有任何區別。

    人命對他們來說,如此輕賤。

    月娘那雙清亮亮的烏瞳中倒映着鐘離鶴平靜如水的面容,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把陰山琉玉交給我。”

    身後傳來一道低冷沉郁的嗓音。

    因為剛剛大戰一場,聲線裏帶着幾分疲乏,殺氣稍歇的妖鬼之主垂下眼簾,瞥了一眼地上休眠的大塊頭,又挪開視線。

    “還有,南宮曜的屍首,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毀人屍首非世族禮節,傳出去贻笑大方,鐘離鶴剛想說自然是送返陰山氏,但話要出口時,卻不知為何遲疑了一下。

    鐘離鶴反問:

    “尊主想如何處置?”

    他面無表情道:

    “自然是挫骨揚灰,以絕後患。”

    “……尊主說笑了。”鐘離鶴斂去那些似有若無的猜忌,對下屬道,“愣着做什麽,去尋一副最好的棺椁來。”

    斷壁殘垣間,賓客們無聲看着方伏藏将廢墟中暈厥的“陰山琉玉”抱了起來,緩緩朝墨麟走去。

    鐘離氏的下屬卻有不解,低聲問:

    “長老,今日何不趁此機會将陰山琉玉也一并……”

    話未說完,就被另一人拍在後腦上的一巴掌打斷。

    “你瘋了嗎!陰山琉玉是陰山澤和南宮鏡的獨女,殺了她整個陰山氏不跟你拼命啊!”

    鐘離鶴遙遙望着那道身影,亦是覺得可惜。

    這樣的機會可不一定有下一次了。

    但沒辦法。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陰山氏此刻真要搏命一擊,也能讓他們傷筋動骨。

    易容成琉玉的陰蘭若安靜地躺在方伏藏懷裏,他的心怦怦直跳。

    只要交給墨麟,陰蘭若今日就能平安脫身,徹底自由。

    玄色寬袖下伸出的一只長臂,将方伏藏小心遞出的女子随意扛在了肩上。

    方伏藏:!!

    墨麟卻向他遞去一個平靜的目光。

    他說過,他會讓方伏藏一家團聚,今日定會将陰蘭若安全帶出去。

    “那個……就是……能不能……”

    能不能好好抱着!

    他夫人身體柔弱,風吹就倒,哪裏經得住被當麻袋一樣扛一路啊!

    方伏藏的手在空氣中筆劃了半天,墨麟也沒從他欲言又止的神态中看出他的意思,他只得放棄。

    ……算了。

    情況緊急,湊合着扛吧。

    轉身欲走時,身後響起鐘離鶴的聲音:

    “尊主親手殺了南宮曜,不知之後打算如何向陰山氏交代?”

    腳步微微停頓。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墨麟淡淡掃了一眼地上的傀将。

    “倒是你們鐘離氏,最好盡快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否則,我可以幫你們殺南宮曜,也就能幫九方氏殺你們。”

    鐘離鶴驟然變了臉色。

    區區妖鬼,竟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威脅他們!

    她看向地上沉睡的巨型傀将。

    就讓他暫且得意一段時日。

    連與他們鐘離氏聯手造出這只傀将的九方氏都不知道,這只天甲三十一的實力還遠不止如此。

    如若能夠完全地、可控地掌握了這股力量,什麽妖鬼之主,什麽九方氏,都不過是他們鐘離氏一統神州路上的踏腳石罷了。

    “鐘離長老。”

    申屠襄攔住了正欲離開的鐘離鶴。

    鐘離鶴壓了壓心頭怒意,平淡道:

    “今日給申屠家主添了不少麻煩,老身會留下人手處理殘局。”

    申屠襄卻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您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鐘離氏和九方氏為何會與九幽妖鬼聯手?

    他們到底在圖謀什麽?又打算犧牲誰?

    鐘離鶴眸色深深,半響抿出一個淺淡笑意。

    “臣下只需聆聽主命,申屠家主,你僭越了,好好在你的府邸裏找找陰蘭若吧,你們申屠氏将這麽一個大活人憑空放跑,鐘離氏還沒向你們追責呢。”

    骨節粗大的手指緩緩攥緊,發出咯咯彈響。

    正在盯着鐘離氏的人替南宮曜斂屍的琉玉回眸,瞧見申屠襄的臉色,她翹了翹唇角。

    “有句話是不是叫‘升官發財死舅舅’來着?”

    方伏藏欲言又止:

    “我很想說是,但真的不是。”

    怎麽回事。

    沒文化居然還會傳染嗎?

    琉玉并沒有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她只知道,今日雖然中途發生意外,但情形總體仍然在她的掌握之中。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此時鐘離氏的不僅沒覺得自己吃虧,應該還覺得自己大賺特賺。

    她的猜測沒錯。

    入夜之後,在青銅城一處別院內,鐘離鶴連通了與仙都玉京的通訊陣,将今日發生的事傳回了本家。

    “——立刻解除鐘離氏對即墨氏的禁令,那個即墨瑰,好好安撫,務必拉攏到咱們鐘離氏的陣營內,絕不能讓九方氏搶先一步,将這個即墨瑰收入麾下!”

    鐘離氏的祠堂內,人人俱是紅光滿面,神采飛揚。

    “還有那個叫燕月娘的,也盡快帶她回仙都玉京,僅靠自學就能改造傀将,這樣的天賦真是聞所未聞,必須收入鐘離氏門下,哪怕不能直接遷入本家,也要賜姓為鐘,好好栽培。”

    “南宮曜竟就這麽死了!還送來一個煉器天才,真是天佑我鐘離氏!”

    列坐其中的一個素衣女子卻冷聲開口:

    “即墨瑰不能收入麾下。”

    祠堂內熱鬧的氛圍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

    鐘離嶷蹙眉看向這個女兒,不悅道:

    “靈沼,休要胡言。”

    “非我胡言,是你們被即墨瑰騙了!”

    鐘離靈沼豁然起身,眸色冷冽如刀。

    “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即墨瑰詭計多端,狡詐善變,你們這是在引狼入室!真要信了她,鐘離氏必将召來禍患……”“禍患?”

    長老坐席中,有人嗤笑打斷。

    “真正差點給鐘離氏召來禍患的,只怕是四小姐你才對!就因為敗在即墨瑰手下,就讓你對她懷恨在心,勒令妖鬼長城一帶世族與即墨氏斷絕往來,可知引起了多少衆怒?”

    “今日即墨瑰雖是趁亂撿漏,奪得了陰子實和陰蘭若手裏的東西,但木已成舟,如今只能拉攏,難道還能将她推出去嗎?四小姐,枉我等從前認為你才智過人,天賦卓絕,你未免也太意氣用事!全然比不上你幾個姐姐!”

    前面的話,鐘離靈沼還可以充耳不聞,但最後一句,卻直刺鐘離靈沼的軟肋。

    鐘離氏的女孩衆多,她從小在脂粉堆中厮殺搏命,一心想要超越幾個姐姐,成為鐘離氏的支柱。

    她明明已經成功了!

    卻因為即墨瑰,又将她打回了無底深淵。

    為什麽?

    憑什麽!

    鐘離嶷瞧着這個失魂落魄的女兒,略有些失望地搖搖頭。

    靈沼自幼心氣大,心氣大并不是什麽壞事,但若與實力不匹配,就成了缺點。

    他思索片刻,看向通訊陣中的鐘離鶴,叩了叩桌面道:

    “明日鐘離氏的煉器師動身去修理那只失控的傀将,我也一并同行,看看天甲三十一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也看看你說的那個孩子,是不是真有那麽天才。”

    他還有一個私心。

    除了陰山澤的女兒外,他也想知道,這天下還有誰能讓他鐘離嶷的女兒慘敗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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