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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不明所以的琉玉抽出匣子底下的紙條, 這才弄清楚這些丹藥是什麽用處。
玄陽補炁海,水屬補腎氣,主骨生髓, 耳及二陰開竅。
這個玄陽凝水丹是一種驅寒強體的滋補丹藥, 因為用料昂貴,只一匣子便值百金。
但琉玉聽聞, 這丹藥之所以這麽貴, 主要還是因為一些別的用處。
“誰說用不上。”
仿佛沒瞧見墨麟掃過來的銳利視線, 琉玉笑眯眯道:
“我收下了。”
墨麟知道陰山氏的族老為何會送這個。
無非是因為上次聯絡時, 琉玉開玩笑說她快突破七境是因為雙修, 族老們面上雖覺尴尬, 但說不定還真把這話當了真。
只要有助于他們家大小姐修行,臉面算什麽。
送!什麽都可以送!
但墨麟卻不理解琉玉為何會收下這東西。
那雙碧潭般的眸色幽幽凝視着她。
琉玉目不斜視,這丹藥又不是光給男子補身體的,她就不能補了嗎?
最好讓她大補特補, 也叫墨麟嘗嘗在榻上求饒的滋味。
對面的南宮曜頗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這幾個族老, 那麽大把年紀竟還關心小輩的床帏之事,還挺……為老不尊的。
跳過了這個話題,南宮曜道:
“東西我反正是送到了, 還是說回正經事……今日龍兌城內的襲擊, 十有八九是申屠氏的手筆, 看得出來, 鐘離家的那個孩子對你可是恨之入骨, 可想好如何接招了?”
“誰說我要接她的招?”
琉玉眨眨眼, 故作無辜面孔。
“龍兌城外, 我都與申屠氏合力擊退了陰山氏的人馬,阻攔了陰山氏的勢力入侵妖鬼長城一帶, 我還以為我跟他們已經是同黨了,沒想到居然還耍這種陰招,真讓人難過。”
即墨氏冒頭冒得太強勢。
沒有哪個沒落世族的崛起是從連奪兩城開始的,而且還是從九方氏和鐘離氏手裏奪走的兩城。
若非這兩家的主力如今正一門心思在對付陰山氏,只怕即墨氏此刻引起的矚目更多。
正因如此,琉玉不會再與任何人為敵。
并且琉玉相信,除了勝負心爆棚的鐘離靈沼之外,也沒有人會真正想與她為敵。
南宮曜似乎有所感悟,若有所思道:
“你是想與申屠氏聯手?”
“沒錯。”
琉玉把玩着芥子袋上的吊穗,慢條斯理地道來。
“鐘離氏又不是鐘離靈沼一人說了算,我若是鐘離氏的話事人,只要我沒病,面對即墨氏這樣一個強勢崛起,又暫無依附的世族,與其打壓,不如收歸己用。”
世族是由利益堆疊而成的怪物。
鐘離靈沼或許會意氣用事,但鐘離氏不會。
南宮曜靜靜看着這個闊別多年的外甥女。
一貫敏銳的直覺令他覺得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但她嫁到九幽不過才幾月,與這個妖鬼之主的關系看上去也并無異樣。
“難怪你娘會将我從中州調來你這邊,看來果真是要将重心放在你這邊了。”
聽着南宮曜的感嘆,琉玉追問:
“玉京出什麽事了?嚴重嗎?”
“嚴不嚴重不好說。”
南宮曜負責王畿事務,對仙都玉京這邊只知大概。
“但這段時間開始,九方和鐘離兩家,對陰山氏的攻勢越來越緊迫,以前還能說是暗流湧動,現在幾乎搬到明面上了——就說最近器煉司節符的事,就差與他們撕破臉了。”
墨麟側目問:“器煉司節符,何物?”
這個東西他不知道也正常,琉玉答:
“是經商用的通行符令,器煉司掌握天下法器,所有大型法器鋪,必須有器煉司派發的節符才被允許出售法器,因為種種原因,器煉司雖然掌握在鐘離氏手中,煉器工坊掌握在申屠氏手中,但整個大晁的法器鋪,大部分都在陰山氏名下。”
墨麟知道這個所謂的“種種原因”。
當初南宮鏡和陰山澤建起無色城,收容天下妖鬼,其他世族嗅到其中利益,為助陰山氏擴大無色城的規模,紛紛給出自家城池的路引,允許陰山氏的人進出搜捕妖鬼。
但南宮鏡卻不止做了這一件事,利用這些路引,她打通一條輸送路線,将陰山氏的坊市開遍大晁。
其中複雜程度,外人難以揣測。
但至今都沒有任何世族能複刻陰山氏的商道,也不能取代陰山氏的坊市規模。
墨麟還知道——
世人皆以為陰山氏起家之本是無色城的妖鬼,但實際上,應該是這些無可替代的商道與坊市。
至于從無色城獲利的那些利潤,南宮曜和陰山澤幾乎沒有用在他們自家身上。
他垂眸抿了一口茶。
南宮曜道:
“法器是整個大晁最大的生意,上至世族帝室,下至平民百姓耕種生活,早已離不開這些法器,以前這筆生意的利潤陰山氏與鐘離氏各占四成,申屠氏占兩成,但現在,鐘離氏大約想吞下那四成,所以開始收回器煉司節符,禁止陰山氏出售法器,再讓陰山氏以低價售出手頭坊市。”
琉玉的手指勾着吊穗,面上不顯,心中卻微嘆。
果然,一切都提前了。
九方潛提前加封大将軍爵位,得良田城池,實力壯大。
鐘離氏也提前數十年,将手伸到了陰山氏的坊市內。
“他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琉玉冷笑道:
“建坊市和商道,不知花費我們家多少精力,甚至犧牲了不少人,現在與九方家聯手,有了底氣,就敢從我們家手裏摘果子了——娘準備怎麽懲治他們?”
她依稀記得,直到爹娘死之前,他們家的坊市仍然握在自家手中,并沒有被這兩家擊垮。
“為什麽要懲治?”
南宮曜擰開酒壺仰頭喝了一口,看向略帶詫異之色的琉玉,他笑道:
“這不是你自己的計劃嗎?既然想讓陰山氏金蟬脫殼,不如就趁這次機會,讓即墨氏吃掉陰山氏的坊市,你也能徹底打入九方氏和鐘離氏的陣營。”
琉玉怔了一下。
這的确是她的計劃,不過計劃是計劃,真正要接過這種重擔的時候,即便是琉玉也有些踟蹰。
即墨氏她一個人說了算,不論輸贏,盈虧自負。
但坊市乃陰山氏之本,不是能拿來給她練手的玩意兒,琉玉輸不起,陰山氏更輸不起。
“這是娘的意思?”
“當然。”
否則他哪裏能做這個主,陰山氏和南宮氏,都是他姐說了算。
南宮曜擰上壺蓋:
“為了幫你完成這個計劃,你娘還特意放了一個人出仙都玉京,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叛徒會帶着咱們陰山氏在東極旸谷一帶的坊市,與申屠氏聯合,效力于鐘離氏——”
琉玉在傍晚時見到了南宮曜口中的這個叛徒。
今夜即墨氏設宴,只需遞拜帖便可入內,除了洛水清談那日的世族外,只要能在收到消息的一日內趕往龍兌城的世族,皆風塵仆仆而來,一時賓客如雲,人人喜氣洋洋。
所幸之前相裏慎在這龍兌城做派奢靡,梁棟逾制,廊庑充溢,擺再大的席面也是裝得下的。
“申屠家主。”
琉玉主動上前,向申屠襄行了晚輩之禮。
“今夜賓客着實太多,加之剛剛接管此宅邸,飲食接待恐有怠慢之處,還望申屠家主海涵。”
申屠襄眸色沉沉,望着這名年輕晚輩道:
“光是《仙農全書》這道珍馐佳肴,就已不虛此行,想必其他賓客,也是如此作想,怎會怠慢。”
他站在這兒已有好一會兒,遠遠瞧着這位即墨小姐命下屬捧着一摞典籍,在這宴席上周旋。
行至對方面前,與之攀談幾句,談的盡是“你給我點人手,我明年還你點糧”這種要事。
對方被她手裏的典籍吊着,語氣都和緩許多,哪裏還好意思拒絕?
這樣一圈轉下來,談妥的合作豈止一件兩件。
跟在她身後的相裏華蓮望着她的神色,全然一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模樣。
“是嗎?”琉玉偏頭輕笑,“我瞧申屠家主倒是不太熱衷的樣子。”
申屠襄沉穩面容浮現一絲淺淡笑意,從容道:
“《仙農全書》固然是農道絕學,但秘術擺在那裏,自家傳承尚且有學不會的,更何況我們這種門外漢,想要培養出真正通曉此術的人才,需要何等雄厚的家底,甚至還需要運氣,申屠氏不才,只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即可,并不貪圖太多。”
申屠氏的眼界畢竟與尋常小族不同,一眼就看到了要害。
從前在靈雍學宮時,姬彧先生正是如此教導琉玉:
——上天散布天賦,從不以血脈擇之,無能者,即便看遍世族典籍,也仍舊是庸碌之輩,有才者,哪怕托身草芥,亦能成不世功勳。
所以琉玉根本不怕将相裏氏的大部分典籍公之于衆。
琉玉眨了眨眼:“申屠家主此心,正如我心。”
“是嗎?”申屠襄極具壓迫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倒是覺得即墨小姐少年英才,鋒芒無匹,不像要守成,像誓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大事之人。”
琉玉與他同站一側,望着遠處熱鬧的百戲道:
“如今九方家、鐘離家、陰山家三家鼎力,角鬥不休,即墨氏這樣的小族,能在夾縫中生存下來已是不易,談何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話說到了申屠襄的心坎。
申屠氏坐擁六城,族內強者并不算少,仍要為鐘離氏驅策,更何況即墨氏這樣初露頭角的小族。
這即墨瑰,瞧着也就同他女兒差不多大,背負一族興衰,也是不易。
人上了年紀,就容易冒出這種心軟的念頭,琉玉再清楚不過。
她也見好就收,沒有繼續賣慘,而是指着方才與申屠襄交談的中年男子道:
“這位的名帖寫着陰氏之名,方才見申屠家主與他交談,莫非您與陰山氏的家臣還有交情?”
申屠襄瞥她一眼道:
“你說陰子實?他的确姓陰,不過現在已經不能算陰山氏的家臣了。”
琉玉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困惑神色。
申屠襄遲疑片刻,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告訴琉玉。
只不過陰子實本人就出現在剛與陰山氏發生過沖突的即墨家,立場昭然若揭,也沒什麽可隐瞞的。
“聽說陰山氏如今掌權的那位南宮鏡夫人,也是大晁的丞相大人,這些年對這些陰山氏的族親似乎不太重用,反而重用一些他們從仙道院提拔上來的外姓人。”
申屠襄徐徐道來:
“族親多有不滿,礙于南宮鏡的威嚴一直忍耐,不過時間長了,總有忍不下去的——這個陰子實,原本掌陰山氏在東極旸谷一帶的坊市,但因為收到風聲,得知南宮鏡有可能派人取代他,一怒之下便向鐘離氏倒戈。”
“今日來宴會,還帶了他自家侄女,欲與我們申屠氏結親,有鐘離氏的命令在,我們申屠氏的子侄恐怕都可雖她挑選。”
琉玉總算摸到了一點來龍去脈。
原來如此。
南宮鏡選拔上來的人尚未站穩腳跟,被裁撤的族親家臣,卻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尚有反撲之力。
前世的九方家和鐘離家,恐怕就是利用無數個陰子實,趁虛而入,将陰山氏寸寸瓦解。
琉玉又有些不解。
她娘做事一向穩紮穩打,能被人鑽空子,必定是這中間步驟做得急了些。
為什麽不慢慢來呢?
“——這位便是即墨小姐吧。”
陰子實面貌大約四十出頭,目光精明,瞧見他們的視線,見機迎了上來。
“即墨小姐真是比我想象得還要年輕,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作為,前途不可限量,只怕比陰山氏的那位琉玉小姐還要——”
“啧。”
一個女孩子不滿的一聲輕啧,打斷了陰子實的話。
“誇人就誇人,帶上別人做什麽?非得踩着別人才能顯得自己個子高嗎?”
作為被踩的當事人琉玉略有些意外地回頭,看向後面冷着臉的黃裙少女。
陰子實恭敬道:
“原來是北宮家的五小姐,在下實話實說,不知犯了什麽禁忌,惹盈小姐不悅。”
北宮盈倨傲地俯視他。
“你當着我的面說陰山琉玉的壞話,就是犯了我最大的禁忌。”
說完她還瞥了琉玉一眼。
雖然礙于身份尊卑,不敢跟訓陰子實一樣訓她,但北宮盈的目光裏還是明明白白地表達了對她的敵意。琉玉眉梢微動。
如果她沒記錯,北宮氏在妖鬼長城一帶,坐擁兩座富庶城池,也頗具實力。
“即墨小姐見諒,”跟在她身後的上官舟儀容翩翩,向琉玉見禮,“這位北宮小姐自幼憧憬仙都玉京的那位琉玉小姐,單純仰慕其才華品貌,并非是向着陰山氏說話。”
琉玉瞧着他:“你是……”
“在下上官舟,在家中行三。”
上官氏,一座城池,有點實力,但不多。
琉玉默默收斂打量的心思,看向北宮盈。
“怎麽就成了說壞話?”琉玉眼尾彎彎,湊上前,“二十歲以內,陰山琉玉七境巅峰,我即墨瑰卻是八境,陰山琉玉集家族之力供養,我卻反過來供養整個家族,除了容貌,我好像的确比她強許多吧?”
她離得太近,熏衣留下的淡香盈滿鼻息。
北宮盈不知為何覺得她整個人的語調氣息有些熟悉,心跳快了幾拍。
但等她反應過來琉玉說了什麽,她驀然睜大眼,被這話氣得胸口起伏:
“哪裏強了!琉玉小姐豈是你這種鄉下人——”
上官舟連忙捂住了她的嘴,道了聲歉,立刻将北宮盈整個人拖走。
他們今日來是結交新貴的,不是來惹惱新貴的啊!
目送着這兩人匆忙離開,琉玉直起身,抿出一絲輕笑。
陰子實道:“陰山氏多年風光,總會有人看不清時局,留戀這種即将逝去的餘晖,即墨小姐無需在意。”
琉玉不置可否,經過他身旁時拍了拍他的肩,道:
“陰子實,陰先生,我記住你了。”
陰子實還以為是自己得了即墨氏這個新出門戶的家主青睐,笑意愈深。
待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琉玉才落下臉:
“我想起來了,每到年節時,此人還會登我家的門,我娘每年都給他們包好大一個紅包!這人居然還好意思拿我陰山氏的坊市做嫁妝,跟申屠氏聯姻,真是不要臉。”
一直隐在暗處的墨麟緩緩跟上她的腳步,聲線冷淡地搭話:
“不如幹脆讓他跟即墨氏聯姻,這些坊市不就左右騰右手,又回到我們手上了。”
琉玉聞言生出幾分興趣,轉頭瞧他:
“聯姻?誰跟陰子實的侄女聯?”
墨麟冷冷扯了扯唇角:“大小姐男女通吃,我看大小姐可以親自上。”
“……”
琉玉表情無辜地轉過頭,随手指向方伏藏。
“不然就你吧。”
方伏藏、月娘還有鬼女等人圍坐一桌,剛見琉玉有空落座吃點東西,就聽她莫名其妙地來了這麽一句。
“我?”方伏藏神色茫然,“我怎麽?又要給我派什麽活?”
琉玉将方才在那邊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一開始聽到聯姻,方伏藏想也不想,忙不疊搖頭。
但一聽到陰子實三個字,他神色驀然一變,再聽到是陰子實的侄女,他霍然起身,猛地沖了出去。
琉玉與墨麟對視一眼,似乎意識到什麽,也立刻跟着找了過去。
他們趕到的這重院落放眼望去,盡是正當婚齡的青年男子,唯有一道淡紫色倩影伫立其中。
被風吹動的裙擺恍若紫藤花深深淺淺飄搖,女子眉眼溫柔,與人閑聊時的笑意溫婉,眼尾那一瞥盈盈秋水,尤為動人。
方伏藏跑得氣喘連連,上前一把揪住那個離得最近的青年,眼神殺意騰騰:
“你們來做什麽的?”
那青年被他拎得雙腳離地,一頭霧水,茫然答:
“來讓蘭若小姐相、相看啊……”
“相你大爺個腿,她有夫君了,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琉玉微微張開嘴。
雖然一早就知道方伏藏的妻子與陰山氏有些關聯,但誰能料到會在這種情形下重逢。
那位名叫陰蘭若的女子視線落在方伏藏青筋暴起,怒容滿面的臉上。
她的笑意似乎減淡幾分。
“伏藏,松手。”
方伏藏餘怒未消,仍攥着那人衣領不肯松手。
陰子實竟然敢讓蘭若去聯姻,他竟然敢——
緊跟在後面看熱鬧的月娘手裏還握着雞腿,她哇了一聲:
“她就是師娘嗎?”
月娘驚豔的視線在陰蘭若臉上來回打轉。
“果然和師父說的一樣,既漂亮,又溫柔,就像天上的仙……”
“叫你松手,方伏藏,你是聾了嗎!”
伴随着這一聲洪亮吼聲,琉玉等人只見一道黑影倏然從身旁飛速掠過,待琉玉被這道風掠動的發絲垂落,她才意識到——
剛剛飛出去的是方伏藏。
被他口中那個漂亮又溫柔的仙女妻子,一拳揍飛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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