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掏银票的穆云礼一看穆云峥往外走,连忙停下掏钱的手,三两步追了上去,在院子里拉住了穆云峥的袖子。
“六弟,你怎么走了?”穆云礼一脸焦急,“这个神医说话就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你别管他怎么说,他只要肯接诊,就一定会全力以赴救人,而且他肯接诊的,都 是十拿九稳的。如果他说治不了了,那几乎就等于宣判死刑。”
穆云峥咬了咬牙:“三皇兄,我瞧着他根本不着调,将人交给他医治,我不放心。”
谁知屋里传来了那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兄弟二人谈话。
“不放心你们就将人带回去吧,反正患者还能活多半个时辰,你们现在赶去棺材铺,还来得及给他穿上寿衣。”
这话把穆云峥气得转身就往屋里冲,要不是穆云礼使劲拽着他的胳膊,他又抱着谢南书不敢大动作挣脱穆云礼,估计他的拳头现在已经砸在那人脸上了。
穆云礼死劲拽着穆云峥不松手:“六弟六弟六弟,你冷静些,你相信三哥,这位神医真能救治你的侧妃,你再耽搁下去,只怕……”
穆云礼止住了话头。
穆云峥狠狠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将一肚子气生生摁了下去。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三皇兄,你松手吧,我不和他动手。”
穆云礼这才放手,还伸手顺了顺穆云峥的后背:“六弟,消消气,消消气,救人要紧。”
穆云峥又转回身,将谢南书抱进屋,直奔床榻,将谢南书放躺在上面。
那男子正坐在桌案前,用刀切着药材。
他看了穆云峥一眼,就又低下头干自己手里的活儿:“你还是将人抱走吧,你这样的,万一我没将人救回来,只要这人一死,你肯定就会杀我陪葬,这笔生意不划算。你将人带走吧。”
想杀你,本王现在就可以动手!
这句话,穆云峥简直就想脱口而出。
但他咬着牙,低着头,目光一直在谢南书通红的脸上游移。
好半天,他终是开了口:“神医,我夫人于我情深义重,我不能没有他。看在我心急如焚,慌不择言的份上,请神医大人不计小人过,勿与我一般见识!请神医救救我夫人……”
“行吧,看在你堂堂瑾王为情低头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那男子仍是没抬头,“那你把诊金付了吧,我也不多要,你私库里的半数药材就行。”
穆云峥没想到,对方明知他是瑾王,却半分面子都不曾给他。
也不知这个所谓神医是胆子大不怕死,还是他真有本事救谢南书。
穆云峥盯着那人忙碌的侧影看了片刻,才开口:“行,只要神医能救我的妃子,别说半数药材,就是全部药材,本王也给得。但还请神医先救人,之后本王会亲自将药材送上门来答谢神医。”
那男子将自肩头滑到胸前的长发捋到身后,又切了几刀药材,收拾干净桌面,这才抬头看向穆云峥。
“我不贪心,我说半数就半数,你多送我也不要。”
“好。”穆云峥也不再和他废话,“还请神医快快救人。”
那男子转身去立在墙边的架子上取下药箱,提着来到床前。
穆云峥和穆云礼立刻后退,把床边让给那男子。
那男子坐在床边,打开药箱,取出个白色皮子做的脉枕,垫在谢南书手腕下,然后伸出白皙的手指,开始三指切脉。
号了半天脉,他又抬手去翻谢南书眼皮,看了看谢南书的瞳孔后,他又去号谢南书另一只手腕的脉搏。
这回号脉时间更长。
穆云峥一会儿看看谢南书的脸,一会儿看看这位神医的表情。
只不过这个神医一直表情淡淡的,偶尔自双眸中流露出几分不解,几分惊奇,但又转瞬即逝。
当他收回了手,将脉枕收回药箱中时,穆云峥立刻就开口问道:“神医,我夫人他到底怎么了?”
夫人?
男子掀了掀眼皮看了穆云峥一眼。
夫人就夫人吧,人家夫妻情趣,他管不着。
“你夫人他,内力凌乱,应是练武时有点走火入魔,这个倒是好治,但他不知道喝了什么东西,我看着三分像补药,三分像迷药,三分像毒药,还有一分……”
他垂下眼睛去看谢南书:“像是血液之类的东西。”
穆云峥听傻了。
谢南书会武功?
还练功走火入魔了?
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谢南书会武功呢?
而且这个神医说谢南书喝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你夫人他现在浑身高热不退,应是和他喝的这个东西有关,他本就丹田不固,内力紊乱,如若当时就找人帮他用内力疏通,本没什么大碍。”
那男子接着说道:“但他喝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激发了他的内力,但也让他内力失控,冲刷他全身经脉穴位,让他走火入魔的程度大大加剧。再加上他喝的这个东西,有毒,毒性一发,两种致命危机相融合,因此他才高烧不断,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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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说完,就起身去书案前坐下,着手开药方。
穆云峥张嘴就想反驳,却被穆云礼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男子摊开纸张,毛笔蘸了墨汁后,却皱着眉头一直没有下笔。
他低着头在苦思冥想,咬着毛笔笔杆的尾端,不停地晃动着下颌,在本就坑坑洼洼的笔杆上再次留下牙印。
穆云峥被穆云礼拉出了屋子,来到了院中。
穆云礼按着他的肩膀:“六弟,你先别冲动,等神医开了药,先给谢侧妃服下看看。万一真有效果呢?三哥真不骗你,这人确实是位神医,我曾亲眼见过他将已死之人救活。”
穆云峥斜着眼睛,望着那个神医开药方。
那神医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就好像编不下去了似的。
穆云礼说完安静了一会儿,又试探地问向穆云峥:“六弟,你的谢侧妃会武功,这你之前知道吗?”
穆云峥转回头,看了穆云礼一眼,然后又转回去脑袋,盯着那位神医。
“三皇兄,若要我说实话,我是不太信这个神医的。我的女人,和我同床共榻这么久,他若会武功,我岂会不知?”
穆云礼听完,安静了会儿,和穆云峥一起望着那个神医愁眉苦脸地开药方。
“六弟,别怪三哥多嘴,”穆云礼又开了口,“你可是前往九尧边境一个半月有余,万一你的谢侧妃就是这个时候学会的武功呢?”
穆云峥听完,呵呵笑了两声:“照三哥这么说,那我的这位侧妃可真是位练武奇才呢……”
穆云峥不信那个神医的话,自然是因为他方才抱了谢南书一路,可却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内力。
他自己就是习武之人,不可能一个会武功的人躺在自己怀中,他却毫无所察。
但他转念又一想,万一谢南书真是个练武奇才呢?
如果谢南书练的武功比较稀奇古怪,那他确实有可能察觉不出来。
但他们分开也不过五十几天,谢南书就能从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摇身一变会了武功不说,练的武功还是穆云峥所没见过的,怎么想怎么不太可能。
那位神医终于开好了药方,走出屋子将药方伸到穆云峥兄弟面前:“你们谁去抓药?”
穆云峥没接,皱眉道:“你不是大夫吗?你这里不应该有药吗?”
那神医将药方抖了抖:“你看看这上面都是什么药成吗?我又不是财神爷,怎么可能什么名贵药材都有?”
穆云礼接过药方,低头一看,药方上人参、鹿茸、灵芝、冬虫夏草、雪莲花、何首乌、海马、熊胆等种种名贵药材,写了快满满一篇。
这神医莫不是趁此机会进货呢吧?
穆云礼执着药方抬起头,那位神医却已经回到屋里,正拿着把大剪刀把谢南书残破不堪满是污血的裤腿剪开了。
谢南书受伤的那条腿便露了出来,伤处缠着纱布,纱布上满是泅出的血渍。
纱布是穆云峥仓促之下包扎上的,包扎之前还涂抹了金创玉露膏。
穆云礼的目光落到纱布之外的皮肤上。
被那片瓷白细腻所吸引,他的眼神变得幽深。
穆云峥见神医去处理谢南书的伤口,于是对穆云礼开口:“三皇兄,辛苦你去按方抓药,云峥过后会将银钱送到瑞王府。”
穆云峥的声音让穆云礼悠地收回了视线,
他拍了拍穆云峥的肩膀:“提钱不就见外了么?六弟放心,三哥去去就来。”
穆云礼走了,穆云峥立刻就进了屋内。
神医已经将纱布也剪开了,伤处血肉模糊,肌肉和皮肤全都撕裂,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那位神医直接从药箱里取了刀具出来,做好消毒后,就将伤处的烂肉一点一点刮干净,然后又去墙边的架子上取来一个黑色罐子,来到床边坐下,从罐子里挖出泥状的黑色药膏,涂抹到伤口处。
整个过程,穆云峥都在旁边看着。他想伸手帮忙,可发现从头到尾都插不上手。
神医把谢南书的腿重新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完毕,边收拾药箱边开口:“你夫人这腿没什么大事,用我的药膏,很快就会重新长出肌肉,皮肤也会恢复如初,不会留疤痕。这个药膏的银子,你别忘了另外结算给我,一罐五百两银子。”
穆云峥就没见过时时刻刻把钱挂在嘴上的大夫,还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但他再不满,也开口应了:“神医放心,等本王回府,一定将银子和药材悉数送来。”
那位神医出了屋子去外面洗干净手,擦手的时候,穆云礼就回来了。
下人们一箱一箱地往屋子里搬运着药材,神医则挨个箱子打开查看,确认都与他所开的药方一致,满意地点点头。
他这才抬头看向穆云峥:“瑾王殿下,辛苦你按照药方去把药熬了吧,药秤在那边的药柜上,你自己称了下药就行。”
穆云峥的拳头硬了:“我去熬药,那你干什么?”
“我当然是和阎王抢人了,”神医白了他一眼,就走回到谢南书身边坐下,“你要不同意,那你来医治,我去熬药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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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云峥生生咽下怒气,紧紧握着拳头,大步走到药柜前拿起药秤去干活儿了。
穆云礼则站在床边,看着神医掏出金针,要给谢南书用针。
他的视线转向谢南书的脸,自谢南书的眉眼移到鼻梁,又移到谢南书的唇上。
神医刚要脱谢南书的衣服,伸出去的手就顿了顿。
瑾王这个妃子男扮女装应该是个秘密吧?
于是他转头看向穆云礼:“瑞王殿下,我这给病患施针,你站在这儿看着,不太合适吧?”
穆云礼脸上一红。
确实不太合适,这谢侧妃毕竟是穆云峥的女人。
可这个神医也是男子……
神医像是从穆云礼脸上看出了他的意思:“瑞王殿下,我是大夫,他是我的患者,我总不能蒙上眼睛下针吧?再说,我又不是好色之徒,我虽说读书不多,可‘非礼勿视’这四个字,我还是懂的。”
“本王也是关心则乱,神医莫要怪罪。”穆云礼冲他一拱手,连忙转身出去了。
神医这才解开谢南书的上衣,露出他的胸膛,丝毫不用思考,几根金针就扎了上去。
穆云峥将药材煮上后,立刻就来到床边。
神医的家不大,就这一间屋子,因此熬药切药看病都在一个屋子里。
方才这神医将穆云礼支出屋子,穆云峥就明白了,神医早就看出来谢南书是个男子,这是在替谢南书打掩护。
穆云峥对这位神医的怒气,瞬间就消散了几分。
现在谢南书不光胸口布满金针,就连头上都是。
不一会儿,谢南书就难受得皱起眉头,脑袋动来动去,身体也扭动起来。
他的唇色由红转黑,整张脸一会儿苍白一会儿蜡黄。
穆云峥心疼地想上前,可又知道他上前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原地焦躁地站着。
神医斜了穆云峥一眼:“你别把药熬糊了。”
穆云峥瞪了一眼神医的后脑勺,转身走到门边,去看炉子上的药罐。
谢南书满头大汗,扑腾得更加剧烈。
神医一直在按着谢南书的肩膀,见到时候了,立即收了他头上身上的金针,扶着他趴在床边。
谢南书张口就呕吐了起来,吐出的全是血,黑色的血。
听到谢南书呕吐的声音,穆云峥连忙冲了过来,挤开神医,自己坐到床边扶着谢南书。
地上的黑血积成了一滩,味道并没有多难闻,只是看着让人不适。
神医被挤开,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去熬药了。
他掀开药罐盖子,闻了闻味道,用长长的竹筷搅拌了下,又从自己腰包里取出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小药丸,投进了药罐中。
谢南书终于不吐了,可仍旧没醒。
但他唇色好了很多,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
穆云峥扶他躺好,替他系好衣服,盖上薄毯,然后就出屋打水,回来将屋地的污血清理干净。
神医见他这么自觉,很是满意。
看着穆云峥将满盆的污水端出去倒掉,神医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银色的小刀,快速向谢南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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