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书起身站稳后,侧头唤了声“东枝”。
东枝立刻自怀中掏出一小袋银子塞进领头太监手中:“胡总管,您请笑纳。”
胡平连忙笑着推拒:“这可使不得,杂家无功不受禄。”
谢南书笑着开口:“胡总管拿着就是,我一深闺女子,舔居侧妃之位,还得请胡总管多多提点。这一点茶水钱,不值得这样推拉。”
胡平一听谢南书这么说,就笑着将钱袋收进了怀中:“那奴婢谢侧妃恩赏,侧妃您慈悲。”
东枝恭敬地作出“请”的手势:“胡总管,请您先带着这位公公去侧厅用茶,歇歇脚,待我家侧妃梳妆完毕,咱们就动身。”
胡平笑呵呵地应了,带着徒弟汪直跟在东枝身后,去了侧厅。
袭春带着两个小丫鬟,快速帮谢南书梳妆完毕,穿上侧妃正装。
“侧妃,奴婢这心里不安。”折回来伺候的东枝,一边帮谢南书系腰间的玉佩一边开口:“不知这位德妃娘娘为何突然宣召您入宫觐见呢?”
谢南书对着铜镜再次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不清楚,按理说,如果德妃娘娘想宣我进宫谢恩,王爷他应该提醒我一声才对。”
按礼制,他一介小小侧妃,是没资格进宫谢恩的。
况且这件事,瑾王他提都没提,那就说明这宣召一事,瑾王压根儿就不知晓。
那这位德妃娘娘宣他进宫,恐怕就不是想见见他这么简单了。
袭春听谢南书这么说,连忙问道:“侧妃,如果您进宫后,一直出不来,奴婢是不是应该去找王爷求助?或者去找咱家老爷?”
谢南书摇摇头:“不必,我这刚进瑾王府,并未犯什么过错。想必这位德妃娘娘召见,应是打算给我立立规矩,敲打一下,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他回过头,看到东枝和袭春一脸的担忧,心里一暖,又开口嘱咐道:“你们二人一定要小心,这宫里不比外面,凡事要机灵些,切记不要莽撞,亦不得乱了规矩。如果我在里面时间太久,你们能找到王爷,那就和他说一声,如果找不到,也不打紧,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这东枝和袭春都是谢南书出嫁前一日,谢南书亲自从官家罪奴里买来的女囚。
她们二人本就是大户人家的一等丫鬟,因主家获罪受了牵连,这才入了诏狱,充作官妓。
她们二人是在押往官家妓楼的路上,被女装打扮的谢南书,亲自接手带回谢府的。
本已要堕地狱,万念俱灰,结果峰回路转,重获新生。
这对她们二人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奢望。
因此她们分外珍惜眼前的一切,对谢南书更是忠心耿耿。
而谢南书这一番话,更是让东枝和袭春明白,谢侧妃是希望她们二人能先保全自己,然后再为她卖命。
这样珍惜奴婢的主子,为她们生平仅见。
二人跪地,齐齐叩首:“奴婢们谨记,侧妃您定会吉人天佑的。”
谢南书搀扶起她们二人,面上带笑,心里却是阵阵发寒。
他有预感,这一趟正阳宫,恐怕不会好走。
确认一切准备无误后,谢南书在东枝和袭春的搀扶下,上了王府马车,跟在胡平公公的马车后面,来到了皇宫。
进了皇城城门,换乘了宫里的马车,一路到了正阳宫门口,谢南书下车走路,跟着胡平进了正阳宫宫门。
头一道宫门,东枝和袭春都跟着进了,可是第二道内门,东枝和袭春就被门口的内侍拦在了外头。
谢南书一脸不解,侧头去看胡平。
胡平仍是笑得一脸和气:“谢侧妃,宫里规矩多,您的丫鬟还不够资格觐见德妃娘娘,让她们两个在这儿候着吧。”
谢南书点点头:“那有劳胡总管前面带路了。”
胡平转身,带着他的徒弟走在前面。
谢南书回头瞄了东枝一眼,东枝立刻懂了,冲他悄悄地点头回应。
正阳宫第二道宫门,就在东枝和袭春的眼前,缓慢而沉重地合上了。
这一合,就合到了日上三竿。
而谢南书,始终没有出来。
东枝和袭春再不敢耽搁,转身就冲正阳宫宫门快步走去。
可没想到,这道宫门来时好进,出时却难了。
门内的内侍不肯开门,门外又伫立着带刀侍卫,任凭东枝袭春二人,对门口两位轮值的内侍磨破了嘴皮,二人也不肯通融,只是让她们再等等。
东枝和袭春心里急得不行,可面上又不敢显露,只能频繁地盯着宫门的门缝。
宫门外,不时有宫女内侍的身影走过,不过他们都身领差事,皆是步履匆匆。
东枝看到了,也不敢去拍门叫人,更不敢高声喧哗。
况且,求助这些宫人,并无用处。
东枝急得不行,只盼望门外能经过一两个有身份的人,能真正帮上她们小姐的人。
正阳宫内,正阳殿门前。
谢南书站在日头下,面颊额头处,汗水滚滚而落。
汗水一滴一滴,砸在他脚下的青石板路面上,又快速地蒸腾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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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南书脸颊边沿的妆已经略微花了,头部也开始有了眩晕感,但他仍旧站得笔挺,王爷侧妃的仪态,一点没有走形。
今日若是换成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恐怕早就已昏倒在这烈日之下了。
但谢南书能挺住。
要知道,在戏班那几年,这样的站桩训练,对谢南书来说,那是家常便饭。
“谢侧妃,辛苦您还得再等等,德妃娘娘这回笼觉睡得极沉,仍是没醒。”胡总管脸上带着歉意,再次来到谢南书面前行礼,“娘娘她近日一直在忙于给太后侍疾,昨日傍晚才得空回宫来好生休息,想来今日这身体仍是乏累得很,这才一个回笼觉睡到现在。”
“玉荛明白,”谢南书笑着点头:“娘娘掌管后宫,日夜操劳,难得休息,且对太后又是孝心可鉴,日夜侍疾了十多日,是我们这些晚辈女眷学习的典范,让娘娘好好休息吧,玉荛不急的。”
胡总管笑着又是一礼:“谢侧妃,您是奴婢见过的名门闺秀中,最有才德,又品貌绝佳的。奴婢相信,您绵长的福气还在后头,请您万万保重身子,凡事以恭敬礼孝为先,奴婢还想日后讨杯小世子百日宴的喜酒喝喝呢。”
谢南书笑着:“胡总管放心,到时定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喜酒。”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胡平只能点到为止,旁的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冲谢南书又行了一礼,弯腰退下了。
谢南书用袖口擦了擦汗水,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前的地面,并不曾逾矩地去看德妃寝殿大门一眼。
胡平肯对他说上这一番话,已是难得。这番指点就是告诉他万事皆要忍。这也证明,今日宣召,就是德妃的下马威。
夏日烈阳高挂,让他一个王爷侧妃候在庭院正中,一不赐座,二不赐遮阳伞,茶水更是一口没有,看来,这位德妃娘娘非常不满意玉荛这位侧妃人选。
从这也能看出,赐婚一事,陛下并没有与德妃商议。
一切都是这位天子一意孤行。
又站了两柱香的功夫,寝殿内这才传来了交谈声,看来这位德妃娘娘,终于要见一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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