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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现在可以坐下来聊一聊
    吉大港和吉大城的大火,如同一团巨大的篝火,极其嚣腾地燃烧着,黑烟冲天遮日,方圆数百里都能看到,然后方圆数百里的各方势力都保持着沉默。

    老虎出现在丛林里,万兽屏住呼吸的那种沉默和寂静。

    朱雀水师也没闲着,搭载陆战营的船只在护卫舰和巡航舰的护卫下,在铁链附近的河岸边登陆。

    管着铁链的两处要塞干脆利索地打起了白旗。

    他们看着火光冲天的吉大港和吉大城,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英明,只是不够快。

    都是雇佣兵和海盗,一年能挣多少钱?用得着那么拼命吗?

    登陆的陆战营接管了一左一右的两座要塞,又把铁链放下,拉到左岸上堆放起来,通往吉大港的水路畅通。

    水师的快船上前去,逆流探寻。陆战营和水兵营坐船到吉大港上岸,远远地隔着大火,搜寻漏网之鱼。

    大火继续无情地燃烧,烧得周围的空气都迷离模糊了。

    到了黄昏时分,过来四艘桨划船,属于榜葛剌苏丹国。

    榜葛剌苏丹国的首都达卡离吉大港也就五百多里,顺流而下也就一天一夜。收税能收到手软的吉大港一直被榜葛剌苏丹国视为禁脔,结果被葡萄牙人怂恿阿拉干人给抢着了。

    这口气堵在榜葛剌苏丹的喉咙上,就是吞不下去。

    所以榜葛剌苏丹国常年在不到一百里的安德格囤有重兵,日思夜想着收复吉大港。

    结果吉大港还没收复,突然闯来一位新入局的。

    最讨厌你们这样的,特别能打又真敢下黑手。

    我们这里原本一直小打小闹,打仗跟过家家一样。

    葡萄牙人来了,带来了火枪火炮和帆船,把战争激烈程度拉高一个档次。

    幸好他们人不多,重点在印度,这边不是他们的关注点,投入的力量少,战争激烈程度拉高的程度还勉强在我们接受范围之内。

    现在你们大明来了,一出手就把吉大港和吉大城变成篝火,把战争激烈程度又拉高了一个档次,还是飞跃式的拉高。

    我们怎么玩?

    我们谁玩得起?

    桨划船带来榜葛剌苏丹国的使者,他们是附近驻军首领派来的,想先摸清楚新入局的这群老虎的真实目的,才好向榜葛剌苏丹回报。

    俞大猷很客气地接见了他们,一上来就谈交情:“永乐六年,贵王霭牙思丁遣使入贡我朝,贡方物,宴赉有差。

    而后永乐七年、十年、十二年皆有入朝,正统三年还向我朝入贡麒麟(长颈鹿),我们两国之间的友谊,渊源久远啊!”

    榜葛剌苏丹国的使者听通译翻译完后,一愣一愣的,可是国中故老们好像说起过这些事。

    俞大猷又说,“永乐十八年,你国西北邻国沼纳朴儿屡次兴兵,侵扰伱国边境。我大明永乐皇帝遣中官侯显出使你国和沼纳朴儿,居中斡旋。

    赍勑谕之,俾相辑睦,各保境土,因赐之彩币,而后沼纳朴儿罢兵。现在沼纳朴儿还欺负你们吗?”

    那语气仿佛在说,永乐年间的情分我们还记着,要是这个沼纳朴儿还不识趣,还敢袭扰你们,那我大明可以帮你们把它收拾一顿。

    使者连忙答道:“沼纳朴儿已经灭国了。”

    “灭国了?不错啊,有长进。敢上门欺负咱,咱就把它灭了,就得有这样的志气!”

    使者讪讪地答道:“上使大人,沼纳朴儿不是我们灭的,是莫卧儿苏丹国灭的。”

    “莫卧儿苏丹国?

    我在满剌加就听往来的西夷和阿拉伯商人说起他,说它现在是天竺最火的一位,它的国主很厉害,四处征战,大有一统天竺的趋势,你给讲讲这个莫卧儿苏丹国。”

    “是!”

    使者恭敬地应道。

    他是榜葛剌苏丹国的官员,文化人,对于西边咄咄逼人的强大邻国,当然有所了解。

    “上使大人,莫卧儿苏丹国的苏丹,是帖木儿的后裔.”

    俞大猷很想问一句,这个靠北帖木儿,又是什么来历。

    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一问,这故事今天就听不完,明天都不一定能听完。

    “莫卧儿苏丹国的开国国主巴布尔,原本是河中地区费尔干纳苏丹,还曾经占领过撒马尔罕。

    后来被对手击败,向南退却,占据了喀布尔和坎大哈,几次北上想收复河中旧地,均告失败。

    五十年前,巴布尔只好调头向南发展,先是占领了旁遮普,而后又击败了德里苏丹,最后击败了占据恒河平原的阿富汗人和南方的拉杰普特人,建立了莫卧儿苏丹国。”

    使者娓娓道来,俞大猷和站在他身后的何塞等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四十年前,巴布尔死了,他的长子胡马雍即位,治下叛乱不断,尤其是东部阿富汗王公舍尔沙,几次打败了胡马雍,还占领了德里,建立了苏尔苏丹国。

    二十五年前,舍尔沙战死,胡马雍重新占领了德里,复兴了莫卧儿苏丹国。十五年前,胡马雍病死,他十三岁的儿子阿克巴即位。

    当时的莫卧儿苏丹国又陷入了低谷,首都德里被阿富汗贵族希姆占领。阿克巴在他舅舅白拉姆汗的帮助下,打败了希姆率领的阿富汗联军,夺回了德里。

    阿克巴在十八岁时把舅舅白拉姆汗放逐去了麦加,开始四处征战。北印度,包括沼纳朴儿等国,都已经被阿克巴所灭。现在他正在全力对付西边和南边的拉杰普特人.”

    俞大猷摸着下巴,问出了一个问题:“本帅捋了捋,莫卧儿苏丹国的发家史,无非就是河中那边混不下的破落户,跑到天竺这地方,然后大杀四方,称王称霸,成为一代雄主,几近统一了你们天竺?”

    使者被这直入灵魂的一问,问得哑口无言、瞠目结舌,最可悲的是,扪心自问,人家说的十分有道理,完全符合事实,根本无法反驳。

    这就让人更加心塞。

    看到使者没有反驳,俞大猷继续捋着胡须,转头对何塞说道:“现在我能明白,你们西夷人,派数万人,一路烧杀抢掠,居然从兑洲(欧洲)绕着坤洲(非洲)杀到天竺和满剌加,几百人就敢灭一国。

    原本以为你们很厉害,跟前汉唐锐士有得一拼。可是交手之后,本帅很纳闷,不难打,很弱啊。

    根本不是我想得那么回事,也就帆船大、火炮犀利。真打起来,还不如倭寇敢拼命呢!

    怎么就天下无敌地打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来的。

    现在本帅明白了,不是你们有多强,而是你们的对手都太烂了,你们是一路捏着软柿子打到我们大明门口的。”

    何塞堆着笑脸说道:“大帅说得对。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就是专找软柿子捏,真实战力不及我大明王师十分之一。”

    俞大猷呵呵一笑,又说道:“难怪皇上一直在催促我们赶紧出洋。

    皇上圣明啊,一眼就看穿玄机来。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大,肥羊这么多,我大明王师使劲地跑马圈地、抢占肥羊,五十年、一百年都圈不完,抢不够啊!”

    俞大猷一拍座椅护手,“好了,这位使者先坐下。相信过不了多久,阿拉干国的使节也会来,我们三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榜葛剌苏丹国使者一时没反应过来,“上使让我们谈什么?”

    俞大猷头一仰,悠悠地说道:“谈什么?谈王化大事。大明没有看顾你们百余年,看看你们都成什么样子,不服王化,不明天理,与野兽何异。

    以前我们大明事多,按住了葫芦浮起来了瓢,现在好了,周围都收拾清静,有余力来看顾你们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们大明来了,那么你们就要遵教化、懂廉耻、明天理。”

    使者听完通译的话,在心里琢磨了好一会,终于才回过味。

    玛德,说得这么好听,其实就是一句话,以后这片要按照大明的规矩来!

    何塞也听出话里的意思,敬佩地看着俞大猷。

    大帅,你这道貌岸然的样子,我真恨不得现在就跪倒在你身边,叫你一声义父。

    晚上,大火还在继续燃烧,红光照亮天空和大地,就像一头红色的洪荒巨兽,在黑夜里跳动着。

    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才徐徐熄灭。

    第二天中午阿拉干国的使者匆匆赶来了,阿拉干国首都离这里也很近。这段时间,俞大猷也了解了阿拉干国的情况。

    阿拉干国为蒲甘西南沿海地区,多渔民,水手非常出名,连葡萄牙人都愿意雇佣他们做水手。

    吉大港里的海盗船和商船,水手有三分之一是阿拉干人。

    吉大港和吉大城的火已经熄灭,陆战营和水手营早就坐船上了岸,开始在一片灰烬残骸里搜寻。

    首先映入众人目光的是吉大港,它已经不再是一座港口,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明军的火箭弹最先点燃了最外面停泊的船只,这些船只慌乱中四下乱窜,很快就沉没在航道里,堵住了出路,使得里面一百多艘船只,一艘都没跑出来。

    水面上到处可见烧得漆黑的船体残骸,有桅杆,有船首,也有船尾。水面上漂着黑漆漆灰烬,如同一层浮萍,使得整个港区水面都成了黑色。

    黑色的灰烬里,漂着数以千计的尸体,他们有的是淹死,有的是烧死的,还有的是烫死的。

    大火太大,尤其几艘船围着的一小片水域,把里面的水都烧冒泡泡了,在里面扑腾的水手逃避不及,纷纷被烫死。

    码头上的仓库等建筑也被连绵不绝的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废墟灰烬里,时不时可以看到尸体残骸。

    转到吉大城,里面更惨。

    城堡四门紧闭,大火骤然而来,火势蔓延极快,城中大部分建筑被付之一炬,只有石头砌的清真庙被熏得漆黑,还能看到出外形。

    城里数千人逃生者极少,到处可见尸骸。在城中所谓“总督府”里,这里也被汹涌的大火席卷过,生存者不多,其中有十几位葡萄牙人和阿拉干人,躲在某处石砌的房子里躲过了一劫,被陆战营被搜了出来。

    其中一位是自封的“吉大港总督”,葡萄牙人菲利浦.德.布里托。

    布里托被押到俞大猷跟前,跪倒在地上的他努力抬起头,想看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上来招呼不打就下毒手,从来遇到这么凶横的对手。

    看清楚俞大猷的样子,布里托很惊讶。

    明国人?

    传说中的明国人?

    听说他们攻占了满剌加,驱逐了满剌加以内所有的葡萄牙人。印度总督卡尔德隆非常愤怒,然后率领了一支庞大的舰队东去满剌加讨伐明国人。

    再然后没有了下文,东边的海面被封锁,有传闻说葡萄牙人舰队大败,但布里托不相信。

    这个世界,除了西班牙人,谁能打败葡萄牙人?

    现在明国人庞大的水师开到了吉大港,说明卡尔德隆的舰队真的遭遇了败仗。

    怎么可能!

    布里托又看到俞大猷身后的一张熟悉的脸,何塞.阿方索,一位侯爵的私生子,流窜在东方的一个混蛋流氓,然后靠着嘴皮子和在贵族夫人群里的交际,混成了颇有权势的军官。

    他居然投降了明国人。

    俞大猷向左右问清楚了布里托的身份。

    葡萄牙海军军官,阿拉干国王的雇佣兵,吉大港的“总督”。

    “你既然是吉大港的总督,那么负隅顽抗大明王师的罪过,就要扛起来。来人啊!”

    “在!”

    “全斩了!”

    数十名士兵冲上去,把布里托连同其他死里逃生的葡萄牙人和阿拉干人,拖到一边,举起水兵用的雁翎刀,白光一闪,十几个人头落地。

    布里托的双眼睁得滚圆,仿佛在说,我都还没开口说话,你就砍了我,太快了,我都来不及喊一句葡萄牙国王万岁!

    俞大猷瞥了一眼不远处滚动的十几颗人头,转过头来,一脸的慈眉善目,对站在旁边的榜葛剌苏丹国使者和阿拉干国使者说道。

    “好了,臭虫除干净了,我们可以安安心心地坐下来,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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