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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东征初捷
    汉城东北一百里的扬州城。

    城外南边是一大片丘陵地带。

    寒风骤起,像刀一样刮过来空荡荡的丘陵。荒原一片,没有树,到处可见被砍伐剩下的树桩。大的有碗口大,小的不过茶盏那么大。

    地上满是杂草,灰枯色,伏在地上,一只又一只脚整齐地踩过它们。

    红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鼓声铿锵有节奏,笛声悠扬有韵律。一排排身穿新式军装,头戴圆盘铁盔的神威军士兵,扛着滑膛枪,跟着鼓声,迈着稳健的步伐,行走在荒原中。

    时不时一辆炮车从队伍中间轰隆隆驶过。

    四匹马在前面奔跑着,炮车里坐着六名炮手,里面还有一箱箱弹药。炮车后面是九斤或十二斤野炮。

    前方五六里远的扬州城南门城楼上,崔光中拿着一支破旧不堪的单筒望远镜,眺望着步步逼近的明军。

    这些明军分成一个个方阵,从容不迫地散布在宽三四里,纵深两三里的荒原上。

    “这些明军跟以前看到的不一样。”崔光中看完后,把望远镜递给旁边的军师。

    军师名叫崔吉庆,做过县官,因为贪得太狠,被当地世家联手给搞下去。退居原籍时,闲来无事读了几本兵书。

    戊辰之变,朝鲜大乱,他反倒认为天时已到,踊跃地参与其中。

    可惜李赞道和朴仁勇等贼军首领都没发现他这位朝鲜诸葛,辗转了多地,吃了不少苦头,终于被崔光中赏识,被延请为军师。

    得到“重用”后,崔吉庆准备大展手脚,把崔光中的兵马打造成为朝鲜第一强军。可惜,事实像冰雨一样胡乱地拍打在他脸上。

    这些贼军起事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抢钱抢女人,放荡不羁爱自由。你让他们每日按时出操,苦练技击?

    做梦!

    直接闹兵变!

    朝鲜起事的山头那么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于是崔吉庆强军举措才执行没几天就烟消云散。然后崔光中被李赞道从平壤和黄海道看了出来,成了名副其实的流寇,崔吉庆也摆烂了。

    武侯在世也无计可施,他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鬼点子还是有些的。崔光中听他计谋,占到些便宜,攻下扬州作为据点,稳住了跟脚,于是崔吉庆军师之位,做得还稳当。

    崔吉庆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也很是疑惑:“大将军神目如烛,洞悉万里。

    兵书有云,阵法分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和火阵,另外还有用以射击的‘云阵’,围敌的‘赢渭阵’,奇袭的‘阖燧阵’。

    在下最推崇的是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梅花阵。在下不才,由二龙出水阵变化推演出天地三才阵,大军分三排层层递进,可破强敌。

    明军这个阵形不正不奇,无阴阳八卦之分,只能说是不得章法的怪阵。”

    旁边有人附和,“军师说得没错。大将军你看这些明军,扛着根棍棍,就这么肆意地走着,是来打仗还是来串门的。”

    “明军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看上去很一般啊。这样走路,我们也会。”

    “都是那些文人当官的胡乱吹捧的。他们把大明当亲粑粑一样供着,肯定是吹得神乎其神,现在一看,不过如此。”

    “明人水师着实厉害,可是上了岸,跟我们没有什么两样啊。”

    “所以说,我们闹了那么久,狗国王和那些狗官求了那么久,明军都不敢来,肯定是他们只是强在水师,上了岸跟我们的官兵一样。”

    “没错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兵都是一样稀松破烂。”

    这些贼军大小首领都没有尝过明军的铁拳,在这里充分发挥想象力。

    同时出于给己方打气的目的,他们肯定是拼命地踩明军。

    他们以前打朝鲜官兵时,摧枯拉朽,攻无不克。在他们潜意识里,也希望这次来的明军跟朝鲜官兵一样。

    崔吉庆放下望远镜,又开口说话了。

    “大将军,卑职数过,明军最多不超过一万五千人。”

    “一万五千人?”旁边的贼军将领们更加兴奋了。

    “我们有精兵四万。四万打一万五千,他们又不是天兵天将,我们胜券在握!”

    “大将军,他们这点兵马就敢列阵叫嚣我们,我们马上出城去,好好教训他们!”

    “对,大将军,打赢了明国兵马,你就是朝鲜第一号英杰,李赞道小儿都该让贤给你。”

    崔吉庆等将领们说完,总结道:“兵法有云,取胜之道无非以正胜奇,以强胜弱,以多胜少。

    大将军,此战我们当以多胜少!”

    在他们简单的脑子里,打仗无非就是数人头,哪一边人多就能打赢。

    崔光中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崔光中决定派兵出去打一仗。

    打赢天朝上国的平叛大军,崔光中就是朝鲜各路英杰中头一号人物,就算是退回平壤城的李赞道也要纳头便拜。

    打败了?

    打败就打败了,见到形势不对,自己带着心腹积极转进。现在世道这么乱,随便占个地方,一树旗又能召集数万兵马。

    屡败屡战,也是战绩,多败几次,让天朝上国记住自己这号人物,等到时机成熟,果断接受招安,肯定能在朝鲜新朝堂上捞到一个好位置。

    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

    我也读过天朝的话本章回!

    “全军出击!”

    崔光中一声令下,四万贼军出了扬州城,在城外结阵,缓缓前移,对明军对战。

    很快,两军相隔只有一里多远。

    明军衣甲鲜明,旌旗飘飘。滑膛枪枪管闪着白光,整齐如林。

    贼军一伙伙的,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有儒衣衫袍,还有官服铠甲,还有披着花花绿绿的妇人衣服和布帛。

    手持各种兵器,打着各色各样的旗号。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看着比己方少一多半的明军。

    神威军出动了五个火枪步兵团,六十个三排列队,组成二十个方阵,错落有序,青灰色的军装如同海洋,红色臂章衣边像跳跃的红色浪花。

    飘荡的旌旗像一面面红色帆。

    火炮团迅速架设火炮,三十门十二斤野炮,八十五门九斤野炮在火炮都虞侯的指挥下,迅速架设好。

    其中五门十二斤野炮隶属一队,在队正王逢猛的指挥下,五门火炮对准其中一伙贼军中心位置。

    集中所有火炮向一点猛烈开火,像锤子敲钉子一样。

    两军相隔不到一里,五门十二斤野炮率先开火。

    巨大的炮击声撕裂清冷的空气,在朝鲜中部山地回响着。

    贼军一位士兵李甲看着黑漆漆的炮口,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

    贼军从官兵手里缴获了数百支东倭贩卖过来的火铳,不过大部分被李赞道抢了去。其余的贼军只是听了个响,不知道这玩意到底多猛。

    突然间火炮开火,李甲看到对面火光闪动,浓烟滚滚,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好像下雨了,雨点飞落在左边脸上,热乎乎,黏糊糊。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转头一看,刚才还站在左边的同伴不见了,只剩下一双腿,摇摇晃晃的,下一秒就要倒下。

    是同伴没错,腿上的靴子还是从自己手里抢走的。

    腿上全是血,还有白色的骨头,像是什么东西,把他上半截身子从大腿处硬生生给拔走了。

    再向后转头,看到左边空了一溜,前四五个同伴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双腿留在原地,周围一滩的鲜血,还有黏糊糊的红色烂泥。

    后面的四五个同伴却是不见了腿,旁边还有同伴没了胳膊。他们抱着断手断腿,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哭天喊地。

    李甲再看一眼周围的同伴,还完好无损站着的,满身满脸都是血。有的跟自己一样不知所措,有的似乎看到了什么,只是场面过于震撼,他们都被吓傻了,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里。

    李甲猛地转头向右,右边不远处也有一条类似的沟道,双腿,鲜血,烂泥,断了手脚的同伴。

    整个队伍都乱了,惨嚎声,惊叫声,自言自语声,就像开了锅的小米粥,乱做了一团。

    不知过了过久,李甲下意识地转头,看到对面明军的火炮又开始闪动火光。他吓得一转头,正好看得真切。

    一发炮弹快得肉眼看不清它的踪迹,狠狠撞进队伍里,左边五六个同伴,上半身就突然全部炸开,化成了血雨和烂泥。

    炮弹下坠,去势不减,在干硬的泥地上蹦蹦跳跳,所到之处,把人的腿全部打断,就像干枯的树枝,咔哒一声断裂。

    炮击中,步兵团列队在鼓声和笛声中越走越近,走到离贼军不到一百米时,过半贼军被几轮炮击打崩了,纷纷转头就跑。

    留在阵地上的还有那些没有吃到炮弹,还没看到惨烈景象的贼军。

    步兵团继续列队逼近,走进三十米距离,队伍停下。

    “举枪!”

    士兵们纷纷举起滑膛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贼军。

    军官举起长刀,对着贼军大喊道:“瞄准!”

    “开火!”

    连绵不绝的枪声,前调是清脆,中调是撕扯,后调是沉闷,一排排青烟喷出,贼军一排排倒下。

    其余的贼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晕头转向。

    “上弹药!”

    在军官的喝令声中,明军士兵们娴熟地按照演练过数百上千次的步骤,装填弹药,然后在“举枪!瞄准!开火!”的喝令声中开火。

    “上刺刀!”

    寒光飞闪的刺刀被装上滑膛枪,马上变成一支长矛。上万支长矛,矛尖指向贼军。

    “跟我冲啊!”军官大吼一声,举着长刀向前冲去。

    上万士兵举着刺刀,大吼一声,保持着歪七歪八的大致队形,向贼军狠狠冲去。上万把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寒光。

    于此同时,三千骑兵在萧如熏的率领下,从侧翼杀出,向贼军的侧面包抄杀去。

    捷报很快送到江华岛,由叶梦熊向刘焘禀告。

    “击毙四千六百七十人,斩首一千一百二十级。击伤杀伤六千九百五十七,俘获三万零七百人。贼酋崔光中被萧如熏抓获扬州城克复。”

    “报!”

    又有捷报传来。

    “平壤城被攻克,贼酋李赞道聚妻儿举火自焚,其余军民七万余投降。”

    刘焘点了点头,“整理好,八百里加急送督理处。”

    “是。”

    “男兆,战报整理好,不要写漏了。前敌指挥部也有急报呈送戎政府。”

    叶梦熊点点头:“刘公放心,属下会写好。”

    以前武将被文官压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没有上报中枢,直通御前的渠道。

    战报由文官说了。

    他们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可以把武将的功劳说成自己的,再把武将的英勇杀敌说成轻敌冒进,沉着应敌说成贻误战机,不敌撤退说成未战先逃。

    朱翊钧改了规矩,前敌指挥的武将们可上报军情战况,直呈督理处,抄送戎政府。

    文官一份,武将一份,要是两边对不上,就要出动锦衣卫。

    他一出马,就不是什么好事。

    捷报迅速送到京城,送到西苑朱翊钧的手里。

    好!

    平壤和汉城光复,东征之战第一阶段顺利完成任务,自己就能安心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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