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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拾貳
人們等在戲外, 鴉雀無聲。
他們看着原晴之踉踉跄跄跑過廊橋,從頂樓跑到下方的大廳。不知不覺,那些橫貫在甬道裏的鐵栅欄全部不見了, 變成一條能夠一眼望到底的康莊大道。
紙傀們烏壓壓跪了滿路, 愣是沒有一個敢擡頭。
它們就這樣靜默地,仍由少女從中間跑過, 沖進地牢。
“小梨!”原本已經陷入絕望的戴茜重新燃起希望,手腳并用從地上爬了起來,她往前去握那欄杆, 發現上面的鎖早已被打開, 于是忙不疊跑出來。
“走!”
兩人所到之處,沒有阻攔, 如過無人之境。
直到離開那黑暗不見天日的地牢, 走出摘星樓, 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夜晚涼風,頂着頭頂漫天繁星, 戴茜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
真的逃出來了。
望着前方急着找路的背影,戴茜嘴唇嗫嚅。她想問原晴之怎麽逃離了虞夢驚的魔爪,但幾度張嘴, 看到對方臉上的淚痕時又默默閉合。
不管怎麽說, 那一定是一個十分漫長, 十分悲傷的故事。
“嚴青哥!”兩人拐過拐角,看見了正在街角等待的人。
後者一臉激動。
原來在他們離開不久後,霍星岩就醒了。他猜到了他們要去闖摘星樓救出嚴梨, 心急如焚, 一個人坐在輪椅上,愣是推着自己來到摘星樓前, 于沒想到正好同她們撞到一起,于是三個人成功彙合。
“來,都把手給我!”
在出戲之前,戴茜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夜空中,她看見摘星樓頂端站着一個人影。
伴随着逐漸走向沉吟的絲竹管樂,一切都凝固變色,化為熟悉的色塊。
而那紅色的一點也逐漸模糊,直到消失不見。
他們成功出戲了。
确定自己腳下站着的是屬于現實的戲臺後,戴茜深吸一口氣,再也支撐不住,當即脫了力,栽倒在地上。一時間,臺下的醫療團隊們連忙呼叫增援,又是出動擔架又是拿來生理鹽水,在臺上忙成一團。
這次入戲太過驚險,出戲也足夠猝不及防,沒人有心思鼓掌叫好。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裏,人們迅速包圍在三位出戲人員身邊,給眼神茫然,還沒搞清楚狀況的霍星岩講解目前的情況;給戴茜挂上吊針,安撫她大起大落的情緒;給原晴之噓寒問暖。
元項明也第一時間翻上戲臺。
“師妹......”
“我沒事。”原晴之勉強笑笑。
她臉上的神情過于蒼白,像是被人沾了油墨刻意繪畫的面具,一觸即碎。
畢竟是天生戲骨,對出戲這事接受良好,沒有沉溺于戲中的表現。
原晴之張了張口,剛想說話,卻驀然摸到手腕上纏繞的紅線,當即一愣。
那是顆再熟悉不過的玲珑骰子。
她頓住,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它怎麽會就在我的手腕上?!”
明明在戲內幾度尋找,幾乎将地皮都翻遍,愣是沒能找到這顆骰子。若非如此,最後這第三折戲也不會費盡心思,以至于走到那樣慘烈的地步。
“這個事,恐怕我知道。”
望見原晴之手上的玲珑骰子,元項明眼眸微沉。
他方才恰巧和程月華聊過這個內容,對師妹的喚醒道具為什麽消失不見有所推測。如今看着玲珑骰子跟随原晴之的出戲同時出現,無疑是驗證了他的想法。
“什麽?”
“因為......它本身就是戲內的東西,在戲內這個時間點,它已經被帶到了戲外。”
見原晴之還是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元項明嘆了口氣:“師妹,關于這件事,恐怕我沒法和你說太多。若是你實在想知道,可以回梨園問問林媽。”
“嗯,好。”見狀,原晴之不再追問。
即使理智上清楚這背後肯定有一個她不曾知曉的大故事,但現如今她實在提不起精神去想或者去問。
兩人再度沉默下來。
望着遠處忙碌的戲臺,原晴之低聲道:“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啊?”
守在一旁的賈文宇愣了一下:“原小姐,您現在就要回去?等等,是回梨園嗎?”
“嗯。三位名角都成功救出來了,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也不需要我了吧。”
一句反問,要賈文宇啞口無言:“不,我的意思是,明天就是戲祭大典了,您難道不打算留下來,看我們封印《夜行記》嗎?”
“不了。”原晴之揮揮手,眉宇染着化不開的疲憊:“封印儀式是你們的專業範圍,我也就幫幫入戲救人的忙。名角們既然已經就位,不如就按照原定的計劃來吧,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成功拯救世界的,加油。”
“啊,那好吧。”
原晴之想要迫切離開這裏的态度并無遮掩。
但仔細想想,賈文宇也實在沒有再勸的理由,他撓撓頭:“不過可能還得勞煩您等一下,我這就給您叫車。”
“好。”
揮別了所有人的好意和問詢,原晴之在觀衆席上随便挑了張編織的竹椅坐下。
她就像個行将就木的老人,什麽也不想做,什麽也不想幹,只想躺着望天發呆。
“不好意思。”遠遠地,元項明悄悄攔住其他人:“讓師妹自己獨處一段時間吧。”
方才戲內的驚心動魄,在場人都看在眼裏,當即表示理解。
奈何想要在熱鬧的地方尋個清淨實在太難。
原晴之還沒能放空多久,前邊便傳來了驚呼:“夜紅神龛最後四道封印解開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紛紛看了過去。
“剛才幾位老師出戲後,《戲樓》篇更新了!在嚴梨離開摘星樓後,摘星樓地下祭壇轟然震動,懸挂于夜紅神龛四角方位的九天玄鐵寸寸斷裂。”
【慶國方士纏繞在他身上數千年的詛咒封印徹底消失不見】
【至此,慶神徹徹底底解脫了他身上的束縛,以全盛姿态降臨于世】
【代價是......永失吾愛】
說到這裏,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旁邊坐着的原晴之。
後者躺倒在靠椅上,雙眼微阖。
她好像并沒有在聽,只有輕微顫動的睫毛昭示着并不平靜的心情。
于是人們也适時壓低聲音,不去驚擾。
“誰能想到,解開那八道封印的關鍵竟然是愛。”
“是啊,難怪原著戲本裏,直到第一卷最後一部戲,虞夢驚才用整整一卷的布局強行沖開。”
“虞夢驚那樣的大反派,竟然也會心甘情願喜歡上別人,做夢也想不到,太不可思議了。”
......
很快,處理完緊急事務的晏孤塵也來了。
“原小姐,車已經給您安排好了,随時可以啓程。”
“麻煩了。”原晴之點頭,當即起身。
“原小姐,這三天實在非常感謝您的幫助。委托的勞務費用會在明日儀式結束後彙入您的銀行賬戶。如果還有什麽事,可以随時通過電話或短信聯系我。”
“嗯。”
兩人一起走到青城古街面前的空地上,這裏已經停留了一輛黑色商務車。
見狀,原晴之眼底出現恍惚。
一切都和三天前來到這裏的流程沒有任何區別。
但在這短暫的三天,又發生了那麽多,以至于擾亂了另一個人的一生。
“小晴!”
上車前,一只手還挂着吊瓶的戴茜一路小跑,高聲呼喊。
這位女性名角臉上仍舊殘留着出戲前的驚魂未定,卻堅持要來給她送行。
戴茜上前一步,緊緊抱住她:“謝謝你,小晴,你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跟着她一起來的霍星岩也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剛出戲的他舌頭都還有些捋不直:“梨妹......不,晴妹,感謝,實在感謝。”
幾個人又說笑了幾句,三位名角都看出原晴之臉色不太好。
“行了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晴妹也累了,一拖三不容易,還得回去休息呢。”
戴茜一巴掌拍在霍星岩背後:“等戲祭大典結束後,咱們有時間再和晴妹約飯。”
“好好好。”
寒暄結束,元項明為她拉開車門。
他好像還有什麽話想說,但最後只道:“師妹,回家後記得給我發個消息。”
“嗯,好。”原晴之朝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放心吧,師哥。”
“忘掉這些,好好洗一個熱水澡。”
“我會的。”
于是,車門閉合。
望着駛離這裏的商務車,冷不丁的,戴茜忽然道:“晏監正,你有告訴晴妹嗎?”
晏孤塵苦笑:“當然沒有。”
第三部戲出戲後,愣是誰也能看得出,原晴之避而不談的态度。他又不是連察言觀色都不會的莽夫,怎麽可能趕着上去給人找不痛快。
“那就好,那就好。”霍星岩松了口氣:“我們已經給小晴妹妹添了太多麻煩,這種事情,還是能晚一點告訴她,就晚一點吧。”
畢竟饒是他,在聽到方才後臺傳來的最新消息時,也忍不住頭皮發麻。
在他們出戲後,《戲樓》再次在諸位學者專家眼下進行了改寫。
更新後的章節裏最重要的,并非虞夢驚解開了夜紅神龛的全部封印,而是揭露了他為何要染指現實的原因。
入戲前專家團便說過,《戲樓》這部戲相當特殊,主角戲班子們離開了摘星樓,但故事仍舊在繼續,只是換成了以虞夢驚為主視角。
正因如此,雖然原晴之他們出了戲,戲內的故事卻還在繼續。
而戲本上最新出現的文字,則是停留在虞夢驚的獨白上。
“最新的進展是什麽?”
晏孤塵嘆了口氣:“他決定......取消神婚儀式,按照原計劃重啓戲祭儀式。”
事情到這裏已然十分清晰明了。
元項明出戲時說過的話一語成谶。
——虞夢驚的确是因為原晴之,才決意要染指現實的。
放到三天前,誰也不會想到今天這幕。
入戲救人,本是順理成章,卻不想倒果為因。
原晴之的入戲,反而促成虞夢驚的執着和一定要來到現實的執念,導致今日的結局。
“好在晴妹對虞夢驚沒有其他的想法。”
複盤了一遍後,霍星岩拍了拍胸脯,慶幸開口:“要不然事情真的很難收場。”
唯有戴茜露出一個苦笑,低聲嘆氣。
良久,才幽幽道。
“你又不是她,怎麽知道,她沒有動心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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