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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陸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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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拾柒

    望着面前這極致殘忍的一幕, 原晴之腦海中第一個意識到的竟然不是害怕。

    這一刻,她心底湧出恍然大悟,繼而愈發深刻意識到一件事。

    難怪司天監下了死命令, 耗費無數人力財力物力, 也要在青城古街布下封印大陣,用盡全力阻止虞夢驚去到現實。難怪她在進入《戲樓》前, 聽說上頭已經派遣軍方介入,将方圓數百米全部封鎖管制,準備好封印若是不成功, 便采取強制手段的準備。

    因為就算虞夢驚什麽也不做, 他單單只是站在那裏,一個眼神, 一個動作, 就能引得萬千人前赴後繼, 引頸受戮。這還無關于他本身擁有通天貫地的實力。

    ——而比這些更加恐怖的,是慶神那顆捉摸不定, 乖張莫測的心。

    他是如此泰然自若,仿佛殺人對他來說只是不小心踩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或許以前旁觀過太多次虞夢驚被分屍的慘狀,以至于原晴之對他的印象, 一直都是傲慢站在原地, 等待被雨淋濕的貓咪, 即使有壞心思也是建立在自己被傷害的前提。殊不知貓已經長大成雄獅,擁有了主動傷人的能力,才知道他骨血裏從始至終一直是冰冷的。

    現在這些死去的, 可以說是無關緊要的紙片人。但若是戲曲和現實融合後呢?

    原晴之不敢去賭那個可能性。

    見她久久沒有說話, 虞夢驚臉上的笑意漸漸隐去。

    他的手仍舊覆着少女雙眸,感覺到睫毛刷過指縫輕微的顫動。

    很輕, 很癢,如蝴蝶振翅,卻帶起不亞于風暴的回響。

    不管那張臉上出現驚惶還是恐懼,都絕非他想要看到的場面。虞夢驚心情直線下沉,他從來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此刻卻按捺住橫生的戾氣,放柔聲音。

    “抱歉,吓到小梨,但是這群蝼蟻實在是太聒噪了。”

    懊惱僅僅只面對自己的巫女,不該在這個時候讓她看見這樣的場面,而非其他。

    畢竟被慶神放在掌心,視若明珠的珍寶,怎容他人诋毀?只是這次因為遲遲審不出那只老鼠隐藏的事,再聯想到曾經的失去和莫名的預感,罕見失控。

    若是還有下一次,虞夢驚一定事先編好劇情,讓這些人更加死得其所。

    出乎意料的,這回是原晴之擡手,主動拉下那只覆着的手。

    她回過頭,若無其事地笑笑:“樓主多慮了。這裏是您的摘星樓,您想做什麽,還犯不着同我道歉。”

    是虞夢驚再熟悉不過的神态。

    戲伶們在戲臺上時,便要展露這樣的神情,才能迅速入戲,找到自己的位置。

    是演戲,也是戴上面具。

    他最開始看雷柔不順眼,并不完全因為她是薛無雁的走狗,更多的則是因為這層表象的虛僞。只是那時的他尚且還有耐心,一步一步織網,等待她展露更多。無論背後是惡意,還是潛藏更深的貪婪欲望,反正那些對他而言早已乏善可陳。

    可這一切,都在薛宅地下那場大火中付之一炬。

    應該被一層層剝開的洋蔥反客為主,率先一步看清了扭曲迷霧背後的真實。

    先動情的人總是處于被動的。

    這一刻,虞夢驚心底生起比先前更甚千萬倍的煩躁。曾經肆意妄為的神明,也會因為多了牽挂的人,而被簡單挑起情緒,不再冷眼旁觀世間。

    原晴之渾然不覺:“說到這,先前來參加遴選的戲班子成員裏有一個是我的朋友。她叫劉姬,是一個舞娘。如果她死了......我會很難過的。”

    雖說對她來說這些都是戲中人,但當初若是沒有劉姬幫忙,她和戴茜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逃脫紙傀的監視,将霍星岩送往樓外治療的。作為報答,原晴之也應該關心保證她的安全。

    正處于不高興的虞夢驚過了足足好幾十秒,才想起她指的人是誰。

    “那只蝼......人沒事。”

    “真是太好了。”原晴之松了口氣。

    “把她放出來陪你,是吧?”

    原晴之沒說話,只回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比之前多了幾分吝啬的真心。

    于是像接受到和好的信號那樣,貓貓方才的不悅和煩悶就這麽簡單被安撫好了。甚至連帶着先前的一起,一掃而空。

    “小梨不要不高興嘛。”

    虞夢驚一改周身的低氣壓,熟練地将大手擠進她的指縫,然後像只大貓那樣得寸進尺地把自己的頭放在她肩窩裏,聲音黏膩,像摻雜了蜜糖。

    “下次有什麽直接說就好。小梨不高興,我也不會開心。”

    巫女只是笑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她順從地跟着男人十指相扣的力道轉身朝前,将那片屍骨血海抛在身後。

    虞夢驚更不可能把這種小事放在心思。

    “說起來,小梨看到了獎勵了吧,喜歡嗎?”

    “啊?”

    原晴之才意識到,原來那個房間裏堆着的東西就是先前虞夢驚說乖乖喝血的獎勵。

    紙傀說這幾十年裏一直在收集,要送給她的東西。

    “嗯,喜歡。”

    “喜歡怎麽還選了這件衣服,很素诶,顏色完全不夠明豔,就連花紋也是暗調。算了,至少你喜歡,也算它唯一的優點。走走走,我來給你選。”

    虞夢驚絮絮叨叨地說着,側面好看的眉宇神采飛揚,就像個普通的二十多歲青年。

    原晴之看着,開始走起神來。

    雖然看上去是個無業游神,但虞夢驚在藝術鑒賞和美學這方面的天賦可謂點滿。不僅鑒賞戲曲是頂級的程度,對古董建築,甚至就連首飾和衣物的搭配設計都有涉獵。對此,原晴之根本沒有發言權的程度,只能坐在凳子上被他折騰。

    而虞夢驚對于裝扮她這件事情,顯得格外樂此不疲,原晴之都看花眼了他還在試。

    當初在薛宅時是她替他梳頭發,現在倒是反了過來。

    片刻後,紙傀敲響了房門。

    “大人,已經将您吩咐的人帶來了。”

    走廊外,瑟瑟發抖的劉姬正站在那裏。

    她面色蒼白,但身上倒是換了件樸素的新衣服,被好好帶去收拾過才帶到人前來。

    “樓、樓主大人!”

    這種恐懼,在視線接觸到內裏站着的人後愈發強烈。和下面那些累累屍骨不同,神智僥幸因為各種原因逃脫一角,又在地牢裏見過對方手段的劉姬此刻可謂是吓破了膽,再也沒有當初被蠱惑時的盲目自大和自我感覺良好。

    奈何房間裏兩個人都沒有要看她的意思。

    或者說原晴之想要看她,但卻被面前的人掰回了注意力。

    “這次只會睡一會哦,不會錯過晚上的儀式。”

    原晴之繞過虞夢驚,給了外面連站都快要站不穩的劉姬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端起碗,安靜地一飲而盡。

    “睡吧,再次醒來時,就是最後一次儀式了。”

    你将徹徹底底,屬于我。

    慶神彎下腰,輕輕擦去少女嘴角的血痕,順勢将人打橫抱起,放回到床上。

    等做完這一切後,他才直起身,視線眷戀地盤旋一會,随後轉身。

    伴随着這個動作,男人臉上的表情重新淡了下來,重新挂上了肅殺和冷峻。

    虞夢驚從來就不是那種喜歡留隐患的性格,恰恰相反,他喜歡把一切掌控在手中。

    任何一切将她奪走的可能,都将被他親手扼殺。

    “保護好她。”

    “是,大人。”

    “本座要的東西呢?”

    “老魏全部都招了,那阿鳴在進入摘星樓前後确确實實不像同一個人。”

    ......

    劉姬全程跪在地上低頭,只能看見一片繡金的玄色衣角掃過。

    從額頭後背沁出的冷汗模糊了她的視線,在地板上暈開水痕。

    直到再也聽不見腳步聲,她才終于像是得到赦免,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對這種無足輕重的貨色,虞夢驚當然不會浪費口舌。

    被歸結為廢話的內容,通常由紙傀代勞。

    “大人對待俘虜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既然能讓你來侍奉小姐,便是大發慈悲開恩......應當不會蠢到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吧。”

    “是......是。”

    另一邊,地牢裏仍舊昏暗一片。

    按照時間點,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要進入最激烈的第三折戲。在原劇本中,主角團在這裏發現不對,為逃出摘星樓做最後的準備。然而現在,主角團裏一個負傷遠離戰場,兩個被關,一個沉睡,怎麽想都是死局。

    要怎麽才能解開這必死的局面呢?

    這是戴茜被抓到後,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在她進到地牢之後,被吊起來的元項明就已經不再出聲了。

    他的傷勢太重,紅色的血浸染了幾乎半片水牢。距離死還有一段很遙遠的距離,但是讓人生不如死倒是紙傀們很擅長的範圍。

    戴茜思考了不到一秒,握緊了手心裏女兒送的禮物。

    周圍的一切全部變成凝固的色塊,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她攥着喚醒道具選擇了出戲。

    “小元!”果不其然,在戲臺上,戴茜看見了比她早一步出戲的元項明。

    很顯然,比起到處都是盯梢,完全無法交流情報的戲內,還不如短暫出戲,在戲外說清楚才好,所以後者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戴前輩。情況緊急,我就長話短說了。”

    元項明無視了臺下一張張焦急的臉,語調迅速。

    在入戲者還沒有全部出來的情況下,戲會繼續演下去,所以時間非常緊要。

    “虞夢驚已經有所察覺了。”他深吸一口氣:“關于我們來自戲外的事。”

    一開口,就是深水魚雷,震得所有人久久難以回神。

    “當然,這只是最壞的猜測。畢竟受限于戲內人的身份,他的認知很難打破這固有的第四面牆,就算發現再多蛛絲馬跡,也頂多只會聯想到還魂或者輪回上,這是我們的優勢。”

    “阿鳴的身體失血過多,受傷太重,恐怕是沒有再入戲的機會了。但是我已經想辦法,将這個消息托付給了那個舞娘。總而言之,接下來不管如何,都絕對,絕對不能被他發現這一點。”

    “若是被發現,那就如同莫比烏斯環了。”

    元項明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如果是我們的入戲,結下了他前來現實的因果。總不至于發生這樣離譜的電影情節吧?”

    ......

    再回到戲內時,戴茜整個人仍舊是恍惚的。

    雖然在進入這部戲前就有不好的預感,但這絕對不包括當下的情景。

    再怎麽如何,虞夢驚也只是一個戲內人而已。

    區區一個戲內人,又能如何知曉自己身處的世界只是一部戲呢?

    未免太荒謬了。

    懷着這樣惶恐的心情,她平複着眩暈的腦袋,卻在眼角的餘光裏瞥見那個高高在上,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颀長身影。

    戴茜吓了一跳,連忙重新閉眼。

    她沒想到虞夢驚會去而複返,更不知道對方在那裏站了多久,有沒有發現方才她出戲後,這具戲內身體便成了無知無覺的傀儡。

    虞夢驚似乎并未發覺她的蘇醒,而是在沉思,自言自語。

    “那劍法确實熟悉,現在想來,距離上一次看過,似乎有五百年了。”

    戴茜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意識到虞夢驚說的正是元項明扮演師弘華的那部《邪祟》。

    一切都切合了元項明的所說。

    因為極致的緊張,戴茜的手心開始沁出汗,心跳快如擂鼓。

    然而自言自語過後,地牢內恢複了寂靜,毫無聲響。

    就在戴茜以為自己蒙混過關的同時,驀然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

    “你說是吧,何大小姐?”

    聽見第二部戲裏熟悉的稱呼,不久前才剛擺脫入戲狀态的戴茜下意識睜眼。

    可睜到一半,她忽然意識到什麽,臉色唰地變得慘白。

    更高處的臺階上,出言試探的虞夢驚完完整整看到了這一幕。

    他驀然收斂了所有笑容,紅眸中掀起深不見底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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