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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叁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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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拾

    原晴之覺得自己的猜測可能接近了真相。不然怎麽也無法說明, 剛剛還好端端的賓客們怎麽會忽然一下喪失理智,直接動了殺人的念頭。

    最重要的是,明明只有偏廳的賓客們受到影響。可虞夢驚好像還嫌不夠一樣, 轉身到另外兩邊露臺停留片刻, 甚至不嫌事大地摘下了自己的狐貍面具。

    這一回,原晴之看得清楚。

    青年只是唇邊噙着笑意, 朝下方揮了揮手,那些客人的瞳孔就轉瞬間化為黑沉的顏色。

    不僅僅是他們,就連宅子的下人也無一幸免。捧着托盤的侍者夢游般朝前走去, 連手上的酒全部被打翻也渾然不覺;擺放插花瓶的丫鬟丢了魂那樣, 癡癡地望着二樓。

    然而只有片刻,在能力的副作用下, 他們很快表露出驚人的攻擊性。

    或者說, 狂熱的愛本身就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人不顧一切, 瘋狂的想要占有被愛者的一切,哪怕是一截一腳, 一塊血淋淋的屍塊。

    ‘虞夢驚在這部戲中實力被削弱有目共睹。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現在豈不是誤打誤撞将他的魅惑能力又拉了回去......真是個大麻煩。’

    聽着古宅地板的嘎吱作響,原晴之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她是領教過神宮那群瘋子威力的, 知道現在最明确的選擇, 應該是像師哥一樣, 跑得越遠越好,最好去卧室裏把門鎖上,躲到早上再出來。

    可等走出兩步後, 原晴之又忍不住回頭, 看向黑漆漆的樓梯口。

    不知道為什麽,從剛才開始, 她的腦海中就不斷循環閃回這當年無意間在神宮禁殿的目睹的那幕。

    容色妖冶昳麗的美麗少年躺倒在人堆裏,身下鋪着紅色長袍混雜了同色的血,變得粘稠又鮮豔。森冷的長刀從上方落下,卻沒有減淡他臉上半分笑意,反倒美得動魄驚心。

    因為是入戲者,所以原晴之知道虞夢驚是非人類,是妖魔鬼怪的一種。

    ——可就算是鬼,也會痛的吧。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轉頭跑走。

    ......

    “到哪裏去了?!”

    “可惡,一下子就沒看見人影了,明明剛才還在這裏的。”

    “去找!薛家古宅就這麽大,他能跑到哪裏去?”

    “分頭行動分頭行動。”

    急促的腳步聲在詭宅每一層響起。

    雖然舉辦夜宴,但薛家古宅仍舊遵循着不開窗,不拉窗簾,少光源的祖訓。只有樓梯間拐角和每一層盡頭擺放着幾盞煤油燈,其餘地方皆是黑糊糊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大腦已經被惡念侵占的人們不在意這些,他們提着随手撿來的兇器,游蕩在各個角落。只要哪裏發出動靜,就跟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樣,猛地撲上前去,瘋狂揮舞。

    他們在追殺同一個獵物,卻忘了真正的獵人,通常以獵物的姿态現身。

    虞夢驚站立在黑暗中,眯着眼睛旁觀着這幕。

    他身上的衣物已經完完全全被血浸染,左邊的長袖更是不知所蹤,整個人看起來相當狼狽。可即便如此,也無損周身矜貴氣質。

    烈性藥劑用在人類身上,是向內催化人體激素,要人痛不欲生;用在非人類身上,無法吸收,便只能朝外擴散了。

    更何況用這藥的人,是真正從深淵裏開出的惡之花,所有惡念的集合體。效果更是拔群。

    在他身後,剛剛還跪在地上,捧着鮮血和碎肉大口吞咽,面露貪婪的幾個賓客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默默僵在原地。

    如果有人在這裏便能看見,在吃下被詛咒的神之血肉後,他們的瞳仁徹底擴散,暈染,最終無力回天。精神乃至肉///體,都徹徹底底堕落。

    “滾吧。”

    在青年的命令下,賓客們如同提線木偶般站搖搖晃晃站起,朝着門口走去。

    “哦,對了。”像是想起什麽,在他們出門前,虞夢驚支起下巴,補上一句:“記得把樓下那些人引上來。”

    不過或許無需多此一舉。他瞥了眼地上的碎肉。

    在藥物的催化下,血肉散發着源源不斷的香味。只要是心懷欲念的人,都逃不過它的吸引,想必很快就會有雜碎循着香味找過來。

    “這歪門邪道的藥倒是還算厲害,效果竟然和祛除束縛等同。”

    望着傀儡們遠去的背影,虞夢驚頗有些意興闌珊:“原本還以為這次蘇醒,能看到些不一樣的東西,結果薛家這群廢物後人,竟然連束縛都用得磕磕巴巴,毫無新意......廢物就是廢物,虧我留下那麽多線索。”

    走廊上,一串輕巧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青年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意,靠在牆上。

    出乎意料的是,沖進來的不是雙眼赤紅的行兇者,反倒是一位前不久才見過,性格看起來有些溫吞膽怯的丫鬟。

    “?”虞夢驚疑惑地垂眸,就看這位丫鬟一個箭步沖上來,再次精準地攥住他的手腕。

    “你......”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她輕聲打斷:“大人先別出聲,外面全部都是人!”

    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還能不受蠱惑的,自然是原晴之無疑。

    她本來很不想管這事。

    畢竟原晴之知道,虞夢驚不是人,他不會死,或許可能也不怕痛。

    她還知道,虞夢驚能落到如今這樣被一整屋子人追殺的田地,全靠他那張說不出好話的傲慢爛嘴。精準拉到這麽多仇恨,歸根結底是他咎由自取。

    甚至要發生在《邪祟》裏,她都不會多管閑事,該跑跑該睡睡,頂多事後檢舉。

    可這事若是真論起來,的确是她事先疏忽,沒能考慮周全。

    怕師哥被商會少爺所傷,急匆匆上前碰瓷,把托盤随手放到一旁,導致虞夢驚誤飲。

    就因為這,明明原晴之已經一路走到卧室門口,結果最後還是經受不住自身良心的折磨,深吸一口氣,轉頭沖到薛宅廚房裏拿了把菜刀,朝着樓梯口沖去。

    說實話,連原晴之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

    但事已至此,還能怎麽辦呢?只能寄希望于虞夢驚聽話點了。

    她扯着人一路走到走廊上:“這邊的人剛才已經被我引開了,現在很安全。大人您只需要跟着我走就可以。”

    然而,被抓着手腕的虞夢驚壓根沒往前多看一眼。

    他歪了歪頭:“奇怪,你怎麽沒受到影響?”

    來了來了,終于來了!

    劇情在已經跑成天馬行空的時候,還能以這麽出乎意料的角度接上!

    原晴之露出無辜疑惑的表情:“什麽影響?”

    下一秒,她就被某人猝不及防的湊近吓了一跳。

    長成青年後,虞夢驚的個子又往上竄了竄,以至于需要彎腰,才能做出當年在禁殿中,跟鬼魅一樣忽然襲擊才能做出的貼面禮。

    即便束縛遮住了他的眼睛,原晴之也能想象出背後那雙紅眸裏的疑惑與好奇。

    “你不愛我嗎?不想加入他們嗎?”

    好自信的問題,好自信一男的。原晴之無語。

    五百年過去了,還是這個不懂社交距離的狗性格,還是這幅被人追殺就只能可憐巴巴像貓蹲在牆角,不懂得反抗的模樣。除了個子,沒點長進。

    “大人,您別說笑了。再說了,我對二少爺的心思,您不是早就知道嗎?不然之前也不會說想要指點我如何才能成為薛家主母。”

    這話并非原晴之憑空捏造。在《詭宅》裏,幹了很多壞事的女配還真對薛二少一往情深,以至于可以在短時間抵擋虞夢驚的魅惑,在第三折戲中為了二少擋劍身亡。

    原著中,虞夢驚也問過女配這個問題,聽到回答後,還嗤笑着說原來爛人也有真心。

    原晴之都已經做好虞夢驚照着戲本念臺詞的準備,卻不想她說完這話後,身後的青年忽然不說話了。無法,她只能自己接自己的臺詞。

    “這些客人到底怎麽回事?忽然就暴起傷人,實在是太恐怖了......”

    說到一半,原晴之忍不住抱怨:“真是的,剛才大人您要是少說兩句該多好,他們估計也不會那麽生氣。”

    她早就想罵虞夢驚這張狗嘴了!感謝雷柔有話直說的膽大耿直人設!

    “哈?為什麽不該說,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

    聽着她的喃喃自語,明明是些無意義的廢話內容,虞夢驚卻并不覺得像其他蝼蟻說話那樣惹人厭煩。甚至就連偶爾兩句抱怨,也并未生起被冒犯的怒意。

    前行的中途,他神色捉摸不定地凝視着少女和他手腕相接的那個部分。

    她的手是溫熱的,和常年體溫趨向冷血動物的他不同,隔着薄薄的血肉,似乎還能感受到生命力蓬勃的脈搏骨冬。

    虞夢驚被很多人殺死,分屍過。這雙手也被很多人砍斷,切碎;但如此純粹的,不帶一絲一毫欲念的身體接觸,還是頭一回。

    又拐過一個牆角,見前面的走廊沒有人,原晴之松了口氣。

    “所以呢?為什麽要來幫忙?”

    青年輕飄飄地發問:“普通人遇到這種事情,不都應該吓得半死,跑得遠遠的嗎?”

    她頭也不回:“您是薛家未來的保家氏神,二少爺特地吩咐過我,一定要服侍好您。”

    真的僅僅只是如此嗎?

    黑暗的走廊上,虞夢驚唇角彎起一抹譏諷。

    他過去不是沒有遇到過那種道貌岸然的人,口口聲聲說着愛他,救他,實則眼裏全是算計,靈魂比誰都要腐臭。只需要一點點蠅頭小利,就能暴露出真正的本性。

    這個膽大包天,膽敢觸碰他的人類,又需要多久呢?虞夢驚漫不經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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