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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2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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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第 32 章

    一念之間

    第32章一念之間

    青葛先去見了葉闵。

    此時官府公差并寧王府侍衛随從大部分已經集中在這驿館附近, 這驿館只是山中并不起眼的一處,臨時騰挪出來的,簡陋偏僻,從來不曾招待過這麽多貴客, 如今驿館房間有限, 大部分侍衛暗衛需要臨時搭建營帳。

    衆人如今已經點燃起篝火, 并井然有序地安營紮寨, 幽沉沉的夜色中,火光随風搖曳, 空氣中彌漫着柴火炙燒後的氣息。

    青葛很快尋到了白栀, 他并沒問什麽,便将手中竹筒火折子遞給了身邊的人,之後無聲地跟着她走到一旁。

    在一處避風處, 白栀低聲道:“抓了一批黃教逆賊, 有十幾人。”

    青葛:“閣主呢?”

    白栀:“二, 左三。”

    青葛點頭表示明白, 他意思是驿館房舍第二排左數第三個房間。

    她邁步準備離開, 白栀卻道:“青葛, 你——”

    青葛疑惑看過去。

    白栀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不遠處的篝火映照過來, 在他眼睛中忽明忽滅地跳躍。

    裏面好像有什麽青葛看不懂的,有些複雜。

    她蹙眉:“你有話就說。”

    白栀默了默,搖頭。

    青葛不想和他打啞謎:“那我先去見閣主。”

    白栀卻突然道:“如果不是因為我, 你不會擅離職守。”

    青葛用很淡的聲音道:“和你有關系嗎?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她離開白栀,前往葉闵的房間。

    不過在經過煙火缭繞的營帳旁時, 她心頭突然泛起奇怪的擔憂。

    她的秘密, 真的天衣無縫嗎?

    她瞞得過寧王, 是因為他高高在上,他對他身邊那不起眼的暗衛正眼都不會看一眼,眼睛中只有他高貴嬌美的王妃。

    但是她真的能瞞得過葉闵,瞞得過白栀嗎?

    她是葉闵一手教導出來的,葉闵太熟悉自己的路數了。

    至于白栀,他們認識十四年了,曾經同寝同食,更曾經數次并肩作戰,白栀真得看不透嗎?

    她穿梭在衆軍士和火光之間,卻是後背一陣陣寒意。

    就在剛才,當火光映在白栀眼睛中時,他望着自己在想什麽,他的欲言又止又是因為什麽?

    青葛猜不透。

    她停下腳步,合上眼睛,讓自己平靜下來。

    再次睜開眼時,她邁開腳步,走到葉闵房間前,敲響了門。

    裏面傳出略顯沙啞的聲音:“進。”

    青葛便推開了門。

    驿館中的房舍老舊簡陋,常年失修,推開時便發出沉悶嘶啞的吱聲。

    房內狹窄,只有一榻一桌,桌上點燃着油燈,葉闵正用一塊白色軟巾擦拭着自己的拐杖。

    青葛掩上門,站在那裏看着。

    他的指骨修長,略顯蒼白削瘦,緩慢地擦拭着銀拐。

    那銀拐上有着繁瑣而細膩的花紋,在豆大的油燈下發着柔和的銀光。

    青葛當然明白,這并不是尋常人用的拐杖。

    其實葉闵雖然腿有殘疾,但他走路并不需要拐杖,這銀拐據說是兵器大家專為他打造的,是精妙絕倫的殺器。

    只是葉闵深藏不露,青葛不曾見他施展罷了。

    有時候她也會好奇,這拐杖怎麽殺人。

    這時,外面響起來一陣刺耳的哨聲,那哨聲一聲聲的,有長有短。

    這是暗衛的集合信號,不同長短代表不同的暗語。

    青葛便知道自己應該出去了,今日既抓捕了十幾名黃教叛逆,在嚴加審訊後若是不能拿到他們的口供,之後自然是當衆處死。

    如今寧王震怒之下,處死這些叛逆以儆效尤外,怕是也會對自己加以處罰。

    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在葉闵,她必須說服葉闵幫她。

    她又想起剛才白栀的欲言又止。

    她想她不能太着急,她必須在葉闵面前沉住氣。

    這時候,葉闵終于停止了動作,他擡起眼看向青葛。

    青葛沉默坦然地站在那裏。

    葉闵看了她很長一眼,才開口道:“我難道不該聽到你的解釋嗎?”

    青葛抿了下唇,才道:“王妃娘娘說——”

    葉闵直接打斷青葛的話:“青葛,你受訓多年,我相信你并不會因為王妃的祈求而置王妃于不顧,你知道輕重。”

    青葛解釋道:“當時白栀受傷了,很危險,那些人在圍攻白栀和萬鐘。”

    葉闵陡然命道:“擡頭看着我。”

    青葛只能擡起眼來,望向葉闵。

    葉闵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在那油燈昏暗的光線下,低首端詳着她。

    他看到她眼底依然有着坦然和倔強,她至今不認為自己錯了的樣子。

    他略挑眉,幽涼一笑,卻是問道:“白栀有那麽重要嗎?他可以讓你違抗主人的命令嗎?”

    青葛道:“我盡了我的職責,我沒有違抗命令,王妃安然無恙。”

    葉闵眸底泛起詭殘的冷意:“是嗎?如今确實有驚無險,但是一旦王妃出什麽差池,你就小命不保,你知道嗎?你的任務是保護王妃,是誰要你去救白栀了?”

    他盯着她,聲調危險:“告訴我,白栀有那麽重要嗎?”

    對此,青葛無話可說。

    如果是尋常時候執行任務,她自然明白,任務大于天,她不可能為了白栀擅離職,可是如今王妃是根本不存在的人,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為了避嫌而對白栀的生死置之不理。

    但她沒辦法解釋。

    葉闵看着她解釋都不想解釋的樣子,瞳孔慢慢轉暗。

    他冷笑一聲,一字字地道:“你既能擅作主張,如今又來求我做什麽?自己做錯的事,自己去承擔後果吧。”

    青葛微吸了口氣:“閣主,我——”

    葉闵卻冷漠地背過身去,看都不看她一眼:“出去。”

    青葛便緩慢地跪下來。

    她跪在葉闵腳下,看着前方那垂下的玄色袍服,一聲不吭。

    葉闵聲音冷漠至極:“我說了出去,你沒聽到嗎?”

    青葛當然不肯出去,她知道寧王在盛怒之下,自己去見寧王必然沒什麽好下場,現在可以幫自己的只有葉闵。

    她只能賭一把。

    賭葉闵對她存着一絲憐憫,以及隐隐約約其它的什麽情愫。

    若是往日,她必是不屑的,她如今能夠擁有的一切全是靠着手中短刃一點點殺過來的。

    但是現在,她可以試試。

    既然有這麽一條路,她就可以試試。

    什麽廉恥什麽貞潔,于她何幹。

    所以她跪在他的腳下,試探着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袍角。

    她動作很輕,不過葉闵自然感覺到了。

    他削瘦修長的身形略僵了下,之後,緩慢地垂眼看過來。

    她仰臉看着他,眸中有着柔軟的祈求,很是脆弱無助的樣子。

    葉闵緩緩擰眉,就那麽審視着這樣的青葛。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青葛有着屬于她的倔強,骨子裏的清高,她絕對不是畏懼處罰的人,她寧願死,都不會輕易低頭。

    但是現在她竟然單膝跪在他的腳下,扯着他的袍子,就那麽祈求地望着他,其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葉闵下颌線繃緊,十指緩慢地握成拳,握到指骨泛白。

    她并沒有回答關于白栀的那個問題,如今卻來這樣求他。

    他扯唇,嘲諷地道:“青葛,不要這樣,你這樣子,我會誤會。”

    青葛仰望着上方的葉闵,眼睛明亮坦然:“閣主,我現在身上有傷,若被寧王再次處罰,我傷勢惡化,後果不堪設想,我不想拿自己的前途去賭,更不想為此白白喪了性命,請閣主幫我,只有閣主能為我求情,讓我逃過這一劫。”

    微弱的燈花在搖曳,葉闵眸底晦暗難辨,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葛:

    半晌,他終于漠聲開口道:“你憑什麽認為你可以逃過這一劫?你不該被罰嗎?你如今犯下的錯,我也沒辦法護你。”

    青葛卻道:“殿下之前對我一百鞭刑,這不是無妄之災嗎?他心知肚明,這只是他的遷怒罷了,他當初既然因為一時怒火而處罰了我,他難道沒錯嗎?既然如此,那我用當時那一百鞭來抵了這次,不行嗎?”

    葉闵嘲諷地揚眉:“你想和主人講道理嗎?”

    青葛聲音轉緩,無辜無奈地道:“閣主,我不是要和他講道理,我只是覺得,你可以說服他,是不是?”

    葉闵聽這話,緩慢地彎下腰來,于是孤高修長的身形便折了下來,俯就到幾乎和青葛平視。

    因為距離太近,他淺淡微涼的呼吸輕輕噴灑在青葛臉上。

    油燈被風吹着,缥缈搖曳,朦胧的光暈便在男人臉上明明滅滅地亮着。

    狹窄逼仄的房間內,兩個人氣息萦繞,難言的暧昧在緩緩流動,仿佛下一刻便要沖破禁忌。

    于青葛來說,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千影閣的閣主,出神入化,深不可測,一手調教了千影閣多少暗衛,并掌控着他們的生殺大權。

    青葛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罷了。

    現在,她想走一個歪門邪道,讓這個男人為她心軟,為她破例。

    她仰着臉,在那淺淡的榭樹氣息中,顫巍巍地垂下眼睑,心裏卻在想,能成功嗎?

    她覺得可以,他的呼吸似乎已經有些急促了。

    誰知道就在這時,陡然間,她感覺面前一空。

    她睜開眼睛,看到葉闵已經站了起來,削瘦的身形因為過于颀長,猶如深沉夜色中孤傲的山峰,就那麽籠罩在她上方。

    她心中微沉,到底明白自己失敗了,葉闵并不吃這一套。

    葉闵是一個傲氣的人,過于傲氣的他,在男女之事上有自己的矜持。

    她也并不擅長這些,或者說她自作多情了。

    葉闵已經轉過身去,他漠然背對着青葛,道:“出去吧。”

    青葛再不做掙紮,所有的情緒全都盡數收斂,她緩慢地站起身,恭敬地道:“是,屬下明白了。”

    ************

    夜幕籠垂,屬于山林的聲音仿若銷聲匿跡一般,就連風聲似乎都停息了。

    陰森煞氣氛圍籠罩着山谷,遠處的山峰樹木在這沒有月光的夜晚化為猙獰的暗影。

    嶙峋山石的黑影下,已經聚攏了大批兵馬,那是當地州府得到急令,迅速調派的人馬,一個個全都披挂滿身,腰佩長矛。

    寧王親衛林立在側,彪悍冷漠。

    就在這兵馬和親衛的正中間,有十幾名身穿麻衣的黃教叛逆,如今都已經被拘捆起來,懸挂在臨時搭起的刑架上。

    空氣中漂浮着血腥的氣息,偶爾間似乎有幾聲類似嗚鳴的聲音,似乎是垂死的鳥,又仿佛是瀕死的人。

    整整一晚的刀光劍影化作了此時血的寂靜。

    竹筒火折子躍動的火光映照在密布的枯枝敗葉上,也照在那刑架上,血紅色映在每個人的瞳孔中。

    突而,铿锵的拔劍聲劃破寂靜。

    火光熠熠中,劍芒冷冽,寧王眉眼漠然地望着那些俘虜,薄唇緩緩地吐出一個字眼:“殺。”

    一聲令下後,砍殺聲此起彼伏,鋒利的刀劍劃破夜空,箭雨槍芒中,血淚橫飛,慘呼連連,原本寂靜的山林陷入了修羅地獄。

    寧王自始至終面無表情地看着,薄薄的眼睑下,眸色的眸子并無半分情緒。

    就在這個時候,寧王淡漠地掃了眼一旁的青葛,道:“過來。”

    青葛便無聲地随在他身後。

    一旁白栀看着這一切,腳底下一動,便要跟随過去。

    誰知一旁有人握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他看過去,是萬鐘。

    萬鐘剛毅的眉眼動了動,示意他看向不遠處。

    白栀順着他的目光,卻見崎岖山路旁的松樹下,有一道玄色身影。

    是葉闵。

    白栀便明白了。

    這個場合葉闵并不必出現,按照往常習慣他應該已經歇下了,現在他過來了,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是為了青葛而來。

    白栀的手攥緊了手中長劍,他緊緊抿着唇,沉默了半晌,到底是垂下了眼睛。

    ************

    青葛無聲地跟在寧王身後。

    她看着前方的寧王,他背影颀長冷漠,夜風吹拂,血腥氣息彌漫中,黑亮垂直的墨發和精致華美的墨袍都在随風而動。

    青葛看到,就在他的腰間,是那把佩劍,那把白日時候她曾經看着他擦拭過的。

    劍鞘上有黑色皮革纏繞,劍柄上瑩澈剔透的璧琉璃在泛着幽幽藍光。

    這麽走到一處樹下時,寧王陡然停下。

    他緩慢轉身,森寒的眸子盯着青葛,一層薄而冰冷的氣息四散開來。

    青葛無聲地跪下。

    開口時,寧王的聲音卻很輕:“青葛。”

    青葛恭順地道:“主人。”

    寧王的聲音像是刀鋒磨過石頭的聲音:“你知道嗎,夏侯氏盤踞绀梁,綿延千年,他們藏書閣中的書籍包羅萬象,先帝時禦史修史書,還要找上夏侯氏來借閱前朝史書嗎?”

    青葛:“屬下知道。”

    寧王:“那你知道六年前江北一代興修水利,遇峭壁水渠無法通行,為了能夠請到溫家的天機坊能匠,本王的皇兄,皇太子曾經親自前往荼雍溫家游說嗎?”

    青葛咬牙:“屬下知道。”

    寧王擡手,撩起袍角,之後略蹲下來。

    眼前挺拔的身影陡然低了下來,青葛瞬間跌入寧王那雙幽邃深暗的眸中。

    這是從未有過的。

    她看到了他俊美絕倫的面龐,以及如墨眼眸深處的鄙薄和不屑。

    青葛攥着尖刀的指骨緊繃泛白。

    她不喜歡這樣的目光,她恨死了,但她逃無可逃。

    她以為他會要她的命,沒想到卻是誅她的心。

    寧王望着青葛,輕柔的聲音泛着透骨的寒意:“那你更應該知道,本王為什麽要和夏侯氏聯姻,為什麽要捏着鼻子迎娶夏侯家的女兒——”

    青葛艱澀地開口:“屬下知道。”

    寧王陡然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青葛:“既然知道,為什麽要違抗命令,你受訓十三年,竟是如此自以為是,你以為你是誰,你竟然敢違抗本王的命令!本王要你保護王妃,保護王妃,如果王妃有個三長兩短,你知道會是什麽後果嗎,你知道天下多少雙眼睛都在盯着這樁聯姻嗎?”

    鄙薄的言語猶如刀一般刺着青葛的心,青葛無法控制地雙手顫抖起來。

    這時,寧王冷漠地道:“今日本王不會重懲于你,是因為當日那一百鞭,本王承認對你不公,所以這次本王可以放過你,但是本王要你記住,你今日所作所為,就不配繼續留在千影閣!”

    不配……

    這個聲音猶如鬼魅一般在青葛的腦中徘徊纏繞,讓她幾乎窒息。

    寧王:“千影閣培養你十幾年,真是枉費一番心血。”

    青葛握住手中那把尖刀,直視着前方的寧王。

    夜色漆黑,遠處的山林猶如鬼魅一般林立,而眼前的男子,描金勾銀的衣擺沾上了血腥,他居高臨下,仿佛自己是一條卑賤如塵的野狗。

    她啞聲道:“屬下的命原本是殿下的,既然殿下覺得屬下錯了,屬下不配,那屬下願以死謝罪——”

    說完,她舉起尖刀,直刺自己心窩。

    薄刃的鋒芒迅疾地劃過夜空,倒映在她雪一般冰冷的眼睛中。

    她累了,幹脆就此結束吧。

    她不配,那她就去死好了。

    她就此死去,結束她這卑微的一生。

    讓他的王妃消失,秘密将永遠埋葬,他這一生都不會知道真相。

    就在這時,一道寒芒迅疾地飛過,之後,尖銳刺耳的一聲,青葛手中的薄刃被震飛。

    被震飛的薄刃跌落在一旁碎石中,發出铿锵之聲。

    未及反應的青葛狼狽地趔趄在地,她看到地上的薄刃餘顫不止,她的虎口發麻。

    她麻木而緩慢地看過去,便看到了葉闵。

    葉闵無聲地走到青葛身前,蹲下來,撿起地上那把薄刃。

    冰冷鋒利的白刃被他捏在指骨間,他擡起眼望向青葛。

    在四目相對間,他開口道:“我曾經教過你很多,但是從來沒有教過你自尋短見。”

    青葛烏黑的眸子中冰冷一片,不過身體卻在顫抖。

    葉闵将那把刀塞入她的手中,嘆:“我送你這把刀,不是讓你把刀尖對着自己的心口。”

    一旁寧王漠然地看着這一幕,一直一言不發。

    葉闵望向寧王:“殿下,我可以代她受罰。”

    寧王淡看了一眼地上的青葛,道:“先回去吧,這種事情,本王不希望看到下一次。”

    *************

    葉闵彎下腰,伸手就要抱起地上的青葛,此時的青葛渾身顫抖,抖得仿佛雨中樹葉。

    不過青葛還是推開了葉闵的手。

    葉闵擡起眼,沉默地望着青葛。

    青葛攥了攥拳頭,克制住自己身體的顫抖,之後平靜地搖頭道:“閣主,我沒事,事情都過去了。”

    她仰臉望着他:“謝謝你,你救了我,我又欠你一條命。”

    葉闵:“是我要求你留下來的,也是我要求你護在王妃身邊。”

    其實本來她中毒後,是可以借機離開的,一切都因為那株杜仲王雄花。

    如果那株杜仲王雄花幹脆給了王妃,也許便沒有今日的種種了。

    青葛輕呼出一口氣,此時她已經冷靜下來,她能夠控制自己了。

    于是她開口道:“那我先退下了,我需要冷靜冷靜。”

    葉闵的視線巡過她的胸口:“你的傷?”

    青葛搖頭:“其實沒什麽大礙,休養下就好了。”

    葉闵:“你暫且先休息吧,不必護在王妃身邊了,等到了皇都後,再做計較。”

    青葛便道:“嗯,那我先行過去皇都?”

    葉闵:“好,可以。”

    青葛望着葉闵:“那閣主你呢?”

    葉闵沉默。

    青葛便明白,這不是自己能随便問的,當下也就罷了,先向葉闵告辭。

    告辭之後,她不及細想,施展輕功,便要回去一趟山中。

    誰知道剛走出沒幾步,便看到了白栀,他背着劍,站在一處山坳,無聲地看着她。

    青葛明白,适才發生的一切,白栀都看在眼中,不過她完全不在意。

    她和白栀一起長大,曾經見過彼此最狼狽卑微的樣子。

    她并不曾理會他,微低頭,就要往前走。

    白栀:“我什麽都沒看到。”

    青葛腳步頓了頓。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望着遠處在暗夜中起伏的山巒,有那麽一刻,想問問他,不過最後到底是沒問,她快步離開。

    離開後,她繞了兩個圈子,并走了一些彎路,确定沒有人跟蹤自己後,便迅速回去一趟山上,拿到了自己的包裹,用火燒掉,就此消滅一切痕跡。

    做完這些,她才重新潛入屬于王妃的寝房中。

    這時候,已經三更時分了,寧王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理,羅嬷嬷驚吓過度,崔姑姑好像傷了胳膊,至于丫鬟們,四散零落,也都一個個驚魂甫定,大家全都歇息去了。

    寝房中寂靜無聲,是青葛此時最需要的安靜。

    青葛緩慢地更換了衣物,并用冷水簡單清洗過後,才終于躺在了榻上。

    這榻上一應用具都是自己帶來的,全都是上等的蜀錦做成的被褥,華貴奢侈。

    如今青葛躺在榻上,滿身心只覺得柔軟溫暖。

    這種異樣的奢靡舒适,卻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周圍的一切都是幻影,一個恍神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會覺得剛剛的一切是一場夢,噩夢,自暗黑地獄走了一圈的噩夢。

    她閉上眼睛,腦中無法控制地回憶剛才的那一幕。

    猙獰的月下,他冷漠鄙薄的眼神看,以及那一刻她心底洩出的歇斯底裏。

    冷靜下來的她幾乎不敢相信,她竟然有了自我了斷的沖動。

    她瘋了嗎,憑什麽要死的那個人是她!

    她那麽艱難地求生,一次次從深淵地獄爬上來,才活到了如今。

    她還沒享受金銀,享受陽光,享受俊美夫君,她怎麽可以生了想死的念頭呢!

    別人可以鄙薄她,放棄她,把她當成一條狗,但她知道她不是,她必須活下去,還要活得逍遙,活得滋潤。

    總有一日,她要————

    想到這裏,她緊緊攥住拳,因為過于緊繃,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她怎麽可以忘記,忘記自己為什麽要活着。

    該死的是別人,不是她,她就是要活着!誰要她死,那她就要誰死!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腳步聲。

    那是寧王的腳步聲,他回來了。

    青葛聽着那熟悉的腳步聲,僵了片刻,便坐起來。

    她望着窗外濃郁到猶如潑墨一般的夜色,伸出手觸碰到自己胳膊上的包紮。

    只是不值一提的皮肉傷而已,卻被仔細地包紮過,她扯開那包紮,之後拿過來金簪,在那裏輕輕劃過,于是原本細微的劃痕便慢慢溢出了血珠。

    她将金簪擦拭過,放回原處,之後便躺下了。

    他既然這麽喜歡他的王妃,那她就給他繼續演,讓他泥足深陷,讓他為情所困,把他臉上冷傲的面具徹底撕碎。

    若這是一場狩獵,那輸的必然是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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