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一层一层铺下来,华灯破开暗色,团团光影衔接,将长安城笼罩在一片璀璨中。
吆喝声、管乐声、说话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
尚书左仆射张衡远的府邸,离得繁华热闹处有些远,这里是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相对安静一些。
晚风席卷而过,门口的灯笼忽明忽灭,摇晃不止。
张衡远将将和家人,用过晚膳,刚到书房准备处理一点事务,就听到管家说门口有人求见。
他沉思片刻问管家:“来人是谁?”心中不断思索,会是哪位朝臣。
管家行礼后道:“回禀主君,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让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将一封信,和一个玉佩,双手奉上。
张衡远接过,拆开信封细细查看后,问道:“这人可还在?”
“回主君的话,还在门外等着呢。”管家躬着腰回道。
张衡远摆手:“请他进来,去偏厅候着,我稍后就到。”
“是,主君。”管家再次行礼后,退出书房。
张衡远将那一块玉佩,拿在手中细细端详,果然在上面看到两个小小的字,岁宁。
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思考着信中说的内容。
这江家他倒是知道,不过区区一商贾,可为何又牵扯到后宫,难道真的是有人想要拿捏江家,夺取江家的家财?
他不是很想趟这一趟浑水,如今朝中两位皇子,为了那个位子,争来争去,没人想惹祸上身。
可奈何先皇后对他有恩,如今岁宁公主相求,他如何又能坐视不管。
想到这儿,他轻叹一口气,推开房门朝偏厅走去。
偏厅内,江子奕屁股将将挨到椅子上,不敢坐实。
他双手交缠在一起,一双眼频频朝门口看去。
他实在没有想到,岁宁公主给他介绍的人,竟然是当朝宰相。
可如今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前来,希望这一次真的能解决江家的困境。
厅中立着两个侍女,安安静静的站着,不出一点声响。
窗外树叶的哗哗声,不住的传进耳中。
廊下的烛火透过疏枝密叶,在窗棂和墙壁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他的视线一会儿看向门口,一会儿又落在,厅中摆放的一盆君子兰。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功夫,他听到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立刻竖起耳朵,朝门口看去。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双墨色缎面靴,视线上移,一位穿着墨色福寿纹束腰长袍的男子进来。
约莫四十多的年纪,留着两撇胡子,眼尾鼻翼处已经布满皱纹,那双苍老眼睛中却带着严厉,让人不敢忽视。
江子奕看到他进来后,立刻行礼道:“草民江子奕拜见张阁老。”
张衡远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挥手让他起来。
他坐在主位上,身板挺直,两手自然放在双膝上。
双眼如鹰一般看着江子奕,常年浸淫朝堂的宰相气魄,让底下的人顿时不敢抬起头来。
“你来求见老夫所为何事?”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问道。
虽然声音如往常一般平缓,但还是让江子奕不敢抬头去看。
姜初月在信中,只是大致的讲述了一下,江家发生的事,并没有把江子奕所说的什么,和端王有关之类的话说出去。
她在信中告诉张衡远,这江子奕,只是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望张阁老施以援手。
信中言明,她不是朝中之人,帮不了江子奕,所以才会求助阁老帮忙。
她写的真挚,再加上有先皇后的恩情在,张衡远也就不好拒绝。
江子奕听到张阁老问话,这才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屋内伺候的侍女。
张衡远会意,挥手让偏厅内的人出去,并顺手关上门。
室内安静下来,花影在夜色中摇曳,风的声音,不断从院子中传来。
没有其他人后,江子奕才一五一十的,把那日在姜初月面前说过的话,又对着张衡远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张衡远没有想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竟然还牵扯到端王。
可细想他又觉得不对,端王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去索要百姓的家财?
江子奕说完,却发现上首的张阁老一言不发,像是陷入沉思。
他不敢将急躁表现出来,也不敢催促,只能安静的等着。
半晌他才听到上首的人说了句:“你回去吧,你的事老夫知道了。”
没说帮他,也没说不帮,他张了张口,想在问一问,可看着面前这位朝廷重臣,严肃的面容,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能行过礼后,由管家送出来。
大门缓缓关上,江子奕站在张衡远的府邸前,看着牌匾上的‘张府’两个字,那种在偏厅中,全身不自在的感觉,仿佛还没散去。
门口的石狮子,铜铃一样的眼睛,似乎在瞪着他。
仔细看,那眼中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他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几步,步履蹒跚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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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四处求人,让他面色显得有些憔悴。
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袍服,竟看着有几分凄凉。
曾经在外面挥金如土的少公子,此刻也终于体会到,世事的艰难。
待江子奕走后,张衡远回到书房,喊了声来人。
一个浑身上下穿着黑衣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朝着他俯身下拜道:“拜见主子,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张衡远把那封信递给他,示意他先看看。
片刻功夫,他快速的看完,对张衡远道:“主子是要属下,去查这上面的事?”
张衡远点点头:“重点查查此事是否和端王有关,别忘了搜集证据。”
“是,主子,属下一定不负主子所托。”那人应了一声,消失在夜色中。
张衡远将那张纸,折上放在一张盒子中,并没有烧掉。
他再次拿起桌案上的那块玉佩,翻来覆去看过后,也一同放在了盒子中。
莫名的他脑中想起,今日朝中发生的事。
江家、辽东这两件事,都同时指向端王,难道真的和端王有关?
思索半晌,却没有任何头绪。
风越来越大了,前几日还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上巳节一过,就变得狂风大作起来。
张衡远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来到北方几十年了,他还是不能习惯,这种变化多端的天气。
在他的老家南方,很少有这样的天气,春日的风永远都是柔和的,吹在每个人的脸上,痒痒的,带着青草和花的香味。
心中一声长叹,今生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回到家乡去。
光影浮动间,“哗啦啦”的声响不住的传来,站在门外伺候的人,抚摸着自己的手臂,心中也生起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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