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时携着一阵风从门口进来,手中还提着一包吃食。
他没看别人,目光直直落在姜初月身上,像是窗外的暖阳,让人浑身上下都觉得舒坦。
“今日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先前常去的店,便买了只烤鸭,虽和宫中不能相比,但也自有它的风味,公主可要尝尝?”
听着他兴致勃勃的一番话,姜初月眸光微深,恍惚间以为他们是生活了许多年的老夫老妻。
她眼中兴味渐浓,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抬了抬下巴说道:“驸马,可还认得此女子?”
晏清时这才回头,语气如常,“原来是周娘子,是母亲叫你来的么?”
周芙再次行礼道:“驸马爷安好,小女子是来祝贺公主和驸马新婚的,这便走了。”
说罢一刻也未曾停留,转身离去。
姜初月看在眼里,心中赞了一句,倒是个聪明的。
外面嬷嬷的惨叫声越发响亮,屋内侍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有人敢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姜初月放下手中的茶杯,扬唇一笑,“驸马不去看看?”
“这是怎么了?”晏清时不解。
“元香,你和驸马说说。”姜初月吩咐了一句。
元香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将刚刚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等她说完,晏清时脸上早已没了笑颜。
一双眸子愈发幽深,似是阴云密布,又似是藏着雷霆风暴。
他把手中的食物递给元香,温声说道:“公主,此事是否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姜初月站起身,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极其温柔的说道:“可以,顺便告诉驸马,我的处事原则,向来是事不过三。”
晏清时立刻明白,这是警告。
对他母亲的警告,公主是不会容许别人冒犯她的。
姜初月说罢扶着侍女的手,转身就走,走了一半,又回头说道:“对了,带上驸马捎回来的吃食,我还没尝呢。”
末了对着晏清时莞尔一笑,完全不见方才的凌厉。
回到房内,姜初月歪靠在软榻上,侍女将驸马带来的烤鸭,分盘装好。
烤鸭被改刀成一片一片,外皮油亮,肉质洁白,带着扑鼻的香味。
除此之外 ,还有薄薄的饼和细细的葱丝,看着十分诱人。
她一边吃着,一边听着两个侍女忿忿不平。
元香不明白周夫人这是做什么,忍不住问道:“公主,周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没听那老嬷嬷说这表小姐和驸马自幼一起长大。”碧彤气红了脸,“那戏本子里怎么说来着,叫青什么梅。”
“是青梅竹马。”姜初月吃东西的同时,不忘回一句。
“啊对,青梅竹马。”碧彤双手叉腰,眉毛鼻子一通乱飞,“呸,驸马和公主昨日才刚刚成婚,她要喜欢那什么表小姐,当初怎么不去陛下面前拒婚。”
元香仰着下巴,笃定地说道:“她肯定不敢拒婚。”
“她不敢,就来作践我们公主。”碧彤是真的生气,她家公主多好的人。
看着她俩这样,姜初月好笑不已,她轻咳一声,语气严肃:“好了,此事止步于此,你们不准再说。”
两个侍女互相看了看,也都明白毕竟是公主的婆母,不能做的太过。
姜初月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如此小事,还不值得她生气。
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
她可以给驸马一次、两次机会,可不一定会有三次、四次机会。
主院内,周氏正和一群管事交待事情,就看到自己的小儿子阴沉着一张脸进来
刚刚她已经听周芙说了前因后果,心中清楚他是为什么事情来。
于是打发了管事,给他倒了杯茶问道:“时儿怎么来了?”
晏清时不领她的情,直截了当开口,“母亲,你打发周娘子和李嬷嬷去公主那儿做什么?”
周氏脸上闪过不自在,但仍旧笑着道:“我能做什么,你芙儿表妹说是没有赶得及你和公主的成婚,想要拜访公主,我自然是让李嬷嬷陪着一块儿去了。”
“芙儿回来说,李嬷嬷被公主留下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面上带着关心,一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晏清时早已看透自己母亲的为人,他无奈的闭上眼,怅然道:“母亲,你何必如此呢?”
“母亲,我是不是,不是您生养的?”
他的语气轻得仿佛一根羽毛,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吹散。
听了他的话,周氏好似十分慌乱,她伸手就要去触碰晏清时的脸,被他躲开。
她站在原地颤抖着声音说道:“时儿,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说胡话呢,你怎么会不是为母亲生的。”
晏清时深深看着她,“母亲,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装作一副关心我的样子,可你却不曾真正关心过我。”
“大哥成婚时,您遣散了大哥身边的婢女,将大哥拘在府中好多天,让他和大嫂好好过日子,到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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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第二天,您就派周娘子去,还让李嬷嬷说一些挑拨离间,引人误会的话,您敢说不是故意的?”
“到底为什么?”
“幼时父亲叫我们读书,您常常给大哥准备吃食,可从来也不管我,只把我扔给府中的嬷嬷,母亲我一直想不明白。”
“既如此,您当初何必生下我呢?”
晏清时满眼悲伤,这些事积压在他的心中多年,像一块巨石,让他每每看到母亲就喘不过气。
“你以为我愿意?”周氏忽然大声喊道,“自从生下你,我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自从怀了你,你父亲便纳了好几房小妾,我怀着你,他从来也不看我。”
“我本以为生下你,他会对我好点,可生下你之后,大夫说我伤了身体,再也不能生育,从那以后你父亲便再也没进过我的房。”
周氏说着已经是泪水涟涟,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爆发出来。
“你就是个扫把星,自从有了你,我从没遇见一件好事,你永远也比不得你大哥。”
晏清时错愕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他从没有见过母亲这般模样。
原来这才是母亲的心里话,原来在母亲心中他竟然是扫把星。
晏清时看着她眼眶发红,他没有想到,母亲会把她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怪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如浪翻涌,嘴唇张张合合,一双眼如白日的明珠,看不见一丝神采。
最终他什么也没为自己辩解,只是说道:“母亲,别去招惹岁宁公主,她是当今陛下和先皇后嫡出的公主,不是一般人。”
“母亲,如果你恨我,儿子以后不来烦你便是。但,岁宁公主,您不能动。”
周氏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他和自己长得很像,眉眼鼻子无一处不像,可每当看到这个儿子,她便不由得想起那些揪心的过往。
想起那年她怀着他去寺庙上香时,那高僧说的话,说有扫帚星划过天空,此孩子怕是不吉,当时她不信,没想到啊,终究是遭了反噬。
“我确实不该生下你,不该生下你……”周氏发髻散乱,神情崩溃。
“李嬷嬷不会回来了,母亲以后换个人用吧。”
晏清时没有理会她的话,他面上无波无澜,说罢后行礼退了出去,将那声嘶力竭抛在身后,再没转身看一眼。
只那双手指节泛白,掌心有鲜血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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