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和风煦煦,垂柳依依,最是一年好时节。
二月二十,大吉,宜嫁娶。
帝王嫁女,十里红妆,满城春色似乎也暗淡了许多。
街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从皇宫门口到兵部尚书府晏家,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孩童跑来跑去,笑声如铃。
岁宁公主姜初月着花钗青质连裳,青衣革带韈履,端坐在花轿中。
肌肤如凝脂白玉,额上点着梅花花钿,端的一副朱唇皓齿,明艳逼人。
车窗外热闹非凡,鼓乐声响彻天地, 姜初月面上无一丝表情。
成婚非她所愿,君王的旨意,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拒绝。
不知走了多久,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传入耳中,她这才知道花轿马上要到了。
随着一声“落轿”,一名五六岁的出轿小娘进来,在她的袖口拉了三下,姜初月这才从花轿中出来。
她莲步轻移,裙摆摇曳,刚一站定,绾着同心结的牵红就被递到眼前。
姜初月顿了片刻,才接住。
视线被遮住,她走得很慢,几句谈论就这样涌入耳中。
“晏家真有福气,娶得可是陛下与先皇后的嫡公主。”
“可不是,听说这嫡公主还在皇陵行宫为国祈福六年,实乃大义之人。”
“哎哎哎,你们有谁知道,这嫡公主相貌如何?”
“这倒不清楚,莫非你知道?”
……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姜初月内心轻嘲,她竟不知,自己何时在民间有了这般好名声。
喜堂内亲朋好友早已欢聚一堂,她被扶着和身旁的人并排站好,赞礼官高唱道:“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最后一句落下,在一片嘈杂声中,姜初月正式嫁给了兵部尚书嫡次子,晏清时。
婚房内,一连串的吉祥话后,一柄玉如意缓缓伸到她的盖头下。
视野逐渐开阔,姜初月目光慢慢上移,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渐渐映入眼中。
她定定地瞧着,目光带着审视,原来这就是父皇给她选的人,是个俊俏的书生呢。
眼见着绯红在书生的耳旁脸颊攀爬,姜初月无动于衷。
她静静看着晏清时端端正正朝自己行礼,“公主安好,臣这厢有礼了。”
在一众人的哄笑中,姜初月声线如常,“郎君请起。”
全福夫人端着两杯酒过来,“公主,驸马,请喝合卺酒。”
姜初月淡淡一笑,“夫人,这酒非喝不可吗?”
“那是自然,喝了合卺酒,夫妻同心又同德。所以公主,这酒是一定要喝的。”全福夫人以为她不懂,笑着解释道。
只有一旁的晏清时,脸上的笑容减了许多。
姜初月闻言,也未多说什么,只点点头,端起一杯酒,看向自己的驸马。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两人完成了仪式。
合卺礼后,喜娘示意晏清时解下她发间红色的发带。
而后递来一把剪刀,在一连串吉祥话中,两人互相剪下对方的一缕头发。
由晏清时挽成合髻,放入锦囊中,最后交给姜初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全福夫人笑颜如花,“公主和驸马往后一定和和美美。”
“丝缕挽扣,永结同好!”同行的妇人也祝贺道。
行完结发礼,姜初月和晏清时再次对拜,拜完后两人坐回床上。
跟随的一大群妇人开始撒金钱,每个钱上刻着‘长命富贵’的字样,每十文被绑一彩条。
如此才算礼成。
一切尘埃落定后,皇帝派来观看仪式的女官起身告辞,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啪”一声,房门被合上,屋内只留下姜初月和晏清时两人。
龙凤喜烛的毕剥声,在静谧的室内清晰可闻。
夜色渐浓,灯火初亮,百鸟朝凤的乐声不远不近的传来,尚书府的宴席刚刚开始。
“驸马,不去敬酒吗?”姜初月率先打破满室的宁静。
“请公主用些餐饭,臣这便去了。”晏清时眉目柔和,拱手行了一礼,才退出去。
房间内重新恢复寂静,目之所及皆是刺眼的红。
各处的窗户都被粘贴上“囍”字,正对门的案几上摆放着龙凤喜烛。
就连床幔也换成了喜庆的颜色,上面还用各色丝线绣着鸳鸯戏水和并蒂莲花。
一切都昭示着她已经成婚,而给她无尽宠爱的母后,却再也看不到了。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出嫁前一夜,父皇告诉她的话。
“如今北凉铁骑愈发强盛,朝中外戚当权,国库日渐空虚,此乃国家三难,尤以北凉为重。你是皇家公主,既享百姓供养,就该为百姓考虑。”
这般冠冕堂皇的言语,不过是告诉她,她只是用来拉拢晏家的棋子罢了。
可棋子也有翻身的时候,棋子也总有一天会挣脱被摆布的命运。
侍女端了饭菜上来,姜初月安静的吃着,不紧不慢的样子犹如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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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膳和宫里的其他主子不一样,不喜欢别人布菜,只喜欢自己动手。
用过膳,稍作休息,姜初月便唤来侍女为自己梳洗,也不管晏清时。
梳洗过后,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这才觉得浑身舒坦了许多。
侍女问嫁妆中的剑如何处置,姜初月叫她拿了来,仔细端详半晌,方拔出轻轻擦拭。
也不知时辰几何,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晏清时抬眸,就看到他的妻子穿着一身胭脂红亵衣,坐在床边,正擦拭着一柄剑。
那剑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让他的一点点醉意,瞬间消失殆尽。
“公主,这是?”
话音刚落,那剑就横在眼前,他进不得也不敢退。
“驸马以为,我这剑如何?”姜初月唇角挂着浅笑,离得他十分近。
晏清时这才看到,公主竟长了一双桃花眼,他记得有本书曾说,“桃花眼,含情眸,似醉非醉惹人怜。”
可他从这双眼睛中看到的,只有如孤月一般的清冷和沉静,亦如寒潭深水般,神秘莫测。
梅花香丝丝缕缕窜入鼻中,瓷白细腻的脖颈不偏不倚落入眼前,晏清时微微侧过头,平静的说道:“甚好。”
“是吗?”姜初月反问道,“驸马以为好在哪里?”
说着他的几根头发就缓缓落了地。
晏清时笑容微滞,出口的话仍旧温和,“此剑乃精铁所造,寒光乍现,吹毛利刃,且剑身轻薄,是以可称之为一把好剑。”
“没想到驸马本为书生,却对剑也有所涉猎。”姜初月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剑,扔给一旁的侍女。
“鄙人拙见,公主见笑了。”晏清时微一拱手,笑意不达眼底。
没了花钗礼衣,公主的身躯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可晏清时却并未放下心来。
没有人告诉他,岁宁公主是会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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