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 293 章
于是, 僅僅只在兩日之後,被全世界所矚目的星庭夏年一案就直接公開審理了。
在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注視之下,臨星城法庭不敢在公開流程上搞什麽幺蛾子。于是, 審理當日,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媒體和自媒體紛紛來到了法院的門口, 早早守着, 在旁聽席上占據一席之地,要将公開審理的畫面直播出去。
——雖然無論是法院、檢方還是政府,都極其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說到底,夏年一案牽扯太多, 社會輿論壓力太大,尤其是來自大法庭那邊的壓力太大, 他們必須要按照流程走,所以, 公開庭審也是必要的。
他們沒有理由趕走這些沒犯錯的媒體, 也就只能默默忍着。
于是,當夏年被送到庭審現場的時候, 她看見的便是旁聽席上密密麻麻坐滿了的人——記者, 自媒體,還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很多來自第六區的群星之子們。
他們見到夏年出來, 全都眼前一亮, 在法庭上不敢大聲喧嘩以免給法警把他們趕出去的機會,所以只能憋着想要大喊出聲的沖動, 各種比手勢給夏年比心, 甚至還有直接拉橫幅舉牌子的——
【夏年無罪,正義萬歲!】
【第六區銀河幫全體給夏醫生打call!】
【夏醫生我愛你!】
【我們都是見證者!】
夏年有些驚訝地看着這些牌子, 如果不是因為手被電子手铐固定住了,她可真想跟他們揮揮手,但她不能。
所以她只t能對他們露出熱情的笑容,成功讓粉絲們再度興奮了起來,把手裏的橫幅和牌子晃得更猛烈了。
庭審很快就開始了。
法官看了一眼下方黑壓壓的人群,只覺得頭皮發麻,巨大的壓力按在了他的頭上。
他硬着頭皮說道:“……現在宣布開庭。本庭近日審理的是夏年涉嫌參與恐怖組織星庭并從事恐怖活動一案。首先,請書記員宣讀起訴書。”
“……被告人夏年被控于新歷211年9月至新歷212年8月期間,作為星庭的成員,涉嫌參與、策劃并協助實施恐怖活動,并宣揚恐怖主義、極端宗教主義、煽動實施恐怖活動。根據《臨星城刑法》第一百二十條,檢察機關對其提起公訴。”
法官看向夏年:“被告,請确認是否收到并理解起訴書內容。”
夏年點了點頭:“嗯。”
“被告是否認罪?”他接着問道。
夏年側過臉去,看了看坐在旁聽席上的朋友們,她微笑着說道:“您是指哪一部分呢?”
“作為星庭的成員,參與、策劃并協助實施恐怖活動,并宣揚恐怖主義、極端宗教主義、煽動實施恐怖活動。”
夏年說道:“我确實是星庭的成員,可我沒有做過後面的事情。”
無數正在觀看着這一場直播的人都急得拍大腿。
——見鬼了,你死咬着自己不是星庭的人,不承認不就好了!就說之前公開宣稱自己是星庭的人只是在胡言亂語,或者說其實是被赤獅脅迫了,這案子還能好打一些!
一上來就承認,這不是直接自爆了嗎!星庭這個組織都已經被定為恐怖組織了,這根本沒辦法打了!
可他們又想着,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靠着謊言贏來的茍且偷生,又能有什麽價值呢?
檢察官在此刻站起來說道:“尊敬的法官,今天我們将向法庭證明被告參與了星庭的犯罪活動!我們将調用六名證人,并提交大量證據,請法庭予以裁定!”
夏年的辯護律師姜懷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随後說道:“尊敬的法官,我們将證明被告在此案中的參與程度有限,質疑檢方證據的可靠性,請諸位謹慎評估每一項證據。”
夏年便看着一個又一個所謂的“證人”上臺發表證詞,看着那些于她而言相當陌生的“證據”被提交,并且被法官一一受理。
旁聽席上不時傳出噓聲,甚至有人直接喊道:“放你的狗屁!這什麽狗屎證人,嘴裏沒一句真話,老子上都比他更強!”
……這樣的人理所當然被拖出了法庭。
夏年幾乎全程都安靜地聽着,只有在檢察官發表了确實令她繃不住的言論之後,才會忍不住笑道:“……臨星城最高檢,還真是比六十年前更爛了。”
那名檢察官半句不敢搭腔,像是自己都心虛似的,逃避着夏年的目光。
盡管姜懷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駁斥檢方,試圖将天平往被告方稍微傾斜一些,哪怕只是不要被無死角碾壓,但還是無濟于事。
随着一條條虛假的證言和一件件所謂的證物被受理,姜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僞造的監控視頻、僞造的電子郵件、僞造的目擊者證言、僞造的電話錄音——
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可全都難以被證僞,尤其是在法官全然接受證據的情況下!
她已經意識到,這場庭審根本就是一幕玩弄大衆的笑話!
與此同時,大量不同機位的直播間的彈幕也已經完全炸了。
【臨星城法院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笑死了,現在不僅立法和行政機構已經被柏塔完全掌控,就連司法也爛成這副鬼樣子了?】
【他媽的,臨星城真的一點救都沒有了,這從根子裏面就已經完全爛透了!】
【這能算是什麽證據啊,柏塔如果想要僞造這些東西不要太簡單好嗎?!】
【別急,都先別急,還沒宣判呢!】
【他奶奶的,赤獅大爺呢,快來把這些蟲豸們全都給砍光啊!】
【我真是要被氣死了,如果法院亂判,我直接去法院放一把火燒死這幫柏塔的幫兇!】
法庭審理的時間并不長,這幾乎是對被告方全方面的碾壓。
事實上,只要圍繞着夏年承認自己是“星庭”一員,她就絕對不可能被判無罪了,最多只是輕重問題。
可現在,在檢方的證明之下,她幾乎要變成星庭中負責策劃和組織所有“恐怖活動”的首領級人物了!
很快,流程就走到了最後宣判的階段。
看着一片死寂的法庭,法官放在桌上的手在微微顫抖着。
……他如何不知道今天這場庭審就是一場笑話?
可是……
在一片寂靜之中,他恍惚間想起了昨夜發生在他住宅中的對話。
……
“直接判死刑?”
臨星城第二區,法官在自己家中疑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黑衣義體人:“這恐怕不太行,我看了一下案件詳情,就算星庭這個組織被列為恐怖組織了,但夏年顯然是沒有直接參與到任何恐怖行動中去的,也沒有造成任何傷害或者損失……”
黑衣義體人輕描淡寫道:“檢方會給出相應的證據。”
法官瞳孔一縮:“僞造的證據?”
“不管是不是僞造……只要您認定為不是僞造,就足夠了。”黑衣義體人說道,“對了,我聽說令愛入學了柏塔旗下的私立預備學校?還真是龍生龍,鳳生鳳啊……您幫助柏塔,柏塔也一定會照顧好您的孩子的。”
法官目光顫抖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義體人:“你們……你們是想要我陷入不義之地……”
“柏塔相信法官大人一定會在法庭上做出……公正的判決的。”
“你們和檢察院也是這樣說的?”法官說道,“他們無論提交了怎樣荒唐的證據……我都會受理?”
黑衣義體人微微一笑。
“放心,法官大人,一切都在柏塔的掌控中。”
……
他的思緒回到了法庭之上,目光有些顫抖地看向了站在被告席上的女孩。
她只有二十多歲,目光溫和平靜,完全不像是檢方證明出來的那個“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她的身材略顯清瘦,臉色有些蒼白,但脊背卻挺得筆直。
……一個年紀輕輕的感染科義體醫生,一個知識分子,一個……孩子。
她注意到了法官的目光,便擡起頭來,微笑着看着法官,像是在等待着他做出最終的判決。
那早就已經注定的判決結果在法官的嘴邊繞了好幾圈,最終,他還是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無可奈何地說道:
“……被告人夏年,根據庭審過程中提交的證據和證詞,本庭認為,被告……有罪。”
在“有罪”二字落下之刻,即便已經知道最終的結果會是如此,卻依然掀起了整個法庭的一片嘩然!
法警不得不維持秩序,而法官則繼續用略顯顫抖的聲音說道:
“對于被告人夏年,本庭将根據法律進行量刑。鑒于本案的犯罪情節極其惡劣,性質和後果極為嚴重,并造成了一百二十一人的死亡,社會危害性極大,為了體現法律的公平正義,震懾犯罪,維護社會的安全和穩定,本庭宣布判決結果如下……”
在說到“公平正義”的時刻,他略顯無神的目光看向了法庭大門上的那枚天平徽章。
“……判處被告人夏年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話音落下,一錘定音。
在法庭的一片混亂中,他看着幾乎要被旁聽席上的群星之子們擊倒在地的法警們,看着依然站在被告席上、臉上那寬容的微笑沒有任何變化的夏年,恍惚間意識到,他不僅僅是判處了她死刑。
他同樣是判處了自己在道義與職業生涯上的死刑。
于是他又說道:“……被告,你有權提出上訴。”
他看着絲毫不顯緊張的夏年,等待着她當庭提出上訴。然而後者只是輕輕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法官閣下,我不上訴。”
那一瞬間,法官血都涼了。
為什麽?
為什麽不上訴?這個案子如果上訴的話,是有很大機會被輕判的,甚至可以上訴到奧爾帕斯大法庭——
直播間的彈幕也在同一時間爆炸了。
【我超,真判死刑了??】
【載入史冊的一幕啊……臨星城公平與正義的至暗時刻。】
【我要是臨星城人,我今晚就直t接收拾東西潤別的城市去了。】
【在大漲潮救了那麽多人的感染科義體醫生,被判定為恐怖分子,還被判了死刑——果然,真實的世界永遠要比電影小說更加離譜!】
【檢方不是已經給出了證據嗎?那麽多證據和證人的證言!】
【前面的別笑死我……那些證據有哪一項是不能僞造的?那幾個檢察官自己都心虛,從頭到尾就沒怎麽擡起過頭!】
而此時此刻,聚在法院門口等待着判決結果的群星之子們全都傻了!
死刑?!
怎麽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臨星城政府、法院和柏塔,是真的沒把他們當人嗎?是真的把他們當作完全沒有情緒的牲口,溫順的綿羊,只會看着同伴被屠殺卻無動于衷嗎?!
法官宣布閉庭。法庭內已經陷入了一陣混亂,法警們連忙上前,想要拉着夏年離開庭審現場,避免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夏年便也順從地被他們帶着,走到了後門處,等待了一會兒,才被通知後門的權限鎖無法被打開,似乎是遭遇了什麽故障。這也就意味着,夏年必須要從法院的大門處離開。
一位押送她的法警打着電話說道:“前門那裏聚集了好多人!”
“後門也有很多人!”
“那你得多派點警察過來啊,不然她會被劫走的,那些人簡直都是瘋了!”
夏年側過臉,看向剛才法庭的方向,已經有不少旁聽的人從法庭中沖了出來,試圖往夏年這邊追趕。
他們各式各樣的義體已經全部開啓,拼盡全力要突破法警的包圍。
“不行,不能把她留在這裏了。”法警們迅速商量着,“去前門,去前門!軍警部門的援軍也抵達前門,把人群給攔截開來!”
“軍警部門已經提前做出準備了,他們知道會有動亂——前門已經在部署了,半分鐘就好!”
于是,夏年便和幾個法警在一起等待了片刻。
其中一名看起來比較年輕的法警在她身側小聲說道:“……我其實覺得你是無辜的。”
夏年有些驚訝地看向他:“……謝謝你。”
小法警低下了頭,面色僵硬,卻泛起了些許紅暈。
半分鐘轉瞬即過,在得知軍警部門已經做好了部署之後,他們便帶着夏年往前門走。
“等會兒注意一下,不要讓動亂的人群碰到夏年。”法警們互相提醒,“第一時間把人送上運輸車!”
夏年一出法院的門,便被外面的盛況給震撼到了。
人群遍布法院門口的每一個角落,無論是廣場上、階梯上、還是附近建築的屋頂上和陽臺上——全都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他們大聲抗議着這不公平的判決,怒罵着控制現場的軍警部門。
在看到夏年出來之後,他們更是瘋了一般要沖上來。
“沖啊!解救夏年醫生!”
“跟這幫畜生們拼了!”
“正義永遠不死!”
“讓他們看看什麽叫人民群衆的力量!”
“團結的人民永遠不被擊潰!!”
于是他們就真的沖了上來,像是一個個都不怕死了似的,橫沖直撞,将手持警棍的警察們撞開。他們甚至還自發分成了任務分明的小組,一組負責吸引警察的注意,一組負責按住法警,一組負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夏年扒拉出來。
軍警部門卻都不敢動真格——現在就連霧島那幫打仗把腦子都給打傻的家夥們都知道,臨星城有個超級不靠譜的聯合軍警總指揮部,在處理和民衆抗議的時候差點把一位超級學者給打死。
所以他們每次行動之前,部門領導都會三令五申——
“盡量不要使用暴力!誰先使用誰後果自負!”
于是他們只能保持着最大的克制,可對面卻不和他們講道理,即便民衆沒有軍用義體,但他們憋着一肚子的氣,那爆發力也是相當驚人的,軍警部門一時間竟然真的擋不住!
“這邊,這邊。”夏年被法警圍成的人牆圍住,他們将她往運輸車上拽,“走這邊!”
然而人群已經包圍過來了,哪怕法警已經鳴槍示警了也完全沒有用,他們瘋了般想要撕開一道縫隙,幾乎悍不畏死,仿佛這是一場觸碰到了他們底線的、絕對不能後退的戰争!
那位剛才和夏年說話的小法警看着群情激憤的人群,忽然驚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失誤還是故意的,竟然松開了手,導致人牆出現了一道裂縫。
于是防線立刻被突破,剎那間,法警被就被沖出去老遠,而夏年則是直接被抗議的人群救了下來!
“我們救到夏醫生了!”
“我們成功了!”
人群開始瘋狂地歡呼了起來,兩個身材高大的人直接将夏年給架了起來,讓她坐在肩膀上,讓所有人看見她!
夏年雙手還被拷着,險些沒能保持平衡,在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之後,她露出了微笑,向着人群舉雙手示意。人群的歡呼聲變得更加瘋狂了。
随後她說道:“朋友們,朋友們——請冷靜下來!”
在一片喧鬧聲中,她的聲音竟然顯得如此清晰。
于是,那些和軍警部門起沖突的人們便真的停下來了,他們互相比着安靜的手勢,等待着夏年要說的話。
與此同時,無數個鏡頭被舉起,對準了夏年那張略顯蒼白的、年輕漂亮的臉。
她的臉上帶着近乎輕松的、溫和的微笑:“很感謝大家為了我做到這一步——非常感謝大家。”
“不用謝,夏醫生!這都是為了臨星城的正義!”
“沒錯!李長意和柏塔多行不義必自斃!!”
夏年接着說道:“請大家不要激動,不要徒增不必要的傷亡。”
實際上,這是一場很難勝利的抗議。她被審判的流程是完全合法合理的,如果事情鬧大了,會有更多軍警部門加入到對抗中來。
現在看似民衆占了上風,但實際上只能怪軍警部門束手束腳且準備不夠充分。
一旦他們反應過來,民衆這邊恐怕就很難了。
夏年接着說道:“其實走到這一步,我并不意外,從我加入星庭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預想到了結局。”
“夏醫生,這簡直就是荒謬!”有人喊道,“只要你一句話,老子今天就把這破地方給炸了!”
“對!把柏塔一把火燒了!”
“老子去把李長意的狗頭都砍下來!這破爛的城市,沒什麽存在的必要了!”
“連你都被判死刑,這座城市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們徹底玩死!”
人群在喧鬧,也時不時有慘叫聲響起,法警們和軍警部門正在奮力突破民衆的包圍圈,試圖重新抓住夏年。
夏年聽着他們的話語,說道:“朋友們,你們要相信這座城市一定會變好——我一個人的死亡,不會改變太多,也絕不意味着一切都結束了。況且……”
她停頓了一下,看向已經近在咫尺、就要抓住她的軍警們。
他們大聲喊着:“別讓她說話!別讓她說話!”
軍警部門的領導早就已經強調過了,無論如何都不要給夏年對公衆說話的機會!
她的煽動力太強了,讓她開口,臨星城會被掀起更大的動亂的!!
夏年看了他們一眼,随後微微仰起頭,看向了依然被烏雲層籠罩着的,灰白色的、如同一面牆般壓下來的天空。
她接着說道:“……況且,我并不畏懼死亡。死亡是所有人的歸宿,我走在這條道路上,不過是讓它來得更快一些。我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我不畏懼死亡,因為我是星庭的一員。
“當我死去,群星會為我鋪就去往天穹之上的階梯。
“我死之夜,群星将會展露祂的浩瀚與璀璨。”
她的話音落下,軍警部門已經發出了警告:“不許再說話了,夏年!你沒有權力對公衆演講——抓住她!!”
“你已經被警告過了!!”
可夏年卻依然笑着,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他們的警告,或是聽見了,但只當作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笑話——
“所以,在那個良夜,朋友們啊,請不要低着頭,不要哀悼一條無關緊要的生命的逝去,請一定要将頭擡起。”
她的眼睛愈發明亮,像是有無盡的星辰在閃爍着。她的聲音溫和而有力,像是穿透了臨星城潮濕粘膩的空氣,化作一道溫暖而明亮的陽光——
“我将不在這裏t。我将去往星河彼岸。”
她站在臨星城法院,站在巨大的天平徽章之下,面容平靜如水。她的臉上帶着溫和的微笑,眼眸澄澈,超越了生與死的界限,倒映着世間的一切。
一片短暫的沉默。
無數人聽見心髒律動的聲音,連成一片,擴張成海,彙聚成同一個聲音。激動的情緒在他們胸口積蓄着,抵達極限之刻,便會洶湧而出,化作奔騰不息的浪潮。
于是,他們歡呼了起來。
如同雷鳴炸響,萬鼓轟鳴,生命力化作不息的野火熊熊燃燒,天地之間剎那極靜、又轟然奏鳴。他們也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歡呼,又或許根本不需要知道。
他們只是随着那洶湧而來的浪潮一起,轟鳴着,鼓動着,吶喊着。
也正是在這一刻,軍警部門終于突破了人海,如同尖刀刺入人群,逆浪潮而上,絲毫不管因此而受傷的普通民衆!
……
遠處,喻尋半倚在窗臺之上,架起了手中的狙擊槍。
瞄準鏡中的十字光标精準地落在了她那張含笑的臉上。
他幾乎用盡了全力,才讓自己的手不要那麽顫抖。
他想起那個歸家的歡慶之夜,夏年坐在他身邊,低聲和他說起的話——
“我會想辦法讓法院盼我死刑,這不難,我只需要刺激一下季景山就可以。
“我需要讓臨星城的人相信,我若死了,消失了兩百多年的群星就會顯現。
“可臨星城即便沒有了烏雲層,也是看不見星空的,到了夜晚,投射在天上的全息廣告和過度明亮的霓虹燈光會将星空徹底掩蓋——他們想要看到星空,就必須熄滅這一整座城市。
“而身為普通民衆,熄滅一整座城市的唯一辦法,就是破壞所有能量傳輸塔。
“群星之子的信仰非常堅定,他們一定會想要看見群星。而其他非群星之子的民衆,在目擊了我被擊殺之後,也一定會有不少人參與到行動中去。
“這樣,我們就能突破群星之子意願的困境,避開他們不願引起大規模暴力沖突的本意,引導他們主動去做。
“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破壞能量傳輸塔不是為了對抗,而是為了看見星空。
“我們需要一個小小的火花來點燃他們的熱情,小喻。一旦他們真的燃燒起來,将沒有人能撲滅這場大火。
“我不放心把這件事情交給其他人來做……這很重要,很重要,我不能允許節外生枝。我需要一個人将我在民衆面前擊殺,衆目睽睽下的死亡,會最大程度點燃他們的怒火。
“信息絕對不能洩露,殺手絕對不能失手。
“所以……小喻,我只能拜托你了。夏年的生命只有一次,機會也只有一次,我們承擔不起風險了。”
喻尋的手微微顫抖着,他閉上眼睛,咬着牙。
她怎麽能這麽殘忍?她怎麽能為了一個所謂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強行将這樣可怕的任務交給他?
是的,他明白她這麽做的用意,這個任務必須交給信任的人來完成,可值得信任的人很可能會下不了手,而下得了手的人可能不夠忠誠,被柏塔收買——
正因如此,喻尋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因為他足夠強,永遠不可能失手,同時,他也是極少數知道夏年不會真正死亡的人之一,不會下不了手。
她說道:“你知道我不會真正死去的,只要他們的勇氣依然在燃燒着,我的生命之火就不會熄滅。”
……可如果他們的勇氣熄滅了呢?如果這一槍,打碎的是他們最後的希望,讓他們再也沒有勇氣站起來反抗呢?
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他應該給臨星城那些勇敢的群星之子們足夠的信心,他們已經無數次證明過自己的勇氣了——他應該給人類的勇氣以足夠的信心。
可他還是害怕,他還是恐懼。越是在乎,就越是患得患失,容不下半點失敗的餘地。
——她可能會死的。她真的會死的。
所以,那天夜晚,他真的憤怒了。他不明白這個人怎麽能這般冷酷無情,在這個巨大的棋局之中将自己作為棋子,以身入局,并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存亡。
不僅如此,她還要他親自完成這最後一步的自殺之棋。
可……他到底是沒有辦法拒絕她。他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也知道這大概是他們距離那最後的勝利、最近的一次了。
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了……他們從未離勝利桂冠如此近過。只要扣下扳機,只要扣下扳機……
喻尋感覺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崩潰地松開了手,後退兩步,後背靠在牆壁上。
“不……”他絕望地低語着,“不……我不能破壞她的計劃……振作一點,振作一點……”
他擡起頭,看向依然被架在窗臺上的狙擊槍,滾燙的眼淚從那雙青色的眼眸中大滴大滴地湧了出來。
他在恍惚間聽見了她的聲音,她用帶着微笑的語調輕輕念着詩句:
“因為我無法停下腳步迎接死亡,他便慈祥地為我駐足。那車廂裏只載着我們二人,以及不朽[1]。”
“對不起……”他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狙擊槍的扳機在沒有被任何人觸碰的情況下,驟然被按下!
“嘭——!!”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