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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1 章
水榭內。
夏年是在雨聲中醒來的。
她睜開了眼睛, 入眼處便是圓形窗,雨水在透亮的玻璃上流淌下來。透過雨跡,她看見低矮的屋檐下挂着的風鈴, 風鈴下的流蘇在微風中晃動着。
她恍惚了一下,随後清醒過來, 從柔軟到如同空氣中漂浮着的羽毛般的床上坐了起來。
……啊, 果然不出她所料,季景山那個家夥還是把她接到他自己的老窩裏來了。
柏塔大廈頂層庭院——一處雖為人造宛若天開的園林絕景。
二十年前,她在這裏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現在重新回到這裏, 倒是也沒有什麽太多陌生感。
……當然,也沒有什麽懷念感就是了。
【默默?】她在腦海中喊道。
默默沒有回應, 反倒是沉默了很久的系統發出了聲音:【她按照你之前的指示去找喻尋了,還沒有回來。】
【……沒事, 不着急。】夏年一邊說着, 一邊動作緩慢地下了床,穿上了放在竹制地板上的柔軟拖鞋。
……不得不說, 這兒的環境可真是比拘留所好太多了, 甚至已經超越了舊時代的皇帝的寝宮和花園——畢竟,舊時代可沒有柏塔目前的高科技水準。
她走到窗邊,在木制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托腮看向窗外。透過雨幕, 她看見了不遠處的亭中,坐着兩個人。
如果忽略兩人的反派成分, 這一幕多多少少看起來還算養眼。畢竟, 兩人都是容貌和身材都相當出色之人,在這清涼潮濕的綿綿陰雨之中, 單看側影,幾乎像是一幅畫卷了。
季景山,還有一個人是……李長意?
夏年眯了眯眼睛,說道:【開一下竊聽,系統。】
系統:……聽力增強就聽力增強,什麽竊聽,你多冒犯啊。
但它不敢耽誤,連忙消耗信仰值加強了夏年的聽覺。
夏年一聲不吭地聽着,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着,發出輕微的悶響。
兩人的談話聲伴随着雨聲一起落入了她的耳中,或許是因為綿綿不斷的規則的雨聲的緣故,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像是又困倦了一般。
系統卻是越聽越覺得心驚。
都能想到李長意政府和柏塔不會坐以待斃,不會任由群星之子發展下去。但誰能想到,他們居然能用出如此歹毒的招數來?
……不,這些招數甚至不是用來針對群星之子的。
聽兩人的談話內容,這恐怕是柏塔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布局的陰謀!
一旦讓他們得逞,臨星城恐怕就真的要變成他們的畜牧場了!
聽着聽着,它又覺得慶幸。
一開始,它其實并不太理解夏年為何要故意要落入季景山的手中,明明赤獅可以輕松帶着她逃離到世界上任意一個角落。
現在,它終于完全理解了。
——這是一場一旦退縮就失敗的戰争。
與其脫離戰場,任由敵人将旗幟插遍世界,倒不如向死而生地拼一把。
良久之後,季景山和李長意的談話結束了。
系統有些膽戰心驚地關注着夏年的舉動,而她卻像是完全沒有生氣,甚至都不太在t意似得,從木制的座椅上站起了身。
她走到了起居室中,越過繡着水墨畫的屏風,從櫃子中取出了一盒名為雲錦仙露的茶葉。
到底是在這裏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夏年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茶具,她坐在茶幾前,目光落在青花瓷茶壺、透明的公道杯、小巧的茶杯,以及潔白的茶荷和茶夾上。
……
季景山推開水榭的門時,看見的便是跪坐在茶幾前的夏年的側臉。
她正将适溫的熱水緩緩倒入茶壺中,水流沿着壺口輕柔地注入,避免直接沖擊茶葉。
茶葉在水中漸漸舒展,釋放出淡雅的清香。
她沒有看他,只是專注地看着眼前的茶壺。季景山走上前,坐在她的對面,垂下眼看向二十年未曾變過的茶具。
茶葉外形緊結勻整,色澤翠綠如玉,茶湯金黃透亮,香氣清雅。
“……雲錦仙露。”他說道,“當年你最喜歡這種茶葉。”
二十年來,他每年都會從綠洲城購置最上等的雲錦仙露,放置在當年阿拉貝拉住過的水榭中。
只可惜,失去了生命力的她從不會觸碰這些茶葉。
于是,年初購買的雲錦仙露,總是會在年末被丢棄。新年到來,他便又會購置全新的。
就像是某種一廂情願的儀式。
夏年沒有搭理他,只是将茶壺中的水倒去。洗茶完畢後,便再度将溫水注入。
“你是在何處找到茶葉的?”季景山問道。
“……”夏年終于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後,便又将目光錯開。但她依然什麽都沒說。
季景山注視着她那張略顯蒼白的、沒什麽表情的臉,金色的眼眸微微變亮了一些。
他忽然有了一個念頭。
……一個讓此時此刻的他發自內心地感到了欣喜的念頭,即便他并不是那麽願意承認這份喜悅。
——或許,她其實和他一樣,也對當年的那段時光念念不忘。
在回到了熟悉的環境之後,那些難以忘懷的記憶和感情便會如同潮水般湧回。
所以她才會依然記得這間水榭的布局,才能如此精準地找到雲錦仙露,才能如二十年前一樣沏好茶後,用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眸望着他,仿佛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一切都如同昨日再臨。
……是啊,他早就該想到,她對他依然是有感情的,那幾年的時光并不是虛假的。
她只是依然在怨他。
怨他對她曾經的身體做出了難以挽回的事情,斷絕了她的生命,毀掉了她的未來。
沒關系。季景山想着。
他們還有足夠漫長的未來,這一次,他會吸取上次的教訓,他會小心地把她豢養在這裏,慢慢改變她,不會再讓她顯露出那所謂“自由”的本性來。若是有了,他便小心地、慢慢地磨碎它便是。
夏年就像把他當成空氣了似的,完全不看他,而是将茶壺中的茶水倒入公道杯中。
“你走之後,這裏的一切都沒有動過。”季景山說道,“熟悉嗎?”
夏年皺了皺眉,她又看了一眼季景山,随後拿起了公道杯,毫不猶豫地往季景山臉上一潑。
季景山瞳孔微縮,他反應速度何等之快,在夏年舉手的瞬間便已經頭朝一側一偏,精準地避開了潑過來的滾燙茶水。
“呲——”
茶葉落在了竹地板上,瞬間便浸濕了一大片。
季景山一把抓住了夏年依然懸在空中的手腕,用力扣緊。夏年吃痛地松開手,公道杯便摔落在了茶幾上,發出輕響。
他像是被夏年這舉動氣到了,瞪大眼睛看着她,胸口起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就這麽恨我?”
夏年說道:“放我走。”
“……你做夢。”季景山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放她走,放去哪?林诘栩和赤獅的懷中嗎?!
他松開了手,站起身,俯視着她,“除了這裏,你哪裏都不準去!”
夏年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後,便垂下眼,重新跪坐在茶幾旁,到底是什麽都沒說。
她這般沉默順從,倒是讓已經做好準備壓制她的季景山怔了一下。
既然如此,剛才那不痛不癢、沒頭沒尾的反抗算什麽?
季景山望着她那張在茶水的霧氣與清香中顯得溫和恬靜的面容,輕輕舒了口氣。
……對了,一定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一下。
畢竟她的背後有那個所謂的“群星之神”,她就像是舊時代的軍官一般,哪怕是被俘虜了,也要象征性地越個獄。
對他而言,不痛不癢,不過是一只沒了指甲的小貓想要撓他罷了。
她是他的,也只會是他的,她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
他的怒火驟然便消散了。
果然,帶她回來是正确的。這裏對她而言,到底是不一樣的。
“我還有事情要忙,你自己休息一下吧。”他稍微将語氣放緩了一些,“庭院所有地方的權限都開放給你了,只要不離開這裏,去哪随意。餓了的話,你知道怎麽喊管家過來。”
見夏年還是沒什麽反應,只是又默默地煮了一壺水,季景山皺了皺眉,說道:“我一會兒就回來……會給你帶禮物的。”
說完,他也不管夏年的反應了,免得不是他期待的反應,讓他自己心煩。
他轉過身便離開了水榭,順便帶上了門,将外界的潮濕空氣隔絕。
【……唉,可惜了一壺好茶。】夏年看着竹地板上的水跡,暗自嘆氣。
【沒想到你居然喜歡喝這種高山茶。】系統說道,【之前沒見你喝過。】
【也就一般吧,沒那麽喜歡喝。】夏年語氣平淡。
系統明顯是愣了一下,随後不解道:【那他為什麽說這是你最喜歡的?】
夏年輕輕笑了笑。
【所以說,我們彼此之間都沒什麽真心,只是他在騙自己而已。】
而她當年為了哄他,也不會去糾正他對她的誤解,反而會順着他的意思去演,給他成就感和掌控感,像是要慢條斯理地捧殺一個自負的孩子。
于是,那些誤解便越放越大——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阿拉貝拉無論是軀殼還是靈魂,對夏年而言都不過是個“假人”。而他們的感情,自始至終都是個巨大的羅生門。
【……你對他其實沒感情,對嗎?】
【彼此都不把對方當人看的戀愛,哪來的感情?】
一方把一方當寵物,一方把一方當畜生。
唯一讓她沒想到的,大概就是季景山的變态程度了。即便她已經很不把他當人看了,但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不當人。
系統被這複雜的人類情感給繞住了。
夏年嘆口氣道:【這一壺茶都能夠我買零件組一臺新的醫療機器人了。】
【這麽貴啊?該死的有錢人!】系統啧啧稱奇,【話說回來了,季景山走了,沒人看着,咱們要不要把他這破院子一把火燒了?】
夏年:【他這兒直接模拟一個大暴雨天氣就全澆滅了。】
系統:【……我讨厭黑科技。】
【不着急。】夏年将公道杯中的茶水倒入茶杯中,微笑道,【這瘋子的思維已經不正常了,再和他玩玩吧……有些事情還得從他這裏打聽呢。】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她來此地的目的。
——找到臨星山的入口。
【那關于他們剛才說的那個全域健康監控系統的事情……】
夏年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抿了一口昂貴的茶水,輕輕嘆了口氣。
【欲令其亡,必令其狂……】她喃喃說道,【快了。】
……
一小時後。
奧卡西臨星城分部大樓頂層會客廳。
會客廳中央擺放着一組簡約卻奢華的真皮沙發,淺灰色的皮質表面光滑而柔軟,沙發前是一張黑檀木的茶幾,造型簡潔,線條流暢,木質紋理自然。
凱烏斯坐在沙發上,一雙翡翠色的眼眸透過茶色墨鏡,帶着笑意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季景山。
“哎呀,什麽風把您吹來了?”他笑着說道,坐直了身體,“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吧,季兄。”
季景山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多年未見的“老友”。
他有着一頭金色的短發,翡翠一般清澈見底的眼睛,英俊而充滿侵略感的臉。他身材高大,一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架起,烏黑發亮的鞋尖一晃一晃的,踩在白色大理石的泛光地面上。
——凱烏斯·奧卡西,雲川城人,奧卡西醫藥董事長。除去寡頭身份外,他同樣是在奧爾帕斯理工學院拿了兩個博士學位的學者,還是個私生活亂七八糟的玩咖,一個舉世皆知的花花公子,什麽玩法都擅長,是雲川城遠近聞名的浪蕩子。
當初凱烏斯t·奧卡西也是阿拉貝拉的追求者之一,只不過他這人在男女之事上似乎并無恒心,在知曉季景山對她也有意之後,便悄無聲息退出了競争。
畢竟,他可從來都不缺玩伴。
“你來臨星城,也沒提前告訴我。”季景山說道。
“哎呀,這不是因為雲川城最近亂糟糟的嘛。”凱烏斯擺了擺手,“就你們臨星城出的破事,搞得我們雲川城人心惶惶。□□、雇傭兵、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社會組織全都鬧哄哄的,吵得我晚上睡不好。”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煙,向季景山示意了一下,被拒絕後便自顧自點燃了一根,叼在口中說道:“所以就來臨星城度個假咯。”
這明顯就是在鬼扯。
雲川城鬧哄哄的,臨星城又能好到哪去?
季景山:“凱烏斯,別跟我玩這套。”
看着季景山那張神色冰冷的棺材臉,凱烏斯大笑道:“幹嘛板着臉啊,講個笑話而已!”
他吐出一口煙圈,湊上前說道:“其實,我是打聽到一個事兒。”
季景山沒說話,只是擡了擡眼,表達了疑問。
“……天赤道背後的那位個人獨資者,近期在臨星城活動。”凱烏斯笑嘻嘻地說道,“這家夥可是拿了我們奧卡西不少股份,但低調到不可思議,我迄今為止都沒見過他呢,股東大會他一次都沒來過!我就喜歡這種玩神秘的。哎,季兄,你說他是不是在打柏塔股份的主意?要是他找上你了,讓我也見見呗。”
季景山皺了皺眉。
他當然是知道天赤道的。這家投資控股公司在世界法律允許範圍內四處收購抛售做空股票,份額基本保持在5%左右,卻從不影響持股公司的決策——背後的最終受益人就像是在玩一個錢生錢的投資游戲般,對實體産業毫無興趣和野心。
……但他卻從未投資過臨星城的産業。
“我不關心天赤道。”季景山說道,“我來找你,有別的合作要談。”
“好好好,開門見山,我就喜歡你這個談生意的直爽态度!”凱烏斯夾着煙,大笑着指了指季景山,“你說,要談什麽?”
背靠在沙發上的季景山緩緩坐直了身體,盯着凱烏斯的眼睛說道:“……群星之子。”
凱烏斯臉上的微笑慢慢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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