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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1 章

    警笛由遠及近響徹了夜空, 懸浮運輸機在礦坑外圍停下。

    全副武裝的警員跳下，将夜幕集團、戴維斯和礦工們都包圍了起來。

    早已經蜂擁而至的記者們更是興奮不已，連忙沖上前, 閃光燈幾乎要比夜空中的廣告更加耀眼。

    只有成新抱着自己的攝像機殘骸，欲哭無淚。見到警察來了, 連忙大聲喊道：“警察, 警察，有人惡意損壞我的私人財産！”

    德裏克自警員中走了出來，步履平穩，如閑庭信步, 走到神色驟然緊繃的夜幕集團的人面前。

    “怎麽，條子？”為首的人緊張地說道, “兄弟們今晚可沒犯事。”

    “繼續擋在這裏，就是妨礙執法。”德裏克說道, 他的音色一如既往地冰冷, 那是一種自帶威嚴、讓罪犯肝膽俱裂的語調。

    夜幕集團的人回頭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戴維斯。

    ……看來今晚的事情真的鬧大了。連德裏克都來了，這已經表明了上面的态度, 恐怕他們是不會輕飄飄放下了。

    他們夜幕集團沒必要接着插手。畢竟, 他們大多都是Delta，加起來也不一定打得過德裏克一個Alpha，更別提他帶着一整個警隊了。

    為了一個柏塔的外包公司, 犯不着。

    “……他是你們的了。”他舉起手, 将手心展示給德裏克看，“我們只是看熱鬧的。”

    戴維斯聽見了這話, 驟然擡起頭, 怨毒的目光從夜幕集團的人身後掠過，最終死死盯住了德裏克。

    “別想給我定罪, ”他說道，聲音像是淬了毒，“你們找不到證據，你們絕不會得逞！”

    “那是檢察官的事情。”德裏克說道，“我們只負責羁押你。”

    他擡起頭，看向擋在礦坑前鑄成了人牆的礦工們，以及抱着損壞相機、義憤填膺的成新，臉上露出了微笑。

    “……以及，保護好勇敢的證人們。”

    ……

    與此同時，礦創的工人集體造反，擋在礦坑前不讓戴維斯和夜幕集團入內的事情，也已經傳遞到了柏塔的上層。

    柏塔營銷與品牌部的人此刻是最無語的。

    “這不是腦殘是什麽？”部長聶璋原本正在柏塔大廈四十五層的雪茄室裏休閑，被強行拉起來加班，一肚子火，“連幾個工人都控制不好，還讓人舞到臉上來了！”

    一邊坐着的社會責任與可持續發展部部長莫裏斯更是煩躁不已：“丢臉丢到奧爾帕斯去了。”

    “害得我們倆還得連夜加班！”聶璋說道，“誰他媽想給這些傻逼擦屁股誰去吧，老子是不想管了。”

    “給工人換感染義體……”莫裏斯翻閱着資料，叼着煙一臉不耐，“啧，這幫蠢貨……”

    “換了也就算了，還他媽能被人發現，被一個什麽網紅給挖出來了！”

    本來這事兒柏塔也不是不能幫礦創給壓下去，偏偏被直播到了全球，而臨星城最近又在為了下屆世界議會選舉，拼命在全球舞臺上給自己擡高聲望。

    要是在這種節點上，他們柏塔硬要保礦創，引起全球輿論，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莫裏斯瞥了聶璋一眼，微笑道：“這事兒生産與供應鏈管理部那邊應該早就知道吧？”

    “知道啊。”聶璋不以為然，“這不是很正常？他們第六區的小公司就喜歡幹這種事情。第六區工人也喜歡啊，誰不喜歡便宜義體啊，他們只是不想知道義體為什麽會這麽便宜！”

    莫裏斯笑着搖了搖頭。

    确實，第六區的工人本來就是這樣，他們甚至還有人會明知道那義體被感染了，還要往身上裝。

    鼠目寸光不外如是了。

    “我馬上讓下面的人拟一份聲明，嚴厲譴責礦創的行為。”莫裏斯說道，“然後中止和礦創的全部合作關系。”

    “撇幹淨一點，講清楚他們只是個外包，而且是先違反了我們之間的合作條例的。”聶璋皺着眉說道，“另外，在聲明裏面多強調一下柏塔對工人權益和維護和看重。”

    停頓了一下後，他又說道：“不，不僅僅是維護。要贊頌他們，贊頌每一個工人，讓他們滿意，讓他們高興，讓他們死心塌地。”

    “要不要撥款補償一下那幾個工人？”莫裏斯思索道。

    既然要做面子，那就做得漂亮一點喽。

    “補償個屁！”聶璋不耐煩道，“又不是我們給他們換的感染義體！這事兒撇幹淨就行，千萬別讓董事會和主管團隊不高興，至于下家合作公司，讓生産與供應鏈管理部頭疼去吧！”

    停頓了一會兒之後，聶璋神色陰沉。

    “而且，今天已經算他們贏了。”他說道，“這幫工人既然不計後果，如此地想要獲得勝利，那多多少少應該付出點代價。”

    免得後來者瘋狂追捧，讓這些喧鬧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到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莫裏斯從光屏上擡起閃過譏诮的眼，遙遙望了一眼聶璋。

    ……

    此時此刻，礦坑內。

    溫澤甩了甩他的機械胳膊，走到了小方塊二號面前，調整了一下鏡頭。

    鏡頭焦點從他那張被打了馬賽克的臉上，轉移到了躺了滿地的龍牙幫打手身上。

    打手們橫七豎八躺了滿地，就算沒有缺胳膊少腿，義體也被折得七七八八，各路零件電路都暴露了出來，循環液淌得到處都是。

    反觀巨岩隊這邊，因為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就算有損失也只是輕傷，各個游刃有餘。

    甚至還意猶未盡，三倆成團地研究着哪個義體值錢，拆下來送去賣了。

    溫澤敲了敲鏡頭：“這邊搞定了，Lou，你沒遇到什麽麻煩吧？”

    礦坑內部的路易接收到了信號，連忙說道：“我沒事，但……我好像有點太深入了。你們得小心一點——這些打手可能會有後援！”

    吃瓜群衆們裏看着兩個機位的人通過直播間交流。

    【沒後援啦哈哈哈，坑裏的人還不知道嗎！】

    【結束啦，已經結束啦！】

    【最新消息！礦坑門口被工人們給堵了，礦創找來的幫手都下不來！】

    【快去看臨星城幾個媒體的直播，指路微光咨詢！】

    溫澤看到了這些彈幕，他連忙雙開了第二個直播間，找到了臨星城現在熱度最高的媒體直播間。

    ——正如那些彈幕所說，警察們已經把礦坑外面給包圍了，礦坑洞口更是被工人們給堵住，完全不給援兵抵達的機會。

    “好家夥，我就知道辛妍這家夥靠譜……”溫澤只看一眼就知道了是怎麽回事。

    換在以前，他或許還會在心裏暗罵辛妍這女人太蠢，甘當出頭鳥，跟公司作對，恐怕會倒大黴。

    但現在，他只覺得敬佩，以及……自豪。

    看啊，這就是我們群星之子。

    即便被困于現實的泥沼，也要擡起頭仰望星空，鼓起勇氣跨越雷池。

    若我不做，世上有誰會做？

    他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來的警察身上。他尋思着，今天這事兒也确實不小了，怎麽着都得來個部長級別的人吧。

    ……然後他就看見了艾森·德裏克。

    溫澤愣了一下。他不是沒見過第六區治安管理局的局長，雖然大多數時候僅限媒體電視。

    他驚訝的是，這種無可争議的大人物，居然也介入到了事件中。

    這反倒讓他有些惴惴不安了起來，不知道事情是否有了超出預料之外的發展。

    ……

    礦坑之外，德裏克轉過臉，看向那些拍個不停的記者們。

    “請關掉。”他還挺有禮貌的。

    記者們猶豫了，他們面面相觑，看到別人都沒關，便也不關，反正法不責衆。

    德裏克也懶得和他們廢話，直接和身後技術犯罪部門的警察使了個顏色，後者便掏出了信號幹擾設備，直接讓五十米內所有記者的直播畫面都爆出了雪花點。

    “嘿！”記者們不滿地叫嚷了起來。

    “不要妨礙執法。”技術犯罪部t門的警察們上前驅趕那些記者們，“等會兒若是爆發沖突，別指望我們能及時撈出你們所有人。”

    記者們還是很不滿，甚至有人躲在人群裏直接開罵了：“臭條子，拽得很嘛！”

    話雖如此，但大部分記者已經心滿意足了。

    瞧瞧他們今天拍下了什麽不得了的素材！

    礦坑的工人們居然膽敢集體站出來反抗他們的安全主管，而且他們還成功了！

    ——這肯定要成為臨星城的爆炸新聞了，足夠上明天的頭條的那種。

    更別說這個畫面還被直播到了全世界！

    此刻，德裏克倒是沒心情管這些記者們。

    礦坑工人們見警察羁押了戴維斯、并作出了會保護他們的承諾後，都松了口氣——至少，治安管理局沒他們想象得那麽黑。

    他們還以為，這幫警察會以聚衆鬧事為由頭，把他們自己給抓起來呢。

    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是秉公執法？

    ……好吧，工人們承認，他們以前對治安管理局的看法确實略顯偏駁、有失公允。

    “你們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對吧？”辛妍走上前，對德裏克說道。

    德裏克轉過頭看向辛妍。

    他倒是很欣賞這位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工人，這樣的勇氣不是什麽人都能有的。

    “我會盡力。”德裏克說道。

    辛妍注視他半晌，終于還是點了點頭：“感謝你，先生。願群星守望你。”

    說完，辛妍便轉過身，跟随着其他工人一起離開了礦洞入口。

    德裏克怔了好一會兒，随後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早該想到的。

    “A組，B組留守在地面。”他轉過身，望向警察們，擡高聲音說道，“C組、D組、E組跟我下礦！”

    ……

    此時此刻，礦坑深處。

    路易感覺周圍的環境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與小方塊三號在漆黑的深坑中緩慢前行着，礦坑內依然殘留着各種印着礦創标志的設備，潮濕陰冷。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怪異的、若隐若現的腥臭味，這種怪味與臨星城常見的海腥味不同，像是夾雜着血腥與腐爛的味道。

    路易還聽見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咯吱……

    寂靜環境中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他吓得肝膽俱裂，整個人一個震悚，停下腳步：“你們、你們聽見沒有！”

    【好黑啊，主播能不能把攝像頭光線打得更亮一點啊！】

    【什麽聲音？】

    【主播又在自己吓自己了。】

    【放心，後面沒有追兵啦，警察叔叔已經堵門了！】

    路易還沒來得及關注外面的事情，他現在也沒那個心情。

    自從進入到礦坑深處之後，他便感覺到一種若有似無的、像是鬼魅一樣萦繞在他心頭的戰栗感。

    那是刻在人類本能中的恐懼，就像他害怕蛇、蜘蛛、齧齒動物，害怕未知、疾病、失控和死亡。微妙的、不祥的預感爬上他的脊椎，在他腦海中撕心裂肺吶喊着“快跑”。

    咯吱，咯吱，咯吱，咯咯咯咯……

    路易感覺自己的腿有點發軟。

    他克制不住地想到了自己曾經遇到過的各種險境，此時此刻的恐懼像是滴入清水的墨，迅速将他的情緒污染成一片髒污的黑，并不斷擴大。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三年前的遭遇。那時候，初出茅廬的他想要調查雲川城某個跨城公司非法排放問題，但卻因為經驗不足，被打斷了雙腿扔在泥地裏等死。

    路易以為，那個夜晚大概是他真正理解到“恐懼”含義的轉折點。他後續為自己安裝的無數光學隐形保命義體，也都是那是留下的教訓。

    他職業生涯後期也并非沒有更加兇險的時刻，調查雲川城腐敗官員、人口販賣集團、藥品走私、甚至是臨星城礦坑事件，他都有更接近死亡的時刻，但都抵不上第一次。

    可即便是那種第一次面臨死亡、疼痛、寒冷與孤獨的恐懼，與他此時此刻所感受到的極具壓迫感的、幾乎可以被稱之為毛骨悚然的絕望，不可同日而語！

    他自問在經歷過數次生死之後，對危險的直覺已經足夠靈敏了。

    但此時此刻，他只恨自己還不夠靈敏，無法讓本能戰勝自己的生理恐懼，立刻轉身逃離。

    他停下腳步，後退了半步。

    ……要不，回去吧？

    反正這件事情已經鬧到足夠大了，已經取得了遠超他預期之外的戰果，成為完全勝利也不為過。

    警察已經插手了，工人們也已經站出來指認公司了，取得合法證據、将礦創告上法庭只是遲早的事情。

    他沒必要再繼續深入了，不是嗎？

    路易咬了咬牙。

    可是……

    他來到這裏的目的，不就是來探查真相的嗎？

    已經到了這只差臨門一腳的關鍵時刻，他竟然要回頭嗎？

    他腦海中忽然如同走馬燈般閃過了很多過去的回憶。

    那些包含冤屈的人們的眼淚，那些枉死的魂靈不肯閉上的眼睛，還有促使他走上這條路的、他那些死在黑暗中無法瞑目的親人和朋友們。

    ……連那些工人們都有站出來的勇氣，一無所有、了無牽挂的他又有什麽退縮的理由呢？

    【感覺有點陰森森的，不然還是回頭吧。】

    【想看後續公司狗怎麽被暴打！】

    【臨星城的人真他媽的有種，比雲川城人有種多了，媽的，工人都敢直接站出來暴打老板，彈幕這些叫得歡的全都是鍵盤俠慫貨！】

    【笑死，翡翠城人表示雲川城人你并不孤獨，我們比你們還慫。】

    【臨星城的公司狗壞得也是獨樹一幟啊，把感染的死工人身上的義體扒下來給活工人接着用，吸血鬼看了都直呼好家夥！】

    【Lou趕緊上去吧，這坑裏沒準有毒氣。】

    【還是有點好奇為什麽礦創要把礦坑給封掉，沒準下面藏了什麽好東西。】

    【也可能是壞東西。】

    【沒準真有鬼呢！】

    【Lou怎麽不走了，慫了是吧？笑死，反正今天樂子也已經看夠了——】

    路易沒有去管彈幕在說什麽。

    他深吸了口氣，堅定地向前走去。

    “朋友們，”他說道，聲音響亮，在昏暗陰冷的地下礦洞裏如同太陽，“今天的主題是鬼洞探險，可別跑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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