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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此時此刻, 另一邊。
盧卡斯設置好了醫院內護理用機器人的夜間模式之後,正準備去休息室睡一會兒,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布裏吉塔。
盧卡斯的神色略微僵硬了一點, 他停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接起了電話。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盧卡斯?”
“……媽。”盧卡斯說道。
“在第六區過得如何, 樂不思蜀了嗎?”對面的女人說道。
她的語氣強硬, 帶着一種習慣性的居高臨下和咄咄逼人,普通的一句問候,從她口中說出來像是質問。
“打電話找我有什麽事?”盧卡斯沒有回答布裏吉塔的問題,轉而問道。
布裏吉塔說道:“你聯系了兩個感染科義體醫生, 拜托他們幫你簽字。”
盧卡斯懊惱地抿了抿嘴唇。
……該死,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他這位神通廣大的老媽。
“真不愧是感染科義體醫生協會主席, 您這消息可真是靈通。”他說道。
“我消息靈通,你應該覺得慶幸。”布裏吉塔說道, “第六區瓶中腑器的事情背後水有點深, 你對這件事情的參與度到此為止。”
盧卡斯有些不滿。
……他的母親管得未免有些太寬了。
見盧卡斯不說話,布裏吉塔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她接着說道:“知道你心懷正義。當初你聽了蒙特利那家夥的話, 非要去第六區,我也沒攔你,我已經給夠了你自主選擇的權利——但這件事情, 你必須得聽我的。”
“憑什麽?您不覺得這有點太超過了嗎?”盧卡斯說道, “所以說到底,你還是不滿我來第六區。”
“我從來不反對你去下層區開診所。”布裏吉塔說道, 似乎是意識到火藥味越來越重, 她稍微放緩了一點語氣,“但你一定要想清楚了, 感染科醫生的職業壽命是很短的,你必須要在五十歲之前植入義體,轉成普通義體醫生,不然很快就會衰老。将如此短暫的職業生涯浪費在第六區,并不是個明智之舉。”
“第六區的人也是人!”盧卡斯說道。
“但沒有前沿技術和設備,良好的環境,優渥的收入——你會過得很不如意的。”布裏吉塔說道,“其他人我也就不說了,但你是我兒子,我還是希望你能盡早離開那裏,回到上層區來,就當是體驗生活了。我們不屬于那裏,你以後會更深刻理解這句話的。”
盧卡斯聽着自己母親的話,伸出手輕輕按住了自己的胃部。
那個曾經讓他陷入到絕望中的、無藥可救的胃已經被更換了。他早就已經不再擁有成為感染科義體醫生的資格了,但此刻的他卻前所未有的健康。
……職業壽命?
他的職業壽命已經到了盡頭了啊。
但他平日裏從來不會向自己的母親求助,尤其是與感染科義體醫學相關的事情——
或許正如他母親所說,他還依然叛逆,總是想在家族的陰影之下證明自己的能力。他的母親如此傲慢,他早已經厭倦了。
“我知道了。”盧卡斯說道。說完後,他便露出了自厭之色來。他總是太會妥協,太過軟弱,不想和任何人起沖突。
“哦,對了,”原本想要挂斷電話的布裏吉塔忽然說道,“我了解到,你最近和夏年醫生走得很近?”
盧卡斯怔了一下,這下他無法再保持習慣性的妥協和退讓态度了,隐含怒氣道:“你也覺得她和她叔叔一樣是個人渣?”
理智上,他不相信自己母親是如此膚淺之人。
“不。”布裏吉塔說道,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要不要開啓後續的談話。
“那怎麽了?”盧卡斯疑惑道,“我和她走很近有什麽問題嗎?”
“夏年醫生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布裏吉塔到底還是開口了,“你可以和她探讨一些學術相關的東西,但不要像這次一樣,涉及到敏感話題。”
“你既然知道她天賦異禀,”盧卡斯說道,“那當初夏醫生被流放到第六區的時候,協會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說?”
布裏吉塔那邊陷入了片刻寂靜。
半晌後,她才用一種疲倦而不耐的語氣說道:“如果協會真的一句話都不說,現在這個世界上,被消音的恐怕不僅僅只有夏望一個人了。但我們的音量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盧卡斯怔住。
“夏望醫生他到底……”
“好了,這件事情等你以後回來我們再談。”布裏吉塔打斷了盧卡斯,“記住我和你說過的話。”
在臨星城,學術造詣只是一方面。
政治嗅覺才是至關重要的東西。
……
第二區。
奧卡西醫藥臨星城分部。
充沛的自然光線穿透寬敞的空間,落在溫暖的白色、灰色和深木色交織的辦公室內。
空氣中彌漫着清香欲滴的玫瑰花香,和濃郁醉人的酒味。
助理抱着平板電腦穿梭過偌大的辦公區,在休息區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後者此刻半躺在柔軟的沙發裏,一頭柔順的波浪卷發披散在她的白大褂上,一只高跟鞋随意地扔在一旁,與一個空空如也的藥瓶丢在一處。
她半夢半醒地躺着,一只手捏着一塊薄薄的平板電腦,另一只手則是舉着晶瑩剔透的酒杯。
酒杯裏澄澈的金色酒水在燈光下閃爍着破碎的光芒。
助理靠近兩步,輕聲說道:“……原顧問?”
原露微微側過臉。
深棕色的長卷發從那張臉上滑落,露出一張白皙的、美麗的面龐。
那是一張美得張揚而又肆意的臉,她鮮豔欲滴的嘴唇邊還殘留着酒,望着助理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來:“有話就說。”
助理愣了一下。
……無論是看過多少次,這位仿佛青春永駐的奧卡西醫藥研發部門總顧問,總是能讓他感到心驚肉跳。
“神經異質性融合綜合症的特效藥t在二期臨床試驗中出現了比較嚴重的副作用……患者中有一部分報告了新的神經系統異常症狀,包括但不限于頭痛、意識模糊、運動失調和情緒波動。”
“……唔。”原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像是快要睡着了似得,她坐起身,将酒杯裏的酒水一飲而盡,“給我看看。”
助理将手中的平板電腦遞給了原露。
原露掃了一眼,手似乎就沒了力氣,拿不穩平板,若非助理眼疾手快,電腦險些就摔在了地上。
總算拿穩了之後,原露一目十行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圖表。助理緊張地在一旁等待着。
片刻後。
“……神經基因恢複酶和共振穩定劑可能引發過度免疫反應,導致神經系統的炎症反應。”她半睜着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道,“再去檢驗一下納米神經修複因子是否在神經元表面形成了導致不穩定的納米薄膜。”
助理連忙将原露的話給記了下來。
“哦……對了。”原露指了指手上的平板電腦,她的眼睛幾乎已經完全閉上了,“第七頁的第二張圖裏面,曲線上存在一些神經元活性異常的點,這些點顯示了在額定劑量下,神經元反而表現出異常的亢奮狀态,與預期的保護效果不一致,但報告對此沒有任何解釋……”
助理連忙記下。
原露沒有要等他思考的意思,接着說道:“另外,找負責人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會出現這麽多與神經元的正常生理功能無關的藥理效應點?你們課題組眼睛都瞎了嗎,這都看不出來?”
助理汗流浃背。
“……回頭你們去還原神經元內信號通路,除了你們列出來的可能性外,也可能是交互作用導致BH-241號蛋白過度表達,造成了與調控蛋白表達相關的……信號傳導的……紊亂……”
她的聲音愈發低了,很快就完全沒了聲音。
助理仔細一看,發現這位不老的美人似乎是已經睡着了。
……他提出的問題究竟是有多無聊,能讓她在回答問題的過程中睡着?
他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只能悄無聲息地後退了幾步,然後小心翼翼地離開了辦公室。
——但是,就在這麽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他所得到的信息就已經足夠交差了。
想到這裏,助理的心中又不由得升起幾分感慨來。
……真不愧是原露顧問,當年潮汐瞭望的三位中堅巨頭之一,與圖子楠齊名的傳說中的存在。
只是這麽一眼,便看出了他們研發團隊好幾天都沒能找出的問題。
助理心中肅然起敬。
只可惜……
他回頭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原露,小心翼翼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只可惜,這個天才大佬、醫藥學界無冕之王偶爾會展現出其對酒精和藥物的依賴,使奧卡西的董事會時常争論她究竟是否能勝任總顧問一職。
他們甚至親自來找過原露,對她提出過意見,而喝得半醉的原露只是微笑着說道:看不慣是嗎?沒必要忍着,你可以自殺啊。
……這美妙的精神狀态讓董事會铩羽而歸,也讓原露成了讓奧卡西醫藥中底層嘆為觀止的傳說。
然而,她的實力又是毋庸置疑的——她總是能以臨星城無人能望其項背,甚至連圖子楠都難以企及的醫藥領域的成就,将所有競争者遠遠抛在身後。
正因如此,奧卡西也只能一直都容忍着工作态度極其消極的她,甚至開出高薪和高福利。
或許,天才都是熱衷于自我毀滅的瘋子吧,又或者……她壓根不需要世俗意義上的評價,只是在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消磨時間罷了。
有時候,助理甚至會因此而大惑不解。
究竟是什麽支撐着她在這種狀态下依然堅持工作的呢?是對醫藥行業的熱愛嗎?
……
不知過了多久。
原露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上空,一個小型的浮空機器人正在閃爍着提示燈:“原顧問,您有新的加密郵件,請及時處理。”
……加密郵件?
無非又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藥品實驗報告之類的東西。
原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撿起掉落在地面上的平板電腦和酒杯,随手放在反光玻璃材質的茶幾上。她沒有搭理浮空機器人,而是慢吞吞地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旁,拉開了木質紋理的抽屜,從裏面掏出了一個藥瓶。
打開藥瓶一看,裏面是空的。
“……怎麽不提醒我神經調節劑已經全沒了?”她半睜着眼睛說道。
“您近期服用神經調節藥物的劑量已經超出了安全服藥限制,可能會導致多巴胺抑制反饋失調、腦啡肽合成過載……”
原露将手裏的藥瓶丢了過去,精準砸中了空中的浮空小機器人。
後者的聲音停了一下,又接着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道:“……并加重藥物依賴性和戒斷症狀。”
原露終于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樂的還是氣的:“随便吧。去幫我拿神經調節劑,快點。”
“……收到指令。再次提醒,您有新的加密郵件,請及時處理。”
煩人的小機器人總算是出去了。原露走回到休息區,綠化帶向外伸出的枝葉劃過她的小腿。
她從櫃子裏面掏出了一瓶酒。
“合成靈魂。”她念出了酒瓶上的名字。
……真是個好名字。
這酒裏面的人工神經活性劑足夠讓她舒服一陣子了。
她打開了酒瓶,一邊往嘴裏灌了一大口,一邊走到了電腦旁邊,打開了郵箱。
“酒好喝,藥好嗑,但還是得打工。”酒精很快就上腦了,她眯起眼睛,“真是個無聊的破地方……”
郵箱裏只有一封抄送的提醒郵件,提示原露在另一個加密通訊頻道內,她有新的私人郵件。
“……嗯?”原露終于打起了一點精神。
她将手中的酒瓶放下,仔細将抄送的郵件又看了一遍,以防是自己喝多了看花了眼。
“潮汐……誰啊?”她微微皺眉。
……都這個年代了,怎麽還有人在用潮汐瞭望那個已經落灰幾十年的頻道通訊?是不是系統出bug了?
原露一點都不想登錄那個系統。
——是的,她甚至不想進入到通訊頻道,更別說去閱讀裏面的未讀郵件。只要看到頻道內那些早就已經一個接一個灰下去、再也無法亮起的頭像,她就會頭痛欲裂,沒有大半瓶神經抑制劑怕是恢複不了。
那根本是一個裝着美好卻致命回憶的潘多拉盒子。
于是她壓根沒去看內容,直接關閉了郵箱。
……肯定不會是什麽重要的事情,無非就是有人不小心誤觸了。
熄滅電腦屏幕之後,她又喝了兩口酒,目光盯着房間角落裏的一盆綠植發呆。
……一分鐘後,她再次打開了電腦,罵罵咧咧地登陸了潮汐瞭望內部頻道。
“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個蠢貨還在用這個頻道通信,甚至還發錯了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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