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0日,腊八节。
常威和王书记交接工作,王书记调任,常威接任为肉联厂第一书记,名副其实的常书记。
同时,岳虹荣升为纪检的副书记,商业局调来一个副厂长,接替汤炎初的位置,厂长一职空缺。
两任厂长都出了岔子,这次卖人情安插进来的汤炎初,竟然是个潜伏的特务,和他密谋的几个人身份也不低。
算是65年底的一个大的间谍案件,由此引发的地震可不小。
商业局高层默许常威书记厂长一肩挑,就怕常威又出手,牵连出他们中的某一位。
这小子真是邪门了,谁算计他,他能从谁身边薅出一个特务。
好像特务是专门为他立功准备的。
陈琳知道这事儿,也是一头雾水,同床共枕的男人怎么就变成正处级一把手了,世界变化有点快。
常威左手抱着小雪,腿上站着安安,爷仨嗯嗯啊啊,安安努力教小雪说话,常威捂着安安的嘴不让他教,啥口音啊,把我闺女都带歪了。
安安很生气,用脚踹常威,被摁在爸爸腿上打屁股。
安安哭着找妈妈,“爸爸,坏,打我,疼。”
不等陈琳发火,常威抱着女儿走了,臭小子,越大越烦人。
小鱼正在做高中几何题,闻到一股奶香味,回头看到笑嘻嘻的爸爸,还有可爱的妹妹。
“爸,我做题呢,你就不能自己带一会儿妹妹,那么大人了,一点耐心都没有。”
“妹妹想姐姐了,我带她来看看姐姐。”
小鱼一脸不信的样子,“爸,你已经是肉联厂书记了,你成熟一点好吗?”
常威用手在小鱼脑袋上一阵扑噜,“知道我是书记还不来讨好我,别人想帮我带孩子我都不让呢,家里除了奶奶和妈妈,就你带的孩子最好。”
“爸,你又来,你就喜欢忽悠人。”
“都没把你忽悠瘸了,证明我功力不够,好好带妹妹,我要去做饭。”
干爹走进厨房,手里拿着一个妆奁匣子,“这是给小雪预备的。”
常威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匣子一看,忍不住惊叹:“嗬,好家伙,这套头面哪儿弄的。”
“十二件小配套,我这个当爷爷的要给孙女留点嫁妆压箱底。”
“那你还有什么好宝贝,都拿出来吧,早点分给我儿子和闺女。”
王大爷哼哼了两声,“给你,那不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嘿,这老头,格色啊。
1966年,元旦,七口人围着大八仙桌吃牛腩牛杂煲。
花姨看着空位,暗示家里凑够八个多好,陈琳红着脸不吱声。
打从嫁进来,基本没做过家务,除了自己的内衣自己洗,每天下班回家,婆婆已经把饭菜做好,家里卫生有许三丫和小鱼做,院子里卫生有干爹做。
带孩子,除了喂奶以外,洗衣服换戒子拆被褥换洗,都是全家人帮忙,除了怀孕时候辛苦点,再生一个好像也不错。
常威指着小鱼,“以后小鱼结婚了,咱家何止八个,十个都有了。”
“爸,我才十五岁,过了年才十六,你那么想让我嫁出去?”
“别看你现在说不嫁,等你遇到意中人,全家拦着你都要嫁。”
小鱼跟花姨告状,“奶奶,有了妹妹以后,爸就总欺负我,我过了年申请住单位宿舍去。”
花姨没说话,常威瞪起眼睛,“你敢,你去住宿舍,谁陪奶奶,谁照顾弟弟妹妹,谁帮妈妈干活?把你养大,就图你工作搬出去住的吗?老实在家给我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陈琳有些担忧看着常威,好好的,怎么跟小鱼吵架了,养了五年多了,一直当亲闺女,这么说话是不是有点功利。
小鱼撅撅嘴,眼睛深处涌出复杂的情绪。
晚上常威陈琳两口子躺在床上,边哄孩子边聊天。
“我为啥今天那么对小鱼说话,这孩子大了,心事多了,不知道听谁说了啥,还是书上看了啥,总觉得她是收养的,给我们添麻烦了,所以我让她多干活。”
陈琳亲了亲闺女,“自打我生了小雪以后,她总看着小雪发呆,以前家里没女儿她是宝,现在生了小雪,她怕失宠。”
“就是这么回事,你说我把她带回家,开始想当妹妹养,她要当女儿,差八岁差一辈儿也没啥,反正我早熟,我姐我都当女儿养呢。”
陈琳扑哧一笑,“哎呀,你又胡说八道,让姐听到又该生气了。”
“让她男人哄她,我现在没空搭理她。小鱼她妈再婚怀孕,她被图家嫌弃,心里那疙瘩一直在呢,所以我让她多干活,照顾弟弟妹妹。就是让她有存在感,也让她明白,她是家里的大姐,以后前院妈住那房子是她的。”
“你这么早就分配好了,干爹那房子是安安的,东耳房是小雪的。”
常威揪着安安的丁丁,“暂时那么分吧,以后咱家房子会越来越多,提前分好三份,以后哪个孩子也别跟我喊不公平。老子赤手空拳打下的基业,爱给谁给谁,有本事自己挣去,别想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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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琳拍了掉常威的手,把儿子都揪疼了,“你总欺负安安干嘛?我生个儿子让你欺负的,安安,今晚跟妈妈睡。”
常威跳下床抱起小雪就跑了,终于能带着女儿睡了,臭小子折腾他妈去吧。
王书记没等到小寒就走了,肉联厂仿佛是他背的包袱。
常威逗着他,说别人是霸王卸甲,他是王八脱壳。
王书记终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常威就是个扫把星,沾谁谁倒霉,跟他吵架,一年运气都不好。
肉联厂平稳过渡,度过三年自然灾害后,市面物资也放开不少,因为涉及到给苏还债,工业总产值虽然增长26.4%,棉花增产26.2%,棉纺和工业品还是稀缺。
好在吃食上丰富了,粮食全年万吨,比上年增长3.7%,农业总产值增长8.4%.
肉联厂今年同比去年增长9.5%,上交后剩余的都作为福利发给干部职工。
让大家过个肥年,感受下红色主义国家的幸福。
岳虹说常威真大方,厂子里都不留点。
“留什么?一切都是国家的,是集体的,是人民的,肉联厂都是兄弟合作单位,年底结算,每个月都有盈余,截流多了容易滋生贪污。”
常威牢牢把控财务和人事,两个科长前年就已经投靠过来,常威用的还算顺手就没动,其他部门他不操心,都是草台班子。
李来福已经成为屠宰、分割两个车间的大主任,装车队被保卫科划为预备队,
如今常威有钱有人。激荡十年间,生世如转蓬。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当朝揖高义,举世称英雄。
新年吃过年夜饭,一家五口人围着炉子。
花姨和干爹熬不起除夕的夜,回屋小憩。
小雪三个月,滴溜着眼珠四下打量,安安龇牙咧嘴正跟常威顶脑门。
陈琳和小鱼白天睡多了,晚上很有精力守夜。
安安赢了,欢快滴拍巴掌,赢了一块奶酪放嘴里,妹妹看着哥哥吃,也咿咿呀呀叫着。
实在太无聊了,三个大人决定打扑克,斗地主贴纸条的。
半夜十一点,花姨睡醒了,起来招呼煮饺子。
客厅里陈琳贴了几张纸条,小鱼满脸纸条,安安也是一脸纸条。
常威正用唾沫舔纸条,花姨过来抽了常威一下,“多大人了,欺负孩子,你看小鱼和安安脸上全纸条。”
“小鱼输了自己贴的,安安是陈琳贴的,她耍赖啊,说什么母子一体,儿替母受难,陈琳自己输的纸条全贴儿子脸上了。”
“那你怎么一张没有。”
“奶奶。”小鱼用手拨开满脸的纸条,露出可怜兮兮的小脸。
“爸玩赖,把把都赢,他肯定偷牌换牌了。”
“休地胡言,我常威行得正走的直,江湖把戏怎么能用到自家人身上呢,我不需要换牌,看你脸色就知道你抓了什么牌。”
“我不信,我不信,我两鬼三个2都输了,你肯定玩赖了。”
常威煮好了饺子,给干爹送了三小碗,老规矩,他们王家爷仨一起吃。
吃饺子时候,小鱼一直盯着常威,嘴巴里做着‘玩赖’的口型。
花姨和陈琳看的就笑,家里这点乐就靠父女两个维持。
常威撕了点饺子皮给安安吃,“儿子,人生起起伏伏,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别学你姐,输不起,耍赖包。”
安安抢过常威手里的饺子馅肉蛋,够着够着给小鱼,“姐姐,吃。”
小鱼一点不嫌弃,用碗接过肉蛋,一口吃了,对着常威得意地龇牙笑。
安安看到姐姐把肉蛋吃了,又哭了。小鱼得意地对着安安张嘴,露出嘴里的肉馅。
安安哭的很伤心,要找爸爸抱。
常威给他擦手擦嘴,又剥了一个饺子肉蛋给他,“吃吧,下次知道不能假大方了吧,你以为人家不要,人家真要了呢?你给不给啊?谁让你好面子啊,不给就拿回来自己吃啊,她还能揍你,还得夸你是机灵的孩子。”
陈琳夹了一个饺子放常威碗里,“你再这么教,以后儿子跟你耍心眼,看你怎么办?”
“刚才他给小鱼肉蛋就是耍心眼呢,孩子不能惯,他凭什么觉得,我的东西他就可以做主随便送人,我给他的才是他的。”
“你这么大人,跟孩子计较,赶紧吃吧。”
花姨把剩的半盘子饺子都倒常威碗里,“我的东西随便你做主,爱给谁给谁。”
“妈,你这样影响我教育孩子。”
十二点半,给小雪换了尿戒子。
常威怕闺女冷,把脑袋钻进被子里换的,陈琳说这女儿以后要上天,她爸都得帮着搭梯子。
“爸,以前你守夜还读诗唱歌,这几年怎么都没了。”
“人都变庸俗了,再读诗岂不是玷污了纯真的心。”
“读一首吧,我也好久没听过了。”
“马年,是我的本命年,一首诗人顾城《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
在灌木的集市上,
在雪松和白桦树的舞会上,
在那山野的原始欢乐上。
我唱自己的歌,
在热电厂恐怖的烟云中,
在变速箱复杂的组织中,
在砂轮的亲吻中,
在那社会文明的运行中。
细长的月亮从海边向我走来
轻轻地问:为什么?
你唱自己的歌。”
常威抱着安静的常九安,低声吟唱不知名的曲调。
“下一次,也许是十年后,也许再也没有,愿我们全家团团圆圆,未来都能唱自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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