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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结局之五】:恶魔(上)
    蕾德妮娅静悄悄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这一切好像之前已经发生过了?

    盛夏的科罗拉多高原本来会呈现出一片惨烈的猩红,但如今河谷两岸却压满了漆黑的羽翼和绿色邪火。那是有一千、五千?还是说上万头的外域恶魔,正盘踞在红色的石滩上。

    低矮的劣魔从污染的土地之中爬出,麻利地搬运着补给品,浑身让骨质铠甲包裹保护的骨魔在几个亵渎牧师的指导下搭建骸骨祭坛,把俘虏和羔羊推上前去,伴随着一阵邪恶的呓语和令人疯狂的念颂,那些血肉如同煮沸的巧克力一般融化成一滩污浊血浆,紧接着是婴儿的啼鸣嚎哭,大量的恶魔蠕虫从血池之中翻涌着爬了出来。

    即便是再愚钝之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些外域恶魔的行事目的:他们在用生灵献祭,使外域之风污染这片土地还不够,更要将人间的一切重新洗牌,把活人当做原料转化为他们的同胞,以此扩充军队,以征服他们的土地,就好像他们曾经对这片大陆的原住民一样。

    恶魔们的体态总是优雅的,他们的举手投足充满了上流的气息,每个恶魔军官穿着打扮都比大英帝国的绅士贵族更加华丽且体面。如果是某些劣等文明中自诩民族良心的人,看到了恶魔如何切割活人的一幕,一定会感动的流下泪水,并痛斥同胞们为何不拥抱文明。

    然而蕾德妮娅并不在关心这些。

    她的目标在遥远的地平线之上。

    ——远处的地平线上,正渐渐升起一股烟尘。

    牛仔?这不可能。还是一伙行商?可这年头魔祸乱世,哪有行商敢不走官道的。

    正当恶魔为这奇怪的烟尘陷入疑惑时,那些高级军官们早已经注意到那迫近的滚滚烟尘。一名百夫长看了一眼烟尘的方向,立刻作出了判断:

    “那不是路过的,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们?”他的同僚轻蔑一笑:“你莫不是在说笑,这些没有毒血的原始以太佬,怎么敢向我们冲锋的?”

    “不,我可以确定,那队人虽然不多,但速度很快,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百夫长面色严肃:“我去禀告上级,其他人做好迎击准备!”

    百夫长说罢便匆匆离开。同一时刻,盘旋在天上的石像鬼小队,也注意到那狂暴袭来的浓烟,它们红宝石的双眼刚刚聚焦,试图通过侦测魔法锁定烟尘之中的存在时,几道漆黑的闪电瞬间贯穿石像鬼的躯壳,并一路冲上云端,将浓厚的云朵整片击碎,露出夕阳染血的蓝天。

    咻——————轰!

    到了这时候,刺耳的尖啸和空爆才迟迟到来。

    碎裂的花岗岩装甲如雨点般砸落下来,造成石像鬼坠落的罪魁祸首却仍然不歇地朝着穹空奔去,在半空中划出逆行的彗星轨迹——恶魔们这才注意到,那击中石像鬼的根本不是闪电,而是一柄钨钢投矛。

    但留给他们惊骇的时间,比他们的生命还短。

    刹那间,天地震颤,猩红的河谷大地被风暴吞没,无数新诞的恶魔还没来得及互相吞噬,就被直接卷上天空,在风暴的高速拉扯和摩擦之下撕成碎屑。

    恶魔士兵的本能比他们的思想更快,几乎是立刻形成了对抗的战阵,来不及的也尽可能地躲进了掩体工事当中,有的甚至组织起了魔法队列,开始有序朝着风暴中的存在还击开火。

    可下一刻,不论是抵抗者还是规避者,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毫无意义的。

    啪嗒啪嗒啪嗒哒哒哒——!

    顶住了风暴,甚至来不及感慨短暂的安宁,剧烈爆响的马蹄声瞬间如同山洪海啸一般迎面袭来,恶魔军团仓促地抬起头:风暴之下,是一队银装的骑士,毫不留情地践踏着猩红河水,夕阳坠地,他们的身影被拖得极长,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狰狞的阴影。

    最前排的骑士,他们端起长枪,直接凿穿了立盾防守的恶魔,即便是浑身引火的炎魔,在这些如同重装列车的骑士面前也如同奶油一般绵软无力,顷刻就被践踏在脚下。

    紧跟着越过去的是一批轻装的龙骑兵,他们只靠双脚踩着马镫,就让战马直接越过了前面的尸体壁垒,一手夹着卡宾枪将掩体后的恶魔挨个点名,一手抄起马刀抡砍连斩,把逃窜流落之辈砍得哭爹喊娘。

    仅仅是两波骑士冲入营地后,整个军团的布置就如同心脏上扎进了一把尖刀,骑枪开道,引导着龙骑兵开火,高处的哨兵和飞行单位刚要作出反击,心口就挨了一记投矛,连人带掩体整个被轰飞上天。

    蕾德妮娅漠然注视着恶魔们被屠杀。

    她真正注视的人,还没有来。

    那些择人而噬,动辄就能摧毁几百万人居住的家园,任由火炮和原子弹轰炸也不会灭绝的外域恶魔,在此刻却如同猪狗一般,任由骑士斩杀。

    不,这根本谈不上是战斗。

    这是虐杀。

    可那些不带头盔的骑士,又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们畅快地骑马与砍杀着,时而吹起尖哨,骑兵的阵型就能迅速变换,让反击的恶魔始终抓不到他们的尾巴,彼此之间配合无间,甚至还能反击这些反击的恶魔一波。

    他们冲散了恶魔的阵型后,又立刻化整为零,绕开河谷两岸,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到他们是如何交错变阵,骑士紧紧贴在马背上,踢着马肚子,他们沿着冲刷出来的三角洲转了一圈,在恶魔们还在扑向他们尾尘的时候,突然从背后冲来,一刀扎进了他们的屁股上。

    战场,被骑兵的不断穿插——散开——穿插的战术,竟是让打得分割开来了。

    这几轮冲锋下来,恶魔兵团竟然被几百骑兵打乱了编制,乱糟糟的战场环境让高层恶魔直接失去了对战场的知情权,他们不得不亲自走出大营,披挂上阵,准备靠着个人的勇武和权威制止这场闹剧。

    高级的大恶魔们展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一个个须发怒张,虫类鞘翅的羽翼如刀锋锐利,一个个身材魁伟,肌肉虬结的同时,身上还缭绕着浓郁的黑魔法气息。

    “站住!都停下来!你们这些下贱的蠕虫,再这么混乱下去,我要向珀尔迦莱大人请示,把你们丢进地狱深层,永不可超脱!”

    五六名大恶魔只是刚刚冲出来,靠着心灵的奴役和恐吓,就将陷入混乱的恶魔军团稳定下来,重整态势,准备组织围剿这些恼人的苍蝇。

    这一整顿不得了,重振旗鼓后,大恶魔们只是略一清点人数,心理顿时凉了半截:才几次穿插,就打得他们减少了三成的人力。而因此损毁的装备和资源,一时半晌更是算不出来了。

    “到底是谁?!”

    恶魔领军吼道:

    “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外域的蛀虫,居然被一帮人类穿插踏营,都愣着作甚么,给我把他们给我揪出来——”

    “蠢货,你当真是愚钝至极。你还没看出来对方是何等战力吗?”

    营帐中缓缓走出一名皮肤苍白的人形高级恶魔,他瞥了一眼尘土飞扬的战场,眯起双眼,淡淡用英语说道:

    “我是外域议员,【苍白男爵】阿斯特雷斯。阁下能够在地球用出这等武力的,绝非寻常人等。”

    阿斯特雷斯摊开双手:

    “我直说了吧,像你我这般存在,没必要为了几个寿数短如烛火的凡物起了争执,不如你停下进攻,我部避开您的辖区领地,各退一步,岂不双赢?”

    属下的恶魔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闹这一出到底是为何。一个大恶魔犹豫再三,还是斗胆问道:

    “议员阁下,您这是在跟谁说话?”

    阿斯特雷斯看都懒得看这个蠢货一眼,随口说道:

    “白痴,我在跟你爹商量。”

    “你——这这是何故!”

    大恶魔倍感羞辱,正要争辩,漫天的风暴却突然停了下来。

    趁着些许喘息之际,被穿插了好几次的恶魔步卒纷纷爬起身来,陈列行伍,把重火力和战争载具统统开动起来,但议员阿斯特雷斯非但没有轻松,反而他的脸色,却变得愈发难看。

    哗啦、哗啦、哗啦……

    鲜血染红的科罗拉多河被踩在脚下,一个披挂战甲的骑士出现在地平线之上,背后的猩红烈日将他的身影近乎完全吞没,只留下漆黑的轮廓。

    他单手搭在腰间配剑上,像是田间散步的诗人一般闲庭信步,当着所有恶魔的面,悠然踱步到阵前。阿斯特雷斯抬眼一瞅,河谷两岸的山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骑士,他们居高临下,明明人数不多,却仿佛百万雄师君临,浓稠的乌云就这么盖在每个恶魔的头顶,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伴随着那名骑士的临近,愈加强烈起来。

    “阁下是哪位?还请报上名来。”阿斯特雷斯喊道。

    然而骑士并没有理会。

    “你的部下培养不易,想必你的实力也远远超越凡人,我们之间没有必要争端的。”

    只是抬手握在了剑柄上,栅状视窗中亮起两团幽蓝烈火。

    “阁下——”

    阿斯特雷斯顿感不妙,一种强烈的锐利感刺破了他的从容和淡定,在这一刻,他的一切理智都被本能的预警打倒,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推开旁人,抬脚就要逃开。

    就在这一刻,那名独自面对他们上万恶魔大军的骑士,突然开口了。

    “磨牙利齿。”

    原子之间的裂隙被斩切开来,轰鸣的力量在这一刻爆发到极致,无形的灼热射线顷刻间洞穿了海量恶魔的身躯,他们的细胞被高能射线击穿,彻底丧失了再生和复制的能力,炽热的剑刃被烧红透彻,连带着骑士脚下的河水也随即沸腾起来。

    说罢,他拔出利剑,在左手手背上轻飘飘地一划。

    “拦住他,别让他砍出来!”

    恶魔军官们高吼着,一切火力瞬间倾泻落下,集中轰炸在那骑士的身旁。

    骑士无动于衷,他左手臂上固定的盾牌自发脱落,自动拦截下迎来的一切攻击,河水在他的脚下蒸发翻涌,而骑士只顾着端起利刃,往左手手背上再度一划。

    “磨牙利齿。”

    真实的锋芒撕裂开这脆弱的世界,剑锋仅仅被动地让空间穿过,就切开了时空的联系,留下一道割裂的次元裂隙,骑士径直踏入其中,下一刻就来到了阿斯特雷斯的面前,不等对方逃亡的脚步落下,他已经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如同将蛋糕拍在墙上一般轻松,阿斯特雷斯的面孔被直接塞入了他的胸腔里,他的骨头被一瞬间抽干了所有的金属元素,在那一刻变得比奶油还要柔软,稍施加力做功就要融化了一样。

    伫立在人堆中的骑士瞬间就被恶魔的刀锋砍砸劈砍,轮番击中,但不论是魔法还是兵器,最终都只能在他身前一寸的位置停下,就好像一个幽灵,再无法选中他。

    一名议员的生命力自然不可能如此脆弱。

    于是骑士提起剑刃,再度在手背上一划。

    “磨牙利齿。”

    这一刻,无比强烈的锐利将某种比时空更高层次的东西斩裂切开,一种将有形者和尘世固定连接的契约,被剑锋毫无征兆地斩断开来。

    骑士扬起剑刃,绕身旋斩,周围一圈的恶魔顷刻间化为无形。

    ——恶魔?这里哪里有过什么恶魔。

    证明其存在过往的证明皆被斩断切除,没有一点回忆余留剩下。

    风被剑切开,地球就永远少了几立方的空气,水被剑刃切开,那它们就此凭空分开支流,再无汇合,生命被剑切开,那它与客观物质世界的连接以及对这方天地的影响也就此被抹除。

    到了这一刻,实际上已经算不得是杀戮。

    骑士平静地挥舞剑刃,被抹去存在的恶魔们永远不知道他杀掉了多少同伴,只会傻不愣登地往前冲去,然后被剑锋扫过,像是被扫进角落的无名尘埃一般,就此消失,被人永远遗忘。

    这能算是战斗吗?轻巧的像是小孩子用橡皮擦除掉笔误的痕迹。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骑士们才走下山头,去河谷里打扫战场,把恶魔的武器和装备收集起来。骑士甩动利刃,将磨剑的效果解除掉,这才能小心地将其收入剑鞘中。

    等到他抬起头时,一个女检察官却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歪了歪头,问道:

    “你是谁?”

    “我叫亚莉克希亚,奥斯汀的检察官,本来是要往俄勒冈去的,但这一路上全是恶魔,所以只得先到加利福尼亚落脚,找机会买车票去。”

    蕾德妮娅脸上自然绽放出笑容,她从怀里抽出来自己记录的笔记,:

    “骑士大人,我看到了你刚刚歼灭恶魔的过程,虽然那些恶魔被你消灭了,但是我必须提醒您,这些怪物只是一小股先头部队,从这个进发趋势看,他们肯定是在落基山脉上建造了大本营,只有彻底铲除掉落基山脉上的总军团,才能让西海岸免受外域的入侵……”

    骑士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这让亚莉克希亚感到有些疑惑,她捏着笔记,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

    “恶魔的侵蚀主要依靠外域之风,越高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散播污染越方便,过去是通过陨石撞击地表产生的碎片溅射,把恶魔的种子播撒到世界各地,但大部队的输入则必须依靠山峰、积雪融水产生的河流,从这个角度来看,埃尔伯特山有很大大概率就是北美恶魔军团的大本营,我们必须把这条消息带到加利福尼亚公国,赶紧组织远征军,否则就来不及了……”

    “噗嗤!”

    亚莉克希亚话音未落,骑士的副官笑了一声。

    “抱歉,女士……我没有恶意。”

    他揉了揉鼻子,强忍住笑意,却仍然掩饰不住眼中骄傲,一扬下巴,淡淡说道:

    “只不过,我们就是从埃尔伯特山下来的。”

    “你们……已经打过了?”亚莉克希亚一愣。

    “当然,埃尔伯特驻扎着外域腐化的【骑士】,那家伙的剑几乎无物不断,那家伙的盾几乎坚不可摧。”副官夸张地说道:“前段时间的德州龙卷风知道吧?那就是【骑士】格雷特沃·夜歌…………”

    蕾德妮娅捏着笔记本,假装不解地问道:

    “那【骑士】如此强大,你们是怎么战胜他的?”

    副官单手叉腰,朝领头的骑士努努嘴:

    “喏,全靠他啦。”

    “他?也是,如果是他,怎么都是有可能的。”

    蕾德妮娅并不厌恶明知故问。

    倒不如说,回味这个过程,让她还能多少消磨一下自己的无聊时光。

    她转头看去,那名骑士早已经走到士兵之间,跟手下们打成一片。

    “可这等强大的英雄,我却从未听闻过……他是谁家的公子?”

    “你说老大?利奥兹·多米内特,汉名李澳兹。他啊,还真算不得什么贵族。”

    吉奥·贼鸥耸耸肩:

    “我们俩一个州出来的……”

    他说的话,已经重复了几百遍?还是几千万遍?

    蕾德妮娅却依旧乐意倾听。

    她不自觉地背起手,继续玩着这些角色扮演游戏。

    “就这么简单的出身,便能够成为打败恶魔大军团的勇士?”

    “嗯。”

    “他……什么时候当的兵?”

    “你这问题,就为难我吉奥·贼鸥了……应该是两年,不,十六个月前吧。”

    “那他此前在那里学习?据我所知,北美只有扬基人的自由邦有三所传授魔法的机构与高校。”

    “没有学习,我们俩都是村里的高中毕业,他继承了家里的铁匠铺,然后一直工作到恶魔攻进北美大陆,村子里的人跑光了,我们这种乡下青年没生计,就只能跟着军阀走南闯北,到处打,就打到这里了。”

    什么,“凤凰城众人遇奸邪,利奥兹妙计杀【主教】”、“北卡罗莱纳战【玩家】,南卡罗莱纳降【作家】”、“【理发师】折戟阿拉巴马,【工程师】败走佛罗里达”……

    总得来说就是,利奥兹从离开家乡开始,从一个随军铁匠,一路敲敲打打,开始征战沙场,理所当然地就击败了一堆外域腐化的强敌,然后走到了这一步。

    虽然副官说的还算精彩纷呈,但他很快注意到,亚莉克希亚检察官却逐渐表现出一副‘你在开玩笑吗’的姿态。

    “……你不信吗?”

    吉奥·贼鸥问道。

    蕾德妮娅眨了眨眼。

    她印象里,吉奥·贼鸥似乎没有说过这种话。但不等她细想,嘴上已经娴熟地把对白背出来了:

    “恶魔入侵这个世界已经快三十年了,对于恶魔、战技、术法的钻研早就不是秘密了。除了少部分原子能武器,这世界上能够对抗恶魔的,就只有经历过手术改造的魔化骑士了。”

    “哦,他没有做手术来着。”

    “只看外表也能看出来吧,如果真的植入了恶魔的器官和肢体,绝对不可能保持人类的姿态的。”

    “但,我还是不理解。”

    蕾德妮娅假装沉吟片刻:

    “他的力量,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清理完战场,已经是深夜了。

    骑士们邀请化身伪装的蕾德妮娅,跟他们一起同行。

    吉奥·贼鸥依旧是如过去一般,热情地招待了她,蕾德妮娅依然和过去一样。她没有呆在营帐里,而是四处走访,跟这些糙汉子交流起来。

    沤深和过去一样,抱怨着海陆军之间的矛盾,大谈自己对海洋的热爱。

    伊莱文特和她聊了一些法术研究,公式有所变动,但大体上符合记忆依。

    “是爱。”

    夜仗剑喝着酒,给了她一个奇怪的说辞。

    “龙?”

    蕾德妮娅作出惊讶神色,下意识说道:

    “你不能因为他有一半汉人血统,就说他是龙的子嗣吧?那当今的大明朱皇帝若是在世真龙,又怎么会接受宪政,让首辅领导内阁呢?”

    “不是龙,是爱。”

    夜仗剑打了个酒气十足的嗝,凝视着嘿嘿笑道:

    “对这个世界,对这生活的热爱,正是利奥兹无坚不摧的理由。”

    …………………………

    蕾德妮娅明显察觉到了有些东西改变了。

    她没有吭声,准备看看这一切发生了什么变化。

    “虽然乍一听感觉,真是个……无聊的说法啊。”夜仗剑萎靡了:“一般来说不都应该是什么,坠崖以后获得上古传承、戒指里的老爷爷、天降奇缘、吞食神秘果实,哪怕是被雷劈了被泥头车创了,人们都觉得能接受啊,爱算什么东西?”

    但说完这些,没有人再往下接着说了。

    沤深沉默地低着头,伊莱文特随意拨弄着篝火。

    她背后传来一个沉闷的男子声音:

    “原来,你也不是完全冷血的畜生啊,雷德·金。”

    这个声音,她曾经在某个时间段听过。

    蕾德妮娅歪着头。

    眼前的一切回忆烟消云散,她回到了现实当中。

    冰冷的勘察加半岛上空爆闪着极光,她的身体瘫倒在雪地当中,【皇帝】的战斧割开她的脖颈,任由那男人踩在自己的胸口。

    兜帽绷带男。或者说【诡异本源】斯派克特,给篝火里好心加了几根柴,转头问询道:

    “这就是蕾德妮娅离开这个世界前的计划:让利奥兹获得一个真正美好的人生,并彻底替换她和利奥兹的人生。”

    “呵,这样一来,亚斯卓拉就不会选择祂了,而是选择她这个叛徒了。”

    【皇帝】安迫罗践踏着蕾德妮娅的胸膛,轻蔑地说道:

    “瞧瞧你,雷德,你现在的模样,多狼狈啊。这就是你的计划?用一场梦,换一场空?”

    蕾德妮娅歪着头:

    “利奥兹不会变成亚斯卓拉,那么宇宙也不会被彻底毁灭,祂自己也能够获得满意的人生——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而且,我没有改变利奥兹。”

    “真正改变的人,是我。”

    “蕾德妮娅·金,不,从‘雷德’这个存在第一次出现在历史中开始,作为利维坦达尔的拼凑出来的具象,是这个存在,被改变了。”

    “我将李澳兹的苦难,收藏了起来,我将我的人生,和作为‘雷德’的身份,收藏了起来。”

    “然后进行置换。”

    斯派克特替她说道:

    “造成利奥兹被亚斯卓拉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祂经历的苦难、不公和偏薄。一直在付出和牺牲,却毫无所得,永远任人操控而不能自主——当你也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你也会自发地仇恨这个世界,希望反抗。”

    “那个一无所有、来自星渊的利奥兹,在地球这里,还真的是了不得的天才啊。”

    蕾德妮娅不言不语。

    她抬起手破破烂烂的手,掌心开裂缝隙,肌肤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反抗着空气对自己的侵蚀,它们在这种不断地反抗中成长进化,最终会化作和当初利奥兹一样的庞然巨物。

    “恭喜你,雷德·金阁下,你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斯派克特看着蕾德妮娅不喜不悲的表情:

    “差一点,我们就让你得逞了。”

    话音刚落,空间泛起涟漪,几个熟悉的身形从中走出。

    为首之人,是西弗斯顿。

    “真不愧是你,雷德·金阁下,设计让利奥兹杀害造物主,然后进行人生置换,夺取亚斯卓拉,然后成就自己的永恒,心满意足的利奥兹,自然不会追杀于你。”

    西弗斯顿走上跟前,朝斯派克特伸出手,后者将一份金黄的珍宝交付给对方。

    “造物主被利奥兹化身的亚斯卓拉所杀了,双螺旋体系因此破碎,于是你们便打破了循环,让星渊和地球长期处于一个相互拉扯吸引,不断融合的过程。”

    西弗斯顿说着,将珍宝塞入心口。

    伏————————

    「但,托你的福。」

    金色的羽衣迎风摇摆,恶魔化的双角从额头生出。

    【劫掠之魂】西弗斯顿,重现于世。

    「我们,也得以突破了桎梏。」

    【救赎仙灵】莱安定单手叉腰,淡淡说道:

    「冥河倒挂,生死循环也被破坏,时空紊乱,已经被覆灭的存在和遗忘的历史,也会因此得来。」

    嘎巴——

    【精艺先驱】亚扎罗菲摩拳擦掌,背后张开银蓝羽翼,漂浮于半空之上。

    「而我们,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毁灭之神】杜姆菲斯披挂着狼头肩铠,左手立掌,低头致意:

    「不管如何,还是辛苦你,将旧世界付之一炬。」

    【主宰意志】墨菲德里亚缓缓走上前,祂伸出手,在蕾德妮娅的脸上轻轻拂过:

    「你好像以为,你真的能够独善其身,坐享永恒。」

    “……所以,这都是骗局吗?”

    蕾德妮娅凝望着墨菲德里亚近在咫尺的猩红眸子,突然一笑:

    “我记得这双眼睛。”

    她盯着对方,说道:

    “利奥兹化身亚斯卓拉时,眼睛并非幽蓝,而是和这双眼睛一样,同样猩红!”

    「嗤。」

    【精艺先驱】亚扎罗菲嗤笑一声:

    「你猜,她为什么叫墨菲德里亚?为什么【主宰】的主神,叫做【主宰意志】?」

    「墨菲德里亚卿,或者说,最初的【主宰意志】可是造物主的至高杰作。」

    【救赎仙灵】莱安定说:

    「祂是作为统御全星渊的至高神诞生的,就算利奥兹篡夺了祂的权力,盖娅吞噬了祂的圣魔,却也无法夺走祂的神性、神权、神国。」

    「托了【学者】的福,得以算准了利奥兹一定会不甘心于成为星渊的牺牲品,必然会选择‘读档’。」

    【诡异本源】斯派克特哂笑:

    「而祂拿走的密钥之中,被激活的,正是墨菲德里亚的神权。」

    「神权唯一,由于利奥兹就职了【救赎主神】,所以祂自动视为失去了【主宰】系主神的继承资格。而墨菲德里亚卿的意识,自然就能从神座之上归来。」

    西弗斯顿平缓地说道:

    「只要稍微引导一下利奥兹体内的【主宰】道途,祂引以为傲的星降师基业,反而成为了墨菲德里亚操纵祂的提线。」

    「而这之后,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造物主遭到亚斯卓拉弑杀,盖娅飞升脱离可观察宇宙,成为更高等的存在是必然的,而你为了篡夺‘永恒’,选择跟利奥兹互换人生——虽然这并非我们原本的意图,但没想到,你竟然推动了星渊和地球形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墨菲德里亚说道:

    「你做得很好,很对,极对。蕾德妮娅·金。」

    「但是,就像莱安定一次又一次重复诉说的那样:在星渊之中,不。」

    星渊六大主神屹立在勘察加半岛的冰雪之中,向蕾德妮娅再一次证明了那个残酷的事实:

    「不论是星渊,还是地球,在所有的人世间,惟有死亡和阶级不可逾越。」

    世界重铸了。

    主神们,依旧是主神。

    「你以为得到了亚斯卓拉,我们就会允许你离开吗?」

    秩序重写了。

    统治世界的精英们,依旧还是精英。

    「永恒需要四个阶段:血脉、猎王、存续、最后才是永恒,这些都是写在游戏系统里的东西——但很可惜,你只是NPC,【玩家】没有给你发系统。而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游戏公司的董事会。」

    甚至那批人还是那批人。

    一切变了,一切都没有变。

    蕾德妮娅躺在雪地里。

    在这一刻,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喔哦,原来,这就是利奥兹的感受啊。”

    不论怎么努力挣扎,都逃不出被人操控的命运。

    难怪,难怪。

    就算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永恒存在,利奥兹还是闷闷不乐,要奋起反抗,甚至连反抗的决定都是被他人刻意引导的。

    真是,可悲至极。

    “安迫罗,莱尔。”

    她转过头,看向将自己擒获的两人:

    “你们这两个坏蛋,居然和星渊主神合作。没有了盖娅,你们就不怕我变成【社会】了吗?”

    “首先,这里的主体是地球。”

    【皇帝】安迫罗冷冷说道:

    “你的融合让外域恶魔入侵了我们高贵繁荣的家园,我宁可跟星渊诸神合作,也要将你这个背叛地球的混账挫骨扬灰。”

    “其次,这里是地球。”

    【学者】莱尔微微一笑:

    “叙事们还没有融合,这里也没有源土。升变社会所需要的两个条件:文明和源土,你都不具备,想拿这个诓骗我们还是省省吧,至少先骗过自己吧?”

    “是吗?”

    蕾德妮娅仰躺着,呢喃道:

    “你们这些老狐狸,真是什么都算到了。”

    她看向莱尔:

    “莱尔,谁能想到,隐藏了那么久,笑到最后的人却是你呢?连盖娅妈妈都被你算计进去了。”

    现在的蕾德妮娅,就如同当初的利奥兹一般。

    置换的人生,让她除了一具破败的身体和刚刚达到存续的能力,还让她失去了【宝石龙王】利维坦达尔的传承,【收藏家】的位格,【劫掠之魂】的身份。

    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一无是处,比起炮灰神灵还有所不如。

    “日后,我会跟他清算。”

    安迫罗斜了一眼【学者】,转头从蕾德妮娅的身上拔出斧头:

    “雷德,我的好船长,虽然你无法迎来真正的永恒,但是至少你能够得到,永恒的死亡。”

    他捏紧战斧,带着满腔的怒火,朝蕾德妮娅当头斩下!

    ——————————————

    “从前,有一位收藏家。他有两个孩子。”

    “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利奥兹说。

    蕾德妮娅没有回应,自顾自地说道:

    “一个叫做范格雷·斯坦,作为收藏家真正的孩子,他长得畸形,又笨、又丑,还是个瘸子。”

    “另一个叫雷德·特莱基,他窃取了范格雷的身份和地位,夺走了他的父爱和财产,利用他的人脉和财力关系,大肆进军,权倾朝野。甚至成为了国家的影子君王。”

    “可你们知道,两个人是什么下场吗?”

    利奥兹说:

    “范格雷·斯坦,名垂青史,成为了艺术教科书上浓墨重彩的一页,他的作品就算在后星渊时代都是绝代珍品。”

    “而雷德,他死了,没有人记得他,他篡夺了西弗斯顿的历史,结果就是雷德的一切都没了,甚至现在的他,连自己的存在都献给了永恒。”

    “没有人会记得那个不择手段的雷德·特莱基,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又笨范格雷·斯坦。”

    蕾德妮娅停住了脚步。

    她松开利奥兹的大手,走上前几步,转头直面自己。

    〖利奥兹。〗

    她双目幽蓝,语气平缓,就如同当初的利奥兹:

    〖我对你,还不错吧?〗

    “那可就……有点复杂了。”

    利奥兹双目龙瞳,就如曾经的雷德·金一般,戏谑地说道:

    “要不是你偷了我的源土,盖娅不是我的对手,我会化作【现实社会】,带着整个海恩斯一起崛起。”

    蕾德妮娅双手一捧,一只丑萌丑萌的缝合怪立刻出现在她的怀里。

    “嗷呜喵咩汪?”

    小缝合怪米哈伊尔歪着头,它舔了舔利奥兹的手,露出惊喜亲切的神色,但随即它又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蕾德妮娅。

    也许对于它来说,现在已经很难分辨出来,谁更像自己主人了。

    〖米哈伊尔,它本身就是源土的造物,身上有我当初从你那里得来的全部源土。〗

    蕾德妮娅平静地将它递到利奥兹手中:

    〖现在,物归原主,并且加倍返还——这样,你就能战胜盖娅了。〗

    利奥兹抱起米哈伊尔,逗弄了几下,小缝合怪很快就熟悉了他的气息,亲昵地舔着他的手掌,仿佛它从未属于过雷德一般。

    利奥兹若有所思,他问询道:

    “蕾……亚斯卓拉,你要去哪里?”

    〖我对你,还不错吧?〗

    蕾德妮娅只是问道。

    “这只能算是扯平了……但,该说不说。”

    利奥兹笑了笑:

    “对比我亲爱的妈妈莱安定来看的话,你对我可真是够好的。”

    〖利奥兹,不,李澳兹。〗

    蕾德妮娅轻轻拍着手:

    〖成为人的滋味怎么样?〗

    “我很喜欢。”利奥兹说:“你要离开这里吗?”

    〖我也很喜欢,永恒的滋味。〗

    蕾德妮娅说:

    〖你的人生一点都不美妙,但我会把它收拾好。〗

    “我明白了,你已经是亚斯卓拉了,接下来,你会去做亚斯卓拉该做的事情。”

    李澳兹抱起米哈伊尔:

    “那我,该怎么做呢?”

    〖享受你的人生,或者,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蕾德妮娅的面庞燃烧起湛蓝星火,她转过身,推开海上的大门:

    〖永别了,李澳兹。〗

    说罢,她步入门后,大门闭合。

    咔哒。

    战马是的李澳兹眨了眨眼。

    东方既白,亚雯依偎在身旁。

    风儿静静吹过旧金山的上空,他和他的部队即将入驻宫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人类最强的勇士李澳兹,将会书写出一段精彩纷呈的奇幻冒险故事。

    毋庸置疑,这会是一段美好的人生。

    只属于李澳兹的,幸福结局。

    “汪呜喵咩啾?”

    米哈伊尔站上他的肩头,李澳兹微笑,继续骑马前行下去。

    “呜,利奥兹——诶哟!”

    亚雯一低头,差点砸在马背上,她赶紧扶住鼓起的肚子,看向四周,只见肩膀坐着小缝合怪的李澳兹,正脱离了队伍,独自一人往北方走去,她心头一紧,赶紧喊道:

    “你要去哪里?李澳兹,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哟!你醒了啊。”

    李澳兹转过头,看着亚雯,朝她笑了笑:

    “亲爱的,我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很快就回来。”

    “骗人!”

    亚雯捏紧衣角,大声喊道:

    “可我们马上就到旧金山了,说好的我们要在这里安身呢?这个时候突然离开,是有更危险的事情要去解决吧?”

    “哎呀……”

    李澳兹耸耸肩,忍不住吐槽一句:

    “不自卑也不恋爱脑的【裁缝】,脑子可真好使。”

    要不是有孕在身不方便活动,亚雯真想冲上去把利奥兹拽回来,但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澳兹越走越远,继续喊道:

    “你这个骗子!孩子还有六个月就要出生了,我才不想你去做冒险的事情!回来!李澳兹,你这个负心汉,你是不是要找哪个美人去了?笨蛋!不许走!”

    “某种意义上还真让你说对了。”

    李澳兹一摆手,看着气鼓鼓的亚雯,他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亚雯小姐,你知道吗?你有自信,理性面对喜欢的人的样子,胜过这世间一切佳人美景。”

    “——油嘴滑舌,还不赶紧回来。”

    亚雯双颊绯红,侧过头说道:

    “就算你再怎么说,我也不想离开你,如果你一定要去做什么事情,那至少告诉我,你要干什么吧?”

    “好吧。”

    李澳兹转过身,对她郑重地说道:

    “尊敬的亚雯·赫斯基辛小姐,我要毁灭世界,统治全部生灵,把它们变成任由我操纵的一部分。”

    这种荒谬的言论,放在平时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羞耻难堪。

    可是亚雯只是沉吟了片刻,问道:

    “……你要面对几个敌人?”

    “不知道,最少也得一个吧。”

    “他很强吗?”

    “强,强大到比她更强的没有意义,强大到比她弱小的就无法战胜她。”

    “既然如此,不就说明只有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才能战胜她吗?可两个势均力敌的人作战,还有一半可能性会输的。”

    亚雯担心地问道:

    “李澳兹,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面对这样一个对手?”

    “为了什么呢?”

    李澳兹耸耸肩:

    “为了四菜一汤。”

    “正经点。”

    “因为我想。”

    李澳兹逗了逗肩膀上的小米哈伊尔,温和地说道:

    “不是我为了什么而去跟她战斗,而是我想去战斗。就好像拉娜恩喜欢吃小鱼干,沤深喜欢大海,伊莱文特热爱创作,夜仗剑喜欢关键时候掉链子……”

    “这算什么理由。”

    “还有,就像我喜欢你。”

    李澳兹抬起头,看向亚雯:

    “喜欢,就是喜欢。我想去做,就是想做。”

    他捏紧拳头,沉声说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跟她战斗的,但我有绝对不要输给她的原因。”

    “我要赢,我必须战胜她,不论她是谁,我就是想打败她!不是为了证明,就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作为一个‘人’,我想要跟她战斗!”

    “理由,没什么理由。”

    “拯救地球也好,毁灭星渊也罢,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作为一个人,我是自私的,我只是单纯想满足自己的愿望!”

    李澳兹朝着天空狠狠打了一拳,义正言辞地喊道:

    “所以,我要毁灭这个世界,不是让它任由发展下去,而按照我的意志,作为‘人’的意志改造创新,一个自私、只适合我的想法,而且一点也不完美的世界。”

    “我想这么做。不要问我能不能,也别说什么该不该。”

    “只是因为,我想。”

    “好。”

    亚雯爽快地答应了:

    “那么,回来的时候,你想吃什么?”

    “如果是平时,那就土豆焖鸡肉,如果是早上就来碗牛肉冲汤,胡辣汤、水煎包搭配油馍头,中午是荆芥拌捞面条加上烧鸡,晚上的话,我估计到家时候都饿的不行了,直接给我整碗热干面,饮料要菠萝啤或者健力宝,怎么样?”

    “好。”

    亚雯记了下来,朝李澳兹挥了挥手:

    “记得回来进家门的时候,要换靴子。”

    “当然,我会的。”

    李澳兹笑着,转过身去,面色凝重。

    走出了几英里后,李澳兹进到一处林地中。

    左右无人,他趁机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后方,抓挠了好几下,终于触碰到一丝冰冷坚硬的感觉,李澳兹赶紧一把抓住对方,手背青筋毕露,咬紧牙关,朝着外面全力拔开。

    “呃啊————哼!”

    嗤!

    大量的组织液溅射在地上,李澳兹喘息了几口气,低下头,摊开掌心,一只小巧的红黑色密钥,正静静陈列其中。

    “还没完。”

    李澳兹双眼闪过一抹猩红,但伴随着密钥被他捏碎,眼中的最后一抹红意,也随之消散。

    “还没完!祂们还在左右我的人生!”

    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束缚了。

    因为站立在这里的不再是炮灰神灵利奥兹。

    而是真正的凡人,来自星渊的地球人李澳兹。

    “最终,你还是成功解放了自己。”

    李澳兹抬起头,意外地说道:

    “是你?”

    一个仙风道骨,衣袂翩翩的男人屹立在他身前,男子见到李澳兹反应,随即一笑:

    “是我,并且不止有我。”

    说罢,他一摆长袖,地上凭空显现出几个人形。

    “诶哟!诺米,收收腿,你戳着我肋骨了。”

    “你先从我身上下去!还有帝亚兰,你别装死,就你最结实,快起来。”

    三人吵吵闹闹,折腾一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

    “呼……真是一趟漫长的旅行,比源渊还要遥远呢,我差点以为,我有机会死在亚斯卓拉手上呢,结果它直接爬出去了,真没意思。”

    月白色短发的女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过头,看向李澳兹。

    她愣了几秒,随后莞尔一笑:

    “还有,好久不见,模样周正的小美人。”

    “哟,涅莉娅。”李澳兹打了个招呼。

    “不,这次真的是诺米了。”

    诺米耸耸肩,说道:

    “真奇怪,明明你都变了好多,但是我一眼就能认出你——是因为我身上也有亚斯卓拉的缘故吗?”

    “你也是亚斯卓拉的宿主?”李澳兹倒是感觉完全不意外:“也许这之中会有某些共鸣吧,就好像真将军能够直接找到我——不,现在是不是该叫你,仙尊了?”

    “无所谓。”仙尊淡然:“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不过在这之前,光靠你现在的资源,还不够看。”

    “怎么说?”

    “六大主神复活了,我知道你一路上击杀了所有被外域腐化的隐秘议员,还得到了【骑士】的盾剑,但是这还不够,你要面对的是六大主神和盖娅,祂们可不会像造物主一样,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任由你将其宰杀。”

    帝亚兰解释道。

    李澳兹皱眉:

    “这还真是麻烦……如果坦齐马特在就好了,之前杀过一次莱安定,我一剑就能杀一头。”

    “坦齐马特还没有被融合进来,但是在融合的过程中,我们给您找到了个代替品,在这里。”

    丽斯塔·卡恰取出一个包裹,铺在地上,将缠绕上的布匹一层层解开,露出一把造型朴素,剑柄湛蓝的星光长剑。

    “这是……”

    李澳兹愣住了。

    “这是你的剑。”

    仙尊说道:

    “【现世之神】所执掌的神剑,没有什么多余的效果,只是能够造成纯粹且真实的伤害。”

    “但,那有什么用呢。”

    “区区威力,如何比得上这把剑对你的意义。”

    李澳兹捡起这把星光长剑,立刻就轻巧地舞动起来。

    虽然没有任何神经链接,可是他一触碰到它,就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是我的剑。”

    比起坦齐马特,这把剑显然弱了不少,但却比坦齐马特那把武器,更加亲近自己。

    “【现实之神】芮莱缇,在临死之前,将这把剑馈赠予我,并且赐给了10752第一个名字。”

    李澳兹轻声说道:

    “现在,我也给你一个名字。”

    “斯黛拉……Stella,星辰之名。”

    “此为神器,利奥兹的星辰剑。”

    见到李澳兹如此满意武器,几人相视一眼。

    “光是兵器还不够格,你要面对的是六位星渊主神。”

    仙尊说着,从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一只小巧的雪白飞龙,后者立刻飞起,缠绕在李澳兹的手腕上,龙翼收敛,化作一具护腕。

    “有了这个,你才是真正的完全体。”

    李澳兹轻轻拉动护腕上的龙翼,护腕之中瞬间蔓延出无数活化的银白血肉组织,交错融合,覆盖全身,将李澳兹从头到尾完全吞没,结茧化卵。

    “这什么动静?!”诺米吓了一跳:“你给他装了什么?不会出事吧?”

    “属于【星降师】的最终装备。俗称‘毕业套装’。”

    仙尊说着,打了个响指。

    乒——

    下一刻,白茧破开,一头凶猛的白龙冲上天空,咆哮怒嚎着,又被无数虚空中弹出的锁链束缚,一把拽回地上的李澳兹身上。

    碎裂的卵壳覆盖在苍白的紧身膜衣之上,形成细密的龙鳞,层层排列开来,龙翼向后对折,作为背甲收拢起来,龙尾则从中一分为二,作为纤长的法袍下摆,随风自然舞动。

    战甲全身找不到一处缝隙,全覆盖的面甲没有上隐约能够看到龙的獠牙纹路,六根尖锐的剑角向后延伸,在末端虚化,亮起淡紫色的光辉,证明其直接连接虚空,随时可以调动宇宙负压。

    “无限龙魔。”

    李澳兹怀念地拍了拍精密的胸甲:

    “【星降师】的毕业套装,也是星渊最终水准的装备了。”

    “至少这东西,能够让你克服地球的环境限制,也能释放星降术。”仙尊说道:“实话说就算是这样,你打算去挑战祂们,也是非常不保险的。”

    “这还不够吗?”

    李澳兹诧异:

    “又不是没杀过,不过是没了坦齐马特而已,我照样能够歼灭主神。”

    “不,六大主神和一个主神,这其中是完全不同的。”

    帝亚兰开口道:

    “利奥兹卿,不,李澳兹先生。我有个东西,或许对你有帮助。”

    她说着,将自己的脖子上的吊坠取了下来,递给利奥兹:

    “这里面除了【医生】的传承,能够让你凑齐隐秘议会,召唤盖娅。还有殁世病毒的原液。这来自塞万提星界的病毒,抹在武器上,肯定能够增加对星渊诸神和盖娅的伤害……不过只有一份,对付谁,你自己把握。”

    “这可太有用了。”李澳兹赶紧将其收起来。

    “啊——说起来,我也捡到了个可能对你有用的。”

    诺米一锤掌心,说着从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枚指环:

    “喏,这家伙一直嚷嚷着自己是什么【机界社会】的议长,叫啥美伽铌罗斯,好歹是个议长,对你来说可能有帮助吧,我看他也想跟你走。”

    “窝草拟吗!”指环中传出焦急的声音:“利奥兹大哥!你是我爹,求你了,我不想去!我要回家!啊啊——呜呜咕咕噜……”

    哗啦——

    诺米往指环上倒了一瓶水,擦了擦表面:

    “给你——锃亮!”

    “……谢谢。”李澳兹哭笑不得地将指环收起来。

    最后他看向丽斯塔·卡恰。

    “看什么?”丽斯塔警惕起来:“我警告你啊,我已经把我捡到的好东西全拿出来了,现在圣殿的叙事都没融合进来,我得留着点积蓄。”

    “不,我其实刚刚就想问了,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你就当我是临时工吧。”

    丽斯塔欲哭无泪。

    诺米走到她身旁,注意到她口袋里鼓鼓的,顺手就往里面掏了掏:

    “咦,你还藏得有这东西啊。”

    她惊奇一声,从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卵,上下掂了掂。

    “诺米!”丽斯塔急了。

    “喂,仙尊,这是什么动物的蛋吗?”

    “我看不出来。”仙尊摇摇头。

    “不管了,你也给带上。”

    “有没有可能,那是我拾得……”

    “拿着,利奥兹。”

    就这样,七塞八塞的,李澳兹身上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诺米擦去额头的汗水,看向李澳兹:

    “你真的要独自去面对祂们吗?其实就算放着六神不管,祂们也不会危害这个新世界吧?”

    “与其说危害,倒不如说,六大主神存在着,还是挺符合新世界不断融合的背景的。”

    帝亚兰坦白道:

    “未来会有更多的【社会】、邪神和叙事们被并入新地球-星渊融合体之中,有主神维持宇宙稳定,用各自的权柄支撑世界秩序,反而是最合适,最理性的选择。”

    “那就是说接下来轮到我们唯心主义宏大叙事登场了?”丽斯塔兴奋地说道。

    “但是,这些与我无关。”

    李澳兹掂起厚重的行囊,说道:

    “我就是想把盖娅再召唤出来,把她打得魂飞魄散一次。如果六大主神敢阻拦我,我只能踩着他们的尸体过去了。”

    “……你好像,真的变化不少了。”

    帝亚兰看着李澳兹:

    “如果是以前你绝对不会这么任性,这么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但是真奇怪,明明你变得比以前更卑劣更自我了,反而给人的感受更好了。”

    “如果说以前的利奥兹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主宰,可望不可及的主君的话,那么,现在你的已经变得可以触碰,能够为人理解,与我们产生共鸣。”

    帝亚兰说着,突然会心一笑:

    “如果你早点变成这个样子就好了……现在的你,自信,张扬,狡猾,不着调,到处都是缺点,但只有这样的你,才是能够为绝大多数普通人喜欢的,我也是如此。”

    “嗯?”

    诺米诧异地看了一眼帝亚兰:

    “原来你喜欢李澳兹吗?”

    “心动过。”帝亚兰轻轻摇头,“但我并不是能够和利奥兹走到最后的人,我也做不到这一点。”

    “你是对的,帝亚兰,我并未对你心动过。”

    利奥兹坦然道:

    “爱和喜欢都是一个相互的过程,是否决定交往也是一个要慎重考虑的事情。你对我或者我对你有好感,但这不能成为决定俩人在一起的理由,不合适的在一起人强行绑定在一起,就算条件再怎么优渥,也不会得到幸福——既然如此,我认为不如各自追求各自热衷的事业。毕竟爱情不是必需品,只是人生的调味剂,没有人会把胡椒粉和酱油当主食的。”

    “……真难想象,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竟然都能指点别人的感情了。”

    帝亚兰哑然。

    “我倒是觉得还好。”

    诺米抬起拳头:

    “在我看来,李澳兹和我印象里一模一样,你一直都是那个把我从地狱里救出来的,模样周正的小美人,屠杀精神病的恐怖分子,那个始终恪守自己原则的人——这一点,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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