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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 荒野求生
    “嗷——”

    银狼似乎意识到牠的幼崽这次可能熬不过去了,发出悲怆的嚎叫,在山洞中久久回响。

    牠叫得更加凄厉,垂头不停的拱着幼崽,温热的狼舌不停的舔舐冰凉的小脸。

    然而不管怎么舔,幼崽都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仿佛风中火烛,随时熄灭。

    银一也低低嚎叫,牠努力贴得更紧,不停的叫唤,企图得到回应。

    银狼的眼中含泪,牠看向狼王,低低的呜叫,那双哀求的眼瞳,仿佛在说:救救她,救救我们的孩子。

    狼王的表情十分凝重。

    牠盯着这个幼崽,又看了看十分悲伤难过的老婆和孩子。

    狼王的气息沉凝。

    片刻后,牠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嗷——呜——”

    随着狼王一声低沉的吼叫,喉间持续发出短促的声音,狼群从各个角落走了出来。

    牠们踏上了巨石。母狼们叼着自己的幼崽进了草窝,挨挨挤挤的卧倒,形成厚厚的肉垫,而公狼们则站在草窝四周,四肢跪地,圈成一堵密实的肉墙,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风。

    幼小而脆弱的幼崽陷入容积并不大的毛茸茸海里,她嵌在狼与狼紧贴的小缝隙中,上头一只只幼崽将她遮掩的密密实实,只留鼻子一点小空隙呼吸。

    狼王却没有加入其中,牠在狼群上来的时候就走了出来,深深看了一眼毛茸茸堆,微伏下身子,迅速冲出山洞,转眼消失在风雪中。

    森林的冬季更加寒冷,大雪昼夜不停的下着,积雪越来越厚。这样的环境对狼群来说十分恶劣,无人知晓狼王跑出去的目的,牠这一去,数天不见踪影。

    那无处不在的冷风被堵在肉墙之外,叶知栀周围的温度开始上升。

    叶知栀冰凉的小身板没多久渐渐回暖,她的呼吸仍微弱,好歹还在呼吸。

    虽然她未再清醒过来,但银狼喂食的时候,还会下意识用尽全力嘬奶。

    这说明幼崽本能还在挣扎求生,只要能吃下东西,就还有存活的希望。

    而狼群也并不想放弃这只幼崽的生命。

    寒风呜呜地吹,雪越落越大,地面枝丫积了厚厚的雪。

    大雪整整下了七天七夜,此时积雪已有一米多厚,更深的地方达两三米。

    狼群并不惧怕寒冷,但这却是狼群窝冬的原因之一。

    一方面,雪季期间并不会有猎物外出,牠们无处狩猎,另一方面,就是外面暗藏的危险无处不在了。

    哪怕狼群本能会趋避危险,但一旦陷进深坑,就再也爬不出来。

    所以如无必要,狼群并不会出去,而是留在巢穴里窝冬。

    此时整片森林都裹上一层素白,低矮的山石草木被压在层层冰雪中。

    风雪中的森林万籁寂静,仿佛没有任何生灵存在,一片虚无。

    咔嚓——

    拳头粗的枝丫不堪积雪重负,断枝掉落,砸入雪堆中。

    咔嚓——

    又是一声响,这次却是什么东西踩断枯枝的声音。

    重重积雪中,蓦地传来动静,铺在地面的雪堆似乎被什么东西耸动,簌簌推向两边。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头猛兽在雪中走动。

    那双黄褐色的兽瞳显露在外,不一会儿露出更多行迹。

    那是前些天出走的狼王。

    狼王虽然身躯庞大,但有些地方的积雪已经几乎能将牠掩埋。

    牠高高昂起头,淌着积雪一步步走来,牠的背上积了不少雪,纷纷扬扬的大雪扑面,让牠微微眯起兽眼。

    若从高处看,能看到狼王走过的地方在积雪中淌出了一条由远及近的弯弯曲曲的道。

    而雪道的两边和脚下,纯白中透着一点鲜红。

    那是狼王躯体摩擦积雪留下的血痕。

    这一切皆彰显着,狼王受了很严重的伤。

    狼王浑身气息凶悍,狼眸中凶残之色未褪,显然不久前曾经历过一场大战。

    牠走路的步伐微拐,明显腿部也受了伤。

    不多时,狼王走到了积雪薄弱处,庞大的身躯露出更多庐山真面目,而在无暇的白中,那一身灰色皮毛上沾结的鲜红血迹异常显眼。

    狼王却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牠脚步不停,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很快,牠就在一处斜坡停下,牠扬起爪子刨着雪,冰雪飞扬,很快就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狼王只刨出容牠进去的大小就停下爪子,垂头走了进去。

    高大的狼王裹袭着一身风雪走进山洞,牠在洞口甩飞身上的冰雪,一丝不苟的灰色毛发此时杂乱不堪,沾着不少凝固的血块,仿佛确认了周围安全,狼王警惕的神情微微放松,黄褐色的竖瞳凶残血腥之色慢慢消散。

    牠快步跳跃,很快就来到巨石上的狼窝旁。

    一旁的刀疤看到狼王的到来,微垂着头让开了位置,让狼王进来。

    狼王到了虚弱的幼崽跟前,近前了看才发现,牠微微开合的嘴里咬着一株长着三四颗深蓝色果子的植物。

    银狼注意到狼王回来的时候,兽瞳变得很亮,仿佛狼王回来了,幼崽就有救了一般,牠已经看到了狼王带回来的东西。

    不仅是银狼,其他狼看到狼王衔回来的果实,一时有些躁动。

    狼群并不知道哪些植物是药材,哪些东西有什么作用,但狼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基因,本能会告诉牠们什么植物不能碰,什么植物可以治疗伤口,什么植物果实对身体好。

    而这种蓝色果实,狼的本能催促牠们,要赶紧吞吃,这是能让身体变得更加强壮的东西。

    就比如狼王,牠幼时曾机缘巧合下遇到过,并且成功吃下两颗,长大后牠的体格变得更高大,四肢更加强壮有力。

    但在狼王和狼后的威慑下,再是垂涎也没狼敢轻举妄动。

    这种果子只在冬季初雪至的时候结果,不仅长在危险边缘,成熟前附近还会有许多凶残的猎食者守着。而且同一个地方长过一次,下一年不定什么时候会再长。

    狼王是直接去了牠知道的有这种果实的地方,其实牠本不抱希望,毕竟在牠吃下果实之后的好几个雪季,牠都曾去附近蹲守,但一直没有再结果,后来就没再去。

    也许是幼崽命不该绝,牠此番过去,竟发现附近有凶兽,狼王便知这个雪季结果了。

    狼群洞穴位于人类划分的中央区和外围区之间,属于中央区的边缘地带,而中央区里凶兽无数,致命的毒虫,绞杀动物的植物……各个都是顶级猎手,处处是凶险。

    狼群中,唯有狼王敢孤身一狼进入这区域而全身而退,哪怕是第二战力的银狼,也不敢轻易涉足。

    哪怕到了冬天,这些暗藏的杀机也会隐没在纯白无瑕的雪地中,猝不及防的就给你致命一击。

    蓝色果实的植株则生长在中央区里一处天坑坑壁上,平日里无人问津,数年一开花结果,则会引来强者争夺。

    狼王到来的时候已经挺晚,果实早已成熟,而至今未被采摘,皆因正在抢夺它的猎食者实力相当,一时没有分出胜负。

    狼王来的时机刚刚好。

    附近的猎食者在那之前已经被这两位猎食者驱逐走,只有牠一头狼偷偷潜伏了进来。

    牠无声无息,趴在雪地里等待两位猎食者两败俱伤。

    就在刚分出胜负之际,狼王动了,牠的身躯快如闪电,勾爪在坑壁上如履平地,迅速将果实咬紧嘴里,然后迅速撤离。

    毫无意外,偷袭成功的狼王遭到追杀,尽管途中身负重伤,但最终是狼王取得胜利,成功将果实带了回来。

    狼王垂下头,将嘴里的植物果实放下,落在幼崽惨白的脸侧。

    在狼王离开期间,幼崽始终是仿佛下一刻要断气,但始终吊着一口气。

    银狼毫不犹豫抬爪,将其中一粒果子推进幼崽的嘴里。

    因被狼王一直衔在口中,果子表皮并不冰冷,且果子本身并不坚硬,很快就被压成汁,深蓝色的汁水顺着唇瓣流下。

    已经重度沉睡的幼崽仿佛感觉到活命的希望,本能的她下意识努力吸吮。

    幼崽有吞吃的举动,让银狼的兽瞳愈发明亮,牠当即把其他果子也推入幼崽口中。

    叶知栀吞咽的时候,四只幼崽趴在两侧,狼舌舔着她的唇周,将溢出来的果汁舔进嘴里,不浪费分毫。

    待果实完全被吞吃完,狼群安静下来。

    刚远离的热源再度靠近,叶知栀努力抱紧汲取温暖,沉沉的睡了过去。

    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幼崽吃下狼王带回来的蓝果汁液后,那仿佛随时熄灭的风中火烛,明亮了许多。

    =======

    叶知栀没想到自己还有清醒过来的一天,她以为自己会夭折,活活冻到睡死过去。

    仅仅是天气骤降的第二天,她就承受不住的生生冻厥过去,她是直接倒在了大雪降临的第二天。

    往后更加漫长的冬季,叶知栀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了。虽然很不甘心,但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冻死也挺好,她不会感受到什么疼痛。

    她苦中作乐的想,等被狼王吞吃,说不定她这咔吃脆的幼崽版冰淇淋口感会让狼王觉得十分满意呢!

    然而现在,她再度有了意识。

    叶知栀的眼睛缓缓转动,起初是朦胧的一片,她甚至忍不住想,不会是又投胎了吧?

    老天爷这得多偏爱她,才会让她带着记忆一而再的投胎转世?

    她刚这么想着,脸上有什么轻飘飘的绒毛拂过,掠过她的鼻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这一发出声音,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动了动。

    ……难怪她一直觉得沉甸甸的,虽然不至于让她呼吸困难,但还挺有分量。

    叶知栀的脸上一阵湿濡,被眼前的小东西舔舐着,她看见一片银白,恍惚间以为是时间重启,重新回到了她刚在狼窝里醒来的时候。

    “呜——”

    叶知栀听到熟悉的呼唤的低低叫声,下意识弱弱的哼唧一声。

    得到回应,凑得极近的银一抬起狼头,高兴的嗷呜叫唤。

    叶知栀这才看清,趴在她身上的是狼哥,是又长大了一圈的狼哥。

    她既没有重新投胎,也没有回到过去,她没死,还顽强的清醒了过来。

    但她这次醒来,全身暖融融的,没有感到一丝寒冷,就连身体那无处不在的疼痛不适也在能忍受的范围,症状比之前减轻了许多。

    山洞内的光线有点昏暗,隐约能听到风雪呼啸的声音,显而易见外面依旧天寒地冻,可是她的身体却是暖和的。

    为什么呢?

    叶知栀想不通。

    她身子没动,陷在毛茸茸里的小脑袋努力转了转。

    身下的“床”一起一伏的,四面八方全是毛茸茸铸成的“墙”。

    她躺在狼妈和一个狼姨紧贴的柔软腹部之间,身上银一包裹着她,身侧二棕、三白和小白挤在边边角角的空隙里,柔软的尾巴搭在她身上,呼噜呼噜的睡得香。

    可以说,除了鼻子上留了缝隙给她呼吸,她全身已经被毛茸茸包围了。

    狼群里很多狼都挤在这个巨石窝里,原本挺大的空间,这会儿显得特别拥挤。

    叶知栀的眼眶热热的。

    她从未想过,狼群会为了幼崽不冻死做到这个程度。

    原本牠们能各自躺自己的窝里舒服的窝冬,现在却挨挨挤挤在一块儿,叶知栀只看到一角,就知道牠们躺得并不舒服,但牠们并无烦躁不满的情绪。

    叶知栀也想不到狼群会用这个方法给她取暖。

    或许,这就是动物自身的生存之道吧……

    自从给狼群取了名字,她就尝试接纳狼群的存在,叶知栀同狼群生活那么久之后,早就平常心对待了,她不再害怕这些同伴,打从心里认可了牠们。

    叶知栀细细观察那么久,就觉得狼群之间就好像是另一个社会,牠们也会互相交流,也会打打闹闹,会做出表达情绪的各种表情动作和发出不同的声音。

    而这就是狼群的语言。

    叶知栀试图去分析牠们的语言,弄清牠们表达的意思,然后学以致用,以便融入狼群。

    尽管如此,人类和狼的区别,叶知栀一直区分得很开。

    这个时候她却想,或许有时候不用区分这么开,她应该平等的对待每一头狼,牠们不仅仅是动物,也是她的家人,朋友。

    叶知栀努力伸手,想抱住趴在她身上的银狼。

    两旁的幼崽似乎觉察到她的小手伸了出来,圆滚滚暖乎乎的小身板抬起一压,便将她的小手压在身下,力求不让她有一丝冷到的机会。

    再度被毛茸茸层层包裹,叶知栀慢慢闭上眼,唇角微微翘起。

    真好。

    她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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