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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從院子裏出來, 蘇清妤和沈姚華都吐了一口濁氣,裏面悶臭難當,二人卻在裏面待了許久。
蘇清妤原本想看看自己能否幫上什麽忙, 但照此一看, 她也幫不上什麽忙, 一些傷患已經得到大夫的醫治,吃的雖然不算好,但畢竟能夠填飽肚子, 等到那些茅屋完工, 這些流民也可以搬進去住了, 等過陣子她們的故鄉重建完畢後, 她們或許可以選擇留在京城,或者返回故鄉。
那些流民幾乎沒一個不說京中的官員好的, 蘇清妤想,這都是傅清玄在背後把控的原因吧。
自從一個又一個的貪官被懲處後,朝中的官員不敢再貪污受賄, 屍位素餐,置朝廷法度于不顧,所以才使得這次的救濟十分順利, 幾乎看不到有什麽弊端。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正了,還愁下降梁歪?貪污受賄, 屍位素餐這股官場邪氣定能從上而下逐漸掃清蕩平。
沈姚華看了眼烏雲密布的天空, 皺了皺眉頭, “看着要下午了, 我們去找嫣然,便下山吧。”
蘇清妤也擡頭望了眼天空, 看着那一團團下沉的烏雲,心頭莫名地感到不安,她點點頭,與沈姚華一同去找蕭嫣然。
蕭嫣然和蘇清妤、沈姚華分開之後,在寺廟裏逛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又嫌流民待的地方肮髒,就回淨室睡覺去了。
蘇清妤和沈姚華回到屋裏時,她睡得正香甜,被沈姚華叫醒後,還發了好一頓脾氣。說她們不管她雲雲。
蕭嫣然揉着惺忪睡眼,從床上起來,忽然一陣狂風吹來,打得門窗劈啪作響,室內頃刻間變得混沌一片,一股泥土的氣息飄進來,外頭下雨了。
先是一滴一滴地下,随後便是瓢潑一陣大雨,電光閃過,接着便是一聲巨雷,震得整間屋子都顫動起來。
“好麽,這下回不去了。”蕭嫣然起身打開門,雨絲瞬間撲面而來,一股冷意襲來,連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蕭嫣然還有些困意,便回床上繼續睡了。
蘇清妤扶着門框而立,望着外頭白蒙蒙的雨色以及不時閃過的電光,這樣的天氣不禁讓她想起了之前的掉落山崖的事,心中的不安感更甚。
“妤兒,進屋吧,風大雨大,別受了涼氣。”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沈姚華勸道。
蘇清妤關上了門窗,回到沈姚華身旁坐下,“但願這雨能快點停。”
老天爺并未聽到蘇清妤的祈禱,這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才變小一些,天空依舊烏雲密布,外頭已經如同黑夜,僧人送來齋飯,告訴她們雨随時會下大,山路難行,勸她們留宿一夜,次日再走。蘇清妤幾人只能同意。
* * *
一夜過後,雨終于停了,只是天依舊陰沉沉的,不見日頭。
蘇清妤等人一早起來簡單洗漱一番用了齋飯之後便下山了,與她們同行的還有好幾名香客,也是被雨阻留宿在了寺廟。
山路濕滑,險峻難行,蘇清妤等人走得很緩慢,不知走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叫,蘇清妤等人回頭一看,卻連身後人所站的地方竟然迅速地往下陷去,一人被上頭滾落的山石砸中,滾落懸崖。
蘇清妤也感覺自己的腳下在顫動,而後隐隐有下陷的征兆。
“不好,山體塌方了,快跑。”沈姚華率先反應過來,連忙拉起蕭嫣然與蘇清妤。
然而三人奔跑的速度比不過山體下陷的速度,大量泥水夾雜着石塊如同急流沖擊而來,蕭嫣然不幸被一塊石頭砸中,摔到在地,沈姚華去拉她,兩人卻一起往下滑去。蘇清妤驚呼一聲,沖過去想拽住二人,卻被一陣泥石流沖了下去,她連惶恐也來不及,一陣劇痛襲來,意識便喪失了。
* * *
傅清玄得到蘇清妤等人從普度寺下來,卻遇到山體塌方的消息時,正在書房裏處理公務,聽了吳峰的禀報後,他隐隐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又覺得是自己聽錯了,便讓吳峰複述一遍。
傅清玄的神色明明平靜如常,吳峰卻覺得十分不安,頂着壓力道:
“大人,昨日的大雨導致鳴鹿山山體塌方,陸夫人一幹人等受困其中,官府已經讓人去救援,但至今不曾找到陸夫人。”
“找個人都找不到,這些人太無用,吳峰,你立刻安排我們的人去找,勢必要找到人。”
傅清玄面色平和,并無慌亂,也無焦躁,就和以往一般從容不迫地安排一切,只是說話的速度加快了些。
吳峰一刻也不敢拖延,應了聲“是”後便大步流星地退出書房。
吳峰走後,傅清玄緩緩拿起那看了一半的公牍,卻無法像往常一樣專注,眼前一堆密密麻麻的字,他眼眸卻什麽都沒映入,腦子裏沒由來地想到那日與蘇清妤在此不歡而散的場景,會不會這是二人的最後一面?念頭一起,平靜的心隐隐開始感到慌亂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聲突然響起,傅清玄擡眸看去,是墨竹。
墨竹小心翼翼地走進書房,“大人,我給您點燈。”
傅清玄看着窗外昏曀的天色,才驚覺自己竟出神許久,他微颔首,“吳峰還沒回來?”
墨竹一邊點燈一邊謹慎回應:“還沒有。”說着頓了下,又說了句:“陸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傅清玄默了片刻,才低聲應了聲:“嗯。”
墨竹點上了燈,侍立一旁,“大人可要用晚膳?”
“還有很多公牍處理,先不吃了,沒我的吩咐,你不必進來了。”傅清玄頭也不擡地道,臉隐于暗影之中,顯得有些冷硬黯沉。
墨竹悄無聲息地離去。
案上是堆積如山的公牍,所有的事情都等着他去處理,他深刻地明白自己身上背負的是什麽,他沒有時間去放空,去想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現在只需要将精力放在眼前之事上,然後等着吳峰回來,帶給他好消息,吳峰辦事可靠,他信得過他。
吳峰出去了一夜,傅清玄的書房也亮了一夜。
第二日,吳峰還沒有歸來,傅清玄換上朝服,和往日一般去上早朝。
蘇清妤的死訊傳來時,傅清玄剛回到相府。
他一下馬車,便與吳峰等人打了個照面,吳峰面有難色,卻還是硬着頭皮走上前,聲音幹/澀地禀報:“大人,陸夫人的屍身已經找到。”
傅清玄皺着眉頭片刻好像才聽懂了他的話,他目光平靜地掃過吳峰,他一副風塵仆仆,胡茬邋遢的模樣,顯然是帶着人去山裏搜尋了一整夜。
“确定是她?”他問,似乎不相信吳峰的話。
吳峰低着頭應:“陸夫人被山石砸中,面目……全非,但她的丫鬟元冬從衣服身形确認了陸夫人的身份。”
聽完吳峰的禀報,傅清玄的心出奇地平靜,只是覺得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只有風拂t過耳畔的聲音,“她……在哪裏?”他問,聲音淡然得讓人感到不安。
“此刻正停放在她的宅邸裏,大人可要去見陸夫人最後一面?”吳峰問得艱難,仿佛嗓子裏堵了塊石頭,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前幾日還好端端的人竟然說沒就沒了。
最後一面?
“嗯。”傅清玄淡淡地應,卻仍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風狂,吹起他的衣袂長發,那一刻,他的身形羸弱得仿佛随時會倒下。
“大人?”
耳邊響起人聲,傅清玄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地道:“去青玉街。”
傅清玄來到了蘇清妤的宅邸。
蘇清妤的屍身靜靜地躺在她的床上,蓋着白布,旁邊元冬,阿瑾等人守着床邊恸哭,吳峰吩咐過元冬先別通知陸府的人以及蘇清妤的母親。
看到傅清玄,元冬等人哭着讓出了一條道。
傅清玄将元冬等人的痛苦模樣逐出自己的視線,無視她們的哭聲,緩緩地走到床旁邊,看到被鮮血染紅的白布,他先是一怔,随後想要伸手掀開那張白布,卻在猶豫過後又收了回去。
他并未說任何話,低垂的目光和往常一般溫柔平靜,仿佛躺在床上的人只是睡着,而非死亡。
他定定地望着床上的人片刻,忽然扭頭離去,他看向一旁的吳峰,“走吧,本相還有許多公務在身。” 他語氣輕松地與吳峰道,仿佛只是來探望一個睡着的人。
吳峰詫異地看着他,他步伐穩健,背影優雅,正當他以為大人真沒事時,走到門口的人忽然伸手扶住了門框,仿佛渾身的力氣突然被人抽幹,急需要一個支撐一般。
傅清玄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湧,不由得劇咳了幾下,一股腥甜彌漫在口腔裏,他若無其事地将其咽了回去,又擡起袖子擦去唇角的血跡,待他穩住身形,眼裏便只剩下一片死寂。
傅清玄走了,屋裏的其餘人這才放聲大哭起來。“小姐,您怎麽把奴婢丢下了,早知道那日奴婢該跟着您一起去的,如此您到了黃泉路也就不孤單了……”元冬更是撲倒床上那具屍首身上,痛哭流涕。
* * *
回府之後,傅清玄便到了書房處理公務,一切如往日,并無不同,甚至還接見戶部尚書李丙正。李丙正一見到他先是說了公事随後便滔滔不絕地說起這陣子以來的壓力,因為實物折俸之事,彈劾他的折子就跟雪花似的,上朝時官員也當面攻讦他,因為這件事他愁得都想告老還鄉了。傅清玄知曉那些人表面是沖着戶部尚書,實則是沖着自己,誰不知道戶部尚書是的左膀右臂,除去他等同于砍斷他一條臂膀。戶部尚書也知曉這一點,所以這次來表面是商議公事和抱怨自己的壓力,實際上是讓傅清玄趕緊想辦法解決此事,但他并不知曉這裏面的水比他想象得要深得多,傅清玄無法告知他,一番恩威并用将人打發了去。
臨去時,他卻留下了一句話:
“首相,您的臉色很蒼白,可是舊傷未愈?您還是多加休息吧。”
休息?他若休息了,誰來處理這些沒完沒了的政事?傅清玄并未理會他,強行咽下喉嚨裏的那抹腥甜,将吳峰叫到了書房。
吳峰在書房裏待了将近半個時辰才出來,出來時天色已經擦黑,墨竹憂心忡忡地守在外頭。
“怎麽樣?大人說了什麽?”墨竹小聲問。
吳峰臉色凝重:“全都是公事,未談其他的。”
陸夫人身亡,他卻如此淡定,但就是這樣,才越讓人感到不安。
“他昨日不曾用晚膳,今日不知在宮裏吃過沒有?”墨竹是伺候傅清玄飲食起居的,詢問這些也是她的分內之事。
吳峰搖了搖頭,“我沒見大人吃過,但興許和皇上官員們議事的時候用過了也不一定。”說完便叮囑她,“我要去辦事情了,你守在外頭,等吩咐吧。現在莫要進去,大人說了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他。”
墨竹點點頭。吳峰去了。
這一夜,書房的燈一直未滅,直至次日臨近上朝前傅清玄才從書房出來。
墨竹已經守在門口,身後跟着幾名捧着盥盆、巾子、鏡匣、朝服等物,時間緊迫,她必須趕在平日上朝的時間伺候傅清玄整理好儀容。
幾名小丫鬟擡眸,一看到傅清玄,臉上皆不由得露出些許驚訝之色,被墨竹暗暗一眼掃過去,慌忙低下頭。
“大人,奴婢等人伺候您洗漱。”墨竹面不改色,手腳麻利地開始安排工作。
墨竹并未像以往那般,将鏡匣打開放在傅清玄面前。一盞茶的功夫,墨竹便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吳峰已經備好馬車,在門口等候,傅清玄出來時,和幾名丫鬟一樣,他眼裏有驚訝之色。
吳峰張了張口,卻被墨竹一手肘撞過去,立刻噤了口,他怔怔地看着走向庭院的那抹修長的背影,清晨的微風吹起他身後的長發,有幾绺仿佛被霜染白一般,十分顯目。
一夜之間白頭,加上他臉上病态的蒼白,都讓吳峰與墨竹無比地擔憂起來,卻又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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