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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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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1 章

    皇陵祭祀遇襲後, 太後掩下了永徽帝t生死不明的消息,對外只宣稱主君受傷禪位、退居渭山行宮,在長安另扶了五皇子蕭詹繼位。

    朝堂震蕩,宗親貴胄私底下議論紛紛, 但苦于王氏在朝中一家獨大, 皇室旁系的子弟亦寥寥可數, 無人敢真翻出什麽風浪。繼位典禮在倉促間匆匆舉行,之後又按照蕭氏先祖傳下的習俗,擁新帝前往京郊東林苑春獵。

    春獵的前一晚,齊王随部将悄悄離開了長公主府,臨行前叮囑洛溦:

    “明日皇祖母出長安城,禁軍和神策軍都将随行,屆時我會領骁騎營攻打皇城,你切記一直跟在沈逍身邊,若遇變故,至少皇祖母的人不敢動他。”

    在大事上,蕭元胤還是拎得很清的。

    洛溦亦知輕重, 翌日午後,跟着沈逍出了長公主府, 坐上前往慶典的馬車。

    自從那日密室一別,兩人就沒再怎麽碰過面。

    上次齊王耍性子時說起的六年前舊事, 她其實, 早就不記得了,更不知道自己那時說過什麽,可看沈逍的反應, 倒似乎……是曉得這件事的。

    該不會,自己真說過要殺他那樣的話吧?

    她看了眼對面的沈逍, 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他一直低頭審閱玄天宮呈上的繼位蔔辭,顯然并不想搭理人。

    因仍在熱孝之中,他今日穿着一身雪白孝袍,無冠無簪,髻間只系一根素白發帶,掠在肩頭,襯得眉目愈加冰冷蘊霜。

    洛溦緩緩移開眼,望向馬車的車窗外。

    窗外的朱雀大街上行人如織,茶坊酒肆前雕車競駐,然芸芸百姓尚不知今日之後,長安又要歷經一場變劫。

    若是齊王順利登基,周旌略和阿蘭他們自是能得償所願,平反正名,而自己,也能向齊王求一份恩德,到時候就算仍頂着玄天宮監副的頭銜,請調安南、回纥那樣的偏遠之地,亦是能辦得到吧?

    只是周旌略要平反,必然需要公開永徽帝的遺诏。

    那樣的話,遺诏上皇帝強迫長公主的事也會随之公諸于衆。

    太史令,就真的一點兒不介意嗎?

    她想起那日他語氣幽微地說,“反正那時,我或許也不在了”,禁不住又再度擡起眼,瞥了下對面的男子。

    沈逍的目光落在手裏的蔔辭上,眼簾未掀,淡聲開口:

    “看夠了嗎?”

    洛溦驚覺回神,忙挪開了視線,讪讪不語。

    沈逍也沉默了會兒。

    末了,問道:“你把慶老六交給齊王了?”

    洛溦有些緊繃,轉念想到自己住在長公主府,去過哪裏自然瞞不過他。他又那麽聰明,一聽說她去了懷寧坊,想必就猜出來了。

    “慶老六是洛水案的證人,交給齊王最為合适。”

    既然都問了,洛溦也沒有隐瞞,猶豫一瞬,反問道:“總不會當初太史令留着慶老六,也想用他來對付太後娘娘?”

    沈逍終于擡起了眼,看向洛溦: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

    洛溦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犯傻。

    他是太後撫養長大的,感情不同旁人,就算有些怨,卻終歸沒有恨。

    馬車行到了東林苑。

    宮苑依山而建,連通園林,園林又外接東江山谷。

    因大乾的開國太祖為将之時,曾有在東山徒手獵殺熊罴的傳奇,歷代君主繼位都會舉行獵賽,以示不忘先祖之勇。

    東林苑谷中馴養的獸禽繁多,既有虎、熊之類的猛獸,也有體型較小的狼、鹿、狍、禽鳥。逢皇室行獵,禁衛和宮苑的獵手,就會提前将獵物驅趕進包圍圈中,縮小可奔跑移動的範圍,供執弓的貴人們逐一慢慢獵殺。

    眼下時值季春,正是獵熊的絕佳時間。

    沈逍和洛溦出府略晚,抵達之際,蕭詹已跟着王敏顯等人去了狩獵場。太後與上了年紀的宗親重臣以及女眷,則留在了苑殿,閑聊着等待獵場傳回的消息。

    苑殿建于山腰之上,階外開闊,如同居高的觀禮臺一般,能依稀眺望到狩獵場那邊煙塵翻滾,随行的上百獵手呼犬禦鷹,外圍跟着裝備精銳的騎兵,确保整個射獵過程不會出現任何危險。

    女官引領沈逍去垂簾後的主位觐見太後。

    洛溦知道太後不待見自己,也不想去獻什麽殷勤,留在了殿階上,遠望獵場,聽旁邊的幾個武将女眷讨論圍獵技巧。

    不多時,一隊禁衛護送着從獵場返回的貴人,縱馬而歸。

    壽陽縣主闵琳騎馬在前,後面的輿車上則坐着長樂公主與魯王。

    魯王靠着郗隐的醫治撿回一條命,卻到底尚未痊愈,剛去狩獵場待了會兒就面色發白,長樂雖然百般不樂意,還是決定先将弟弟送回來。

    旁邊的那幾名武将女眷,皆随夫君升遷入長安不久,對京中的八卦甚是感興趣,聚在一起,操着涼州口音壓聲議論道:

    “要不是聽人說,我都不知道長樂公主懷孕了。”

    “你仔細看就能看出來!那腰身,估摸着至少三個月以上了吧?”

    “聽說要尚公主的那位景侍郎在洛下被叛軍所襲,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也虧得公主心大,還出來玩圍獵!”

    “嗐,聽說那位景侍郎,從前也就是太後的玩物,靠着色相上位的,能得什麽真心?你們看他現在出了事,生死未蔔的,太後和公主也沒怎麽傷心過,更沒派人去搜過救過,也就那樣吧。”

    幾人唏噓着評論。

    洛溦默然不語,轉過身,視線循着進殿的魯王和公主,望向珠色鲛绡簾後主位。

    太後不知何時也喚了王琬音過來,安置坐在沈逍旁邊,自己則正與沈逍說着話,矍铄的目光時刻停留在外孫身上,笑容慈愛喜悅。

    同樣是血脈相連,景辰得到的,卻只有洗不掉的污名。

    如今他和永徽帝都不在了,那件事,也再沒有了任何人證,再無從證明。

    洛溦收回視線。

    闵琳喝完水,走出苑殿,見到洛溦:

    “宋姑娘?”

    自上次一別,不過兩月時間,闵琳稚氣未退的面孔上少了幾分天真,多了幾分惆悵。

    兩人彼此見禮,閑聊了數句。

    闵琳邀請道:“我現在要去狩獵場那邊看圍獵,宋姑娘也跟我一起去吧。”

    洛溦又扭頭看了眼主位,見沈逍在和太後以及王琬音一起喝茶,沉默一瞬,對闵琳點頭:

    “好啊。”

    闵琳吩咐侍從備了馬,帶着洛溦去了狩獵場。

    獵場旁,颍川王蕭佑,王敏顯與另幾名王氏子弟,以及前兵部尚書耿榮的長子、新任神策軍指揮使耿銳,簇擁着新帝策馬候于外圍。

    場內上百獵手打着呼哨,驅策獵犬将狍群壓入包圍圈中,令其奔跑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直至縮成了草甸上緊聚的一團。

    王敏顯等人皆出身貴胄,自小就熟悉了這樣的圍獵,見狀忙舉弓拉弦,鎖定目标,再松指放箭。

    奔跑在最外面的一只雄狍應聲倒地,餘下衆狍驚惶竄起,撒蹄試圖四下狂奔沖撞,守在外圍的兵衛則打馬追出,将逃散的狍群再圍堵回來。

    王敏顯如今升任了禁軍統領,正是意氣風發之時,一面放箭,一面大聲傳令部屬:

    “往南壓,往南壓!”

    闵琳和洛溦剛到,就被迅速移動過來的包圍圈擠到了一邊。

    蕭佑最是憐香惜玉,見狀收了弓,将闵琳和洛溦護退至旁邊的林間:

    “王敏顯他們玩瘋了,你們別靠近過去。”

    闵琳剛才被一陣沖撞,也吓得不輕,不再着急靠攏獵場,跟着蕭佑翻身下馬。

    蕭佑讓人取來短弓,教闵琳和洛溦射獵雀鳥。

    他哄女孩子慣有一套,時不時玩笑逗趣,時間過得飛快。

    洛溦也漸漸投入起來,學着裝箭上弦,練習拉弦指法。

    狩獵場的方向,響起密集的馬蹄聲。

    耿銳帶着一隊人馬急馳離去。

    蕭佑循聲望去,卻見林邊陰影中,沈逍端坐馬背之上,不知到了有多久,一語不發地朝這邊望來。

    蕭佑迎了過去:“你什麽時候來的?”

    沈逍收回視線,看向蕭佑:

    “王敏顯沒跟着你?”

    “跟啊,就差沒貼到我身上了!”

    蕭佑朝旁邊外圍的幾名禁衛努了下嘴:“那邊,還有那邊,你別看那小子在圍獵,眼睛可一直盯着我呢。”

    最近的那些傳聞,他也都聽說了。

    “你說我一個浪蕩纨绔子弟,就算我父王舊部真來了,還能把我扶上牆不成?”

    又問:“啊對了,剛才外面亂糟糟的,出什麽事了?”

    這時,東南方的天空中,一枚鳴镝呼嘯劃過。

    王敏顯策馬奔了過來,臉色激動,“發現熊罴了!走,快過去!”

    今日t太後交給他兩個任務,一是幫新帝獵熊,坐實帝王之兆,二則是盯死蕭佑。

    相比之下,他對獵熊要感興趣得多。

    只不過就算去,也得帶着蕭佑一起。

    又轉向沈逍,“太史令要不也一起去?”

    沈逍道:“不必了,我不擅騎射。”

    王敏顯也不再多客套,催促蕭佑上馬,掉頭離開。

    闵琳走了過來,向沈逍行禮,“太史令哥哥。”

    沈逍對她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回苑殿吧。”

    闵琳看了下天色,沒覺得時間有多晚,轉頭又看了眼還在專心練箭的洛溦,依稀明白過來什麽。

    “哦,那好吧。”

    她偷抿了下嘴角,“太史令哥哥跟宋姑娘好好玩。”

    說完吩咐馬夫牽了坐騎過來,告辭離去。

    洛溦聽到闵琳告辭的聲音,手裏的弦不覺拉緊了些,松指,歪歪斜斜地射出了一箭。

    身後馬蹄聲緩緩靠近。

    洛溦握着弓,準備轉身。

    沈逍卻已俯身将她攬上了馬,挽缰在手,随即驅策坐騎,疾弛而出。

    林苑地勢起伏,沿山路直攀河谷畔的巒頂,遙遙可望山下平原處大隊兵馬集結,旌旗飛展着朝西行進。

    峰巒另一側,一隊勁裝結束的精銳騎兵縱馬而至。

    沈逍勒缰停駐。

    洛溦擡起眼,見當前一人拉下蒙巾,正是扶熒。

    扶熒催馬上前,向沈逍禀道:“已經發鳴镝把五皇子他們引過去了,那邊獵手裏七八成都是我們的人,事先準備的陷阱裏有獸夾,足夠折損大半禁衛。”

    掃了眼山下的行軍,“現在神策軍也撤了,以我們的兵力,控制住整個東林苑易如反掌!”

    沈逍面色平靜,望向兵馬集結的平原處,吩咐道:

    “魯王現在在耿銳手裏,你以蕭元胤部屬的名義把他劫走,餘下的人,務必把蕭佑帶出來。”

    “是!”

    扶熒應聲領命,帶着人縱馬飛馳下山。

    山風獵獵,雷點般的馬蹄聲很快消失在巒坡盡頭。

    洛溦尚沒有回過神來,卻聽身後沈逍隔了這麽久,第一次對自己開了口。

    “我知道你如今厭我至深,一心想要避開。”

    他挽着缰,素白孝帶在風中飛揚掠動,看也沒看她一眼,語氣冷凝:

    “我對你也別無所求,只需你別動不動就遠離我的視線,讓我至少知道該去哪兒找你。”

    洛溦想起自己之前從苑殿不辭而別,沒作聲,默然望向山下。

    平原上的大隊兵馬,已經消失在了苑林盡頭。

    她突然反應過來什麽,想起剛才扶熒的話,扭頭問沈逍:

    “神策軍,撤去哪兒了?”

    “回皇城了。”

    沈逍淡聲道:“我告訴外祖母,蕭元胤正準備攻打皇城,讓她叫耿銳把神策軍都撤回去了。”

    洛溦愣了一瞬,方才回過神。

    “你說什麽?”

    她不可置信:“你……你為什麽要告訴太後?你這不是讓齊王去送死嗎?”

    沈逍目視前方,語氣漠然,“他死不死,與我何幹?”

    洛溦嘴唇輕顫,“那你們的盟約,你想要借他公諸于衆的罪己诏呢?你都不顧了?”

    沈逍道:“沒有他,還有蕭佑,還有南啓的豫王世子,那個位子,不是只有蕭元胤一個人能坐。”

    “可他是因為相信了我,才會跟你、跟周旌略合作!”

    洛溦只覺熱血沖上了天靈蓋,整個人都在發抖:“我就不該幫你們,不該信你!”

    沈逍終于垂眼望向了她,墨眸深幽無波:

    “你有信過我嗎?”

    若真信他,又何必事事都去求蕭元胤?

    洛溦悲憤填膺,眼角溢淚,“可我敬重過你,太史令,從小到大,我都敬慕你仰視你!為了說服聖上答應你們的要求,我許諾過,要……”

    沈逍定定凝視着她,“要什麽?”

    洛溦卻再不想跟他多說一個字。

    她被他抱上馬,側坐在前,此時掙脫跳了下去,徑直就往山下跑。

    她從小在藥廬長大,知道山裏什麽樣的路走不了馬,于是專挑灌木密集的地方往下跑。

    如果夠快的話,也許,還有機會通知齊王!

    灌木林的下方,是緊臨着江崖的蜿蜒山道。

    洛溦扶着樹木,趔趄奔下林坡。

    剛踏上山道,便聽見兵刃相交的厮殺聲自不遠處傳來。

    洛溦瞥見纏鬥中的人影殺進,閃身躲去了江崖邊的岩石背後。

    奔近的隊伍最前方,是已經棄了坐騎的王敏顯,此刻正被幾名禁軍部屬護衛着,拽着蕭佑,急撤過來。

    他适才興致勃勃帶着人去獵熊,誰知剛到谷口就遭了伏擊,随行的禁衛落入預先布置過的陷阱,頃刻就折損大半,鳴镝求救亦無人回應。

    王敏顯謹記太後的吩咐,擒了蕭佑退撤開來。

    眼下見伏擊的敵手逼近,忙将蕭佑拉到身前,舉刀橫在他脖頸上:

    “爾等若是為颍川王而來,就趕緊退下!否則我立刻讓他身首異處!”

    這時,山道盡頭又有馬蹄聲傳來。

    長樂帶着幾名親衛匆匆趕至,“表哥!”

    她适才看到王敏顯發出的求救鳴镝,便急忙找了過來,此刻翻身下馬,吩咐親衛:

    “快點去把我表哥救出來!”

    親衛們得令拔出兵刃,圍了過去。

    王敏顯見己方人數驟增,立刻振奮起來,正要下令,突聽得夾雜着巨大勁力的箭矢驟然破風襲來。

    尚來不及反應,人已被一箭洞穿了腦門。

    意識潰散的前一刻,依稀瞥見灌木林坡上,一向“不擅騎射”的太史令手持長弓,雪白衣袖飄揚當風,臂間再度力張滿弦,“嗖”“嗖”又射出兩支鐵箭,銳嘯着從耳邊弛過,身邊兩名親衛應聲倒地。

    長樂目睹王敏顯慘狀,一口氣哽在喉間,失聲抽氣。

    身邊親衛紛紛倒下,她扭過頭,望向朝這邊走過來的沈逍,封印在腦海裏的某些記憶遽然間破殼而出。

    “啊!你……你不要過來!”

    長樂滿臉驚恐扭曲,瘋魔般的驚叫起來,轉過身就往山道另一側的江崖跑去。

    岩石後的洛溦見長樂發瘋奔至,起身攔住她:

    “公主!”

    長樂此時卻已神智盡失,不管不顧地掐打着洛溦:

    “你放開我!放開!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洛溦顧念着景辰在這世間唯一的骨血,哪裏肯放手,長樂因此掙紮得愈加厲害,一瞬間失衡踉跄,拽住洛溦滾倒在地,“嗵”的一聲,與她齊齊跌入了湍急江水。

    剛剛追到近前的沈逍,想也沒想,便已跟着縱身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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